她接着长叹一口气:“虽说我已久居深宫,许多事情不好与外界沟通,太子又身处朝堂,好多地方便是有心也不方便插手,但思来想去,总归也不是没有法子。”
“阿嫂说的是真的?”嘉回眸中惊喜之色顿显,忙问道:“是找阿耶收回成命,主动撤回这道圣旨吗?”
太子妃摇头,“从圣上和魏卿则两人身上着手,都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嘉回错愕,猜不透对方话里的含义。
又听她接着说道:“首先,荣恩宴落水之事一出,吃亏的总归是你,圣上为维护你的声誉,便是有所不满也得赐了魏卿则一个驸马身份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其次,魏卿则寒门状元身份,乃是天下科举士子奉做表率的一个榜样,圣上若是对此稍有不慎,便是寒了万千学子的心。于公于私,圣上都不能明着为你撤旨。”
“再者说到,魏卿则既然已经坐稳了皇家驸马的身份,那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是不愿再站起来的,要想让他主动悔婚,难度堪比直上青天。”
“所以便要选择一个折中的办法,只要魏卿则娶不到平宁公主,攀不上长安高门显贵,阿耶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这桩心头大事。”嘉回握紧太子妃的手,假意问道:“所以这法子似乎与我有关?”
太子妃回握住嘉回的手,温声叙述道:“你既然已经了然了,想必现在也猜到了我今日唤你过来的目的了。”
嘉回甜甜一笑,“反正不会是单纯叫我过来挑选料子的。”
太子妃轻刮了一下嘉回的鼻头,打趣道:“你啊,本来就是个冰雪聪明的主儿,偏生着了那魏卿则的道。”
嘉回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阿嫂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给我说说,你们都想好了什么主意?”
“离开长安,从此天高帝远。”姜文修适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嘉回偏头朝姜文修望去,仔细再回味了一遍他方才所说的话,霎时间,只觉自己心跳加速,紧张得双脚都忍不住后缩了两步。
就好像是梦中反复出现了千百次的场面,突然之间幻化成真实场景,让人猜不透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这种亦真亦假的虚浮感,带给嘉回一种似是而非的模糊错觉。
但好在目前所有的状况都是按照自己所设想的那般,嘉回心中暗道:临到阵前,可不能再露出一丁点儿的马脚。
她回过头,踌躇了半天,最后挤出几个字:“离开……我……能去哪儿?”
太子妃有些爱怜地看着嘉回,一个不过刚及笄不久又自小养在后宫,单纯懵懂得不谙世事的小娘子,哪里受得住如此大的刺激。
她单手抚上嘉回柔软顺滑的发丝,柔声安慰道:“就算是离了长安,到了民间,也照样能得东宫的照拂,江宁山水风光是为一绝,你就当是去散散心,待一切尘埃落定了,定会前去接你回宫。”
“江宁?”嘉回懵懵懂懂。
“嗯。”太子妃解释道:“文修早年间有一同窗,与之关系甚好,便是他去年自请外派至江南一带为官,至今也常有书信往来,现下人已升至江宁郡郡守,有他关照,你就像是待在长安一样,没人会约束管制于你。”
嘉回在意的并不是离开皇宫后的生活如何如何,她最在意的事怎么瞒过天子,而且还不会牵连到所有无辜之人。
“阿嫂,这些我都明白,可是阿耶那边……”她忽地想到元漾之前对她说过的话,艰难道:“我怕‘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我怕连累你们因此而为我受罚。”
“公主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吧。”姜文修轻笑出声:“只要你一日安好,我们也能多一日平安。”
太子妃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太子妃才算是缓过伸来,对着嘉回耳语道:“大梁公主若是失踪,必定引起群臣猜忌,百姓惶恐,圣上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自然不会把你出走的事情公布出去。”
“如此也就没有理由会处置东宫。”她扬起一股自信的笑颜,道:“至少明面上我们都是安全的,到时再有太子出面,讲明事件的缘由,加之圣上一贯疼爱于你,又怎么舍得怪罪下来呢……”
后面的话实在有些大逆不道,嘉回默默记在心里,半个字都不敢忘。
太子妃也总算是把整个过程都交代完了,说得口干舌燥,人也乏了。
她挥挥手,意思两人先行退下,便独自留在湖心小筑里闭目养神。
嘉回跟着姜文修步行出了后殿,本是一路无话,奈何这人身量极高,步伐也极大,他款款而行,两步算作嘉回的三步,单单只是一瞬,就撇下嘉回,自个儿走了好远。
嘉回忍不住在后面扶腰捶背,眼看着姜文修就要转过长廊,落下她独自一人了,却抬眸眨眼间见到前方之人好似突然顿住脚步。
嘉回心下一喜,小跑着追了上去。
第八章
姜文修果然立在那儿,眼睛盯着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嘉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两个昂藏七尺的挺拔背影,左边那人着宫装,踏马靴,腰挂长剑,半披墨发,很是潇洒不凡;右边的要稍微矮上半分,穿的是暗黄色丝绸圆领蟒袍,长发高束头顶,佩戴一银色镂空雕花发冠,正缓缓负手而行。
这般俊逸双绝的少年郎君,正是相约东宫,意欲商讨要事的元漾和宴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