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老夫人,长房的韩氏,二房的文氏和三妹宴行语,还有一众丫鬟婆子,皆停下嘴边的交谈,侧头朝他望来。
他稳了稳心神,几步上前,笑道:“孙儿来给祖母请安,不知祖母近日来身子可好?”
宴老夫人自打他进屋时,眉眼间的笑意就没断过,还不等人把话说完,忙把人唤到身前,道:“汤药天天往房里端,还时不时有宫里的太医过来,便是没病都得折腾出病来。”
这股子神似童稚一般的抱怨语调,引得屋内的众人瞬间哄笑开来。
文氏甩开绢帕,笑盈盈道:“老太太也就是见着我们阿绥了,才能这般神清气爽,坊世间传的果然没错,这就叫作——隔辈亲。”
最后三个字被她说的婉转悠长,听得宴老夫人不由得也跟着开怀大笑。
一时之间,氛围融洽,候在后头的丫头们也低低耳语起来。
韩氏还是那个端庄优雅的样子,就连轻笑一声都要以手帕掩唇,不过看向宴绥的目光,多了丝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倒是上头一直坐于老夫人身侧的宴行语有些不乐意道:“祖母偏心,自打兄长回来,您便是都快忘记我们先前讨论的事了。”
宴绥面色微变,顺着她的话接道:“府上发生了何事?”
“这也是此行叫你回府的缘由。”宴老夫人拍拍宴行语的手背,转头对宴绥道:“昨日傍晚,公主差人往府里下了不少的赏赐,连带着还有随行的太医,如此神恩浩荡,我便一直想着要回何礼才能不失了国公府的颜面,而你自小常伴公主左右,应当是了解她的喜好,你来说说,该当如何?”
宴绥抬手探了探胸口处已带了些体温的出行宫牌,神色有些晦暗不明,接连几日都被元漾拉去充当贴身护卫,自己也有些时日没去常乐殿上值了。
而宴国公府本就是女眷多男君少,平时里遇上个什么人情客礼还有老夫人做主,可是一旦沾上点皇家之事,那还得由家里的男人说了算,宴凛常年不在家,宴询又被临时外派出城,这桩担子也就自然落到了宴绥身上。
他扫了一眼这满屋子的女眷奴仆,心中虽也没个具体的主意,但还是启唇先安抚道:“殿下乃是天潢贵胄,自幼养尊处优,又有鲜衣美食作伴,见惯了宫中的玉器珠宝和绫罗绸缎,就连藩地年年进贡的奇珍玩物,她也随手一放便随意束之高阁,想来也是不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那兄长的意思是……我们不用回礼谢恩,只需低头受着就是?”宴行语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捡着最表面的意思道出了话。
宴绥摇头,不以为然道:“该有的自然也得有,不过殿下一向不太注重这等繁文缛节,我们便也能不顾那些陈规旧章,改日择个讨人欢喜的小玩意儿交上去就是。”
“投其所好最是考验人。”宴老夫人一改先前的冷静自持,皱着眉头,道:“难道你心中已有法子。”
宴绥没有直面回答,棱模两可道:“虽没有具体的法子,但我心中已有论断,祖母不必太过担忧,孙儿定不会叫咱们国公府丢了颜面。”
话语甫落,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一大早便被唤到老夫人院里,没头没脑地商议了近两个时辰都拿不定的主意,让宴绥一语就挑了明。
“到底是宫里当差的,与我们这些深宅妇人就是不一样。”文氏望向宴老妇人,含笑道:“也可惜了行测那孩子,人在外头赶不回来,要不然可得跟着他兄长多学习学习为官之道。”
宴行测人虽没到场,但已在文氏嘴里来回绕了好多遍,就连宴行语听了都忍不住泼冷水道:“哥哥读书做的是文官,兄长进宫当的是武将,这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事,母亲你就少操点心吧。”
文氏闻言有些气急,还没开口训训这小丫头,就听宴绥笑道:“二婶谬赞了,我不过只是一介普通的随身侍卫,长期服务于后宫,与前朝那些品阶分明的中央大员截然不同,我既没有做官,也自然不懂什么为官之道。”
是了,大房一家承袭了老国公的爵位,这便是一辈子都甩不掉的荣誉,对于宴绥来说,他既能顺利世袭,又有东宫一派后盾加持,未来前程无惧,哪里是二房的宴行测可以比拟的。
文氏有点眼中发涩,只得强颜欢笑道:“阿绥说的对,二婶也只是担忧行测那孩子的课业,为母亲的,总归还是希望他能博得个好的前程。”
气氛霎时间有些凝固,宴行语张了张口,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文氏的心思总是巴结着兄长那边,平日里老有意无意地打探着兄长的私事,现在倒好,被人当面婉拒,真真是想着都脸面臊得慌。
好在韩氏及时开了口,众人视线一转,顿时忘了先头的尴尬。
“儿女自有儿女的造化,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便只管看顾好自个的身子,不拖累后人,便可万事大吉了。”
“母亲坐了这一上午,想必也是有些乏了,不若早些传膳,也好快些食完及时午睡。”
“如此也还。”宴老夫人杵着拐杖站了起来,道:“你们便都留下,难得都在,也好随我一起吃个便饭。”
接着众人落座,丫鬟婆子守在各家主子的身后,摆饭布菜,席面上一下就热闹开来。
——
等到末了,宴老夫人起身回房,所有人这才散席离去。
宴绥既也无事,便随着韩氏一道回了大房。
“公主那边,你是如何想的?”韩氏自顾坐下,有些担忧地问道。
宴绥只当她没有理解自己方才所说,复又重复一遍道:“这个我自有办法,左右不过是要多花些心思罢了,算不得什么难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氏摇摇头,有些不解地问:“所谓无功不受禄,我只是想不明白公主殿下此番所谓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