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回还当真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两计都不足以满足她的好胜之心,她反问道:“你觉得呢,对你来说,最重的责罚是什么?”
宴绥低头,很快陷入了沉思。
“看着殿下误嫁他人,而我却无能为力吧。”这应该是宴绥所能想到的对于他来说的最残忍的惩罚,因为哪怕是生离死别,都不足以让他生出如此大的情绪,唯有见她过得不好,他比任何人都要难受。
也许是宴绥的声音太过轻柔,也许是屋内的熏香过分诱人,也许是困意上头,脑袋发昏,嘉回还没听到他的回答,就已撑不住半闭的眸子,缓缓地阖上了双眼。
她把被角捂得严严实实,又侧身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地去会周公了。
宴绥还在等着她的下文,却没听到她的回应。
他偏头朝里侧了半分,依稀可闻嘉回舒缓的微弱呼吸声,还夹杂着几道哼哼唧唧,不知是梦到何物了。
宴绥起身欲进内室,刚站直还未迈步,就见荷月端着汤药从外面进来。
“宴随侍还在呢。”荷月见他似要出门,笑盈盈道:“公主这边已经无碍了,剩下得就由我来照看着,你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宴绥盯着她手里的托盘,上面盛着一碗深棕偏黑的浓郁药汁,气味有些刺鼻,也不难怪嘉回会如此抗拒见那老太医了。
他不禁喉结滚动,有些心照不宣地说:“不急,我看着殿下喝完药再走。”
可嘉回若是还醒着,这会已经出声开始抗拒了,现在没有,荷月便也就猜测道:“公主好像已经就寝了,这药我还是等下倒了去,反正渣滓还剩着,明晚再熬一份。”
“这如何使得!”宴绥不满意荷月这般随意的态度,他接过对方手里的托盘,打算亲自去唤嘉回喝药。
“诶!”荷月步子没他跨得大,想拦却也拦不住了。
这女子的闺房岂能容外人随意踏入,本就是于理不合,要是再传出宫去,本就没多少的名声,就又得折损三分了。
她赶紧跑去掩好房门,确认好四周已无闲杂人等,再悄咪咪闪进内室。
里头,宴绥正在低声哄着嘉回喝药,语气恳切非常:“太医说要吃了药再睡,你身子本就虚弱,就莫要任性,让大家伙儿担心了。”
“太医说过吗?我怎么没听见。”嘉回睡眼惺忪,歪头睨了旁边的荷月一眼。
荷月抬眼看了下嘉回,却不敢转头去看宴绥的侧脸,支支吾吾地回道:“说过的吧……谁知道呢,夜里风太大,没听太清。”
嘉回哑口无言,只听宴绥轻笑道:“抗议无效,殿下好好喝了药,我们也能顺利交上差。”
“只能如此了。”她实在困得不行了,只想赶紧上了这趟刑,好躲个清静。
深吸一口气,再屏住呼吸,捏上鼻头,她猛得一口就把药汁吞下了肚。
宴绥满意地弯起了嘴角,荷月也勉强扯起一抹微笑,只有床上之人陷入了长久的迷茫。
嘉回忆起刚才的口感,颦着眉问道:“这不是安神汤吗?这个时候端过来是什么意思。”是让她睡还是不让她睡。
荷月伸长了脖子,望向窗外。
宴绥也楞了片刻,不知所言。
嘉回眼泪都快下来了,不知是感动的还是被气笑的,她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你们专门唤我起来,就是为了这一碗安神汤,美名其曰说是助眠,好让我安稳入睡,结果现在倒好,我很精神了,甚至还想出个恭。”
“殿下忍忍,夜里风大,免得着凉,即使外出,也要披件大氅。”宴绥急急说完,急急跨出了房,只是脚步有些踉跄,暴露了他的慌张。
“奴婢本来想说来着,但是宴随侍动作太快,我一个不小心就没拦住。”荷月也有些尴尬,她拾起旁边矮几上的青瓷碗,再放入托盘,飞速闪出了嘉回的视线。
嘉回又重新倒向被窝,盯着上方的浅黄色透光床幔,掰起手指开始数羊。
第十六章
翌日一早,火红太阳跳出天际,丝丝晨光冲破云层乍泄而出,把常乐殿的红砖粉黛照得明亮异常。
一缕霞光越过雕花窗柩,直直射向墙角那张堂皇富丽的架子床上,少女半边脸颊暴露在阳光下,白皙分明,连根根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不过较为影响美感的莫过于她眼角垂下的那滴清泪,顺着太阳穴滑入鬓发,沿途之际留下一条浅色水渍,她眉宇间忧愁难掩,似乎才刚承受了一番莫大的痛楚。
荷月叩响房门,低声问道:“公主,您起了吗?”
里头没有回应,安静如常。
她预感不好,示意身后丫鬟止步,自己轻推房门,走了进去。
屋内视野正好,明亮开阔,荷月扫了一眼,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只有妆台前的窗户大开着,不知是昨儿收拾房间的宫女粗心大意,走得急忘了阖上窗,还是嘉回夜里起身故意支开好透气散心。
可这夜里本就天寒,吹了冷风极易受凉,也不知嘉回是否睡得安稳。
她先是关上支摘窗,接着动作轻缓地收拾了一波妆台上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珠钗,再转身去唤嘉回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