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是仿照的江南庭院的样式建造的,亭台楼阁,假山叠水,远处还养着一池子锦鲤,有宫女拿了鱼食正往水里投。
嘉回品了半晌的茶水,又喂了两趟鱼,才见着元漾匆匆而来的身影,还没走近,就对着她大吐苦水,嘉回听得烦了,忍不住打断道:“阿兄,我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怎么了?”元漾几乎是小跑着上前,他攥紧嘉回的双肩,急切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嘉回点头,迎上兄长满是关切的目光,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坚定道:“我要退婚!”
第二章
元漾挑眉,“怎么一个两个都来说这事。”
嘉回眼睛都瞪圆了,问道:“还有人谁来过吗?”
元漾提起这个就来气,“宴绥啊,这家伙昨晚觉都不睡,跑到我这里来,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废话。”语毕,他摸了摸下巴再补充道:“不过,我大致总结了一下,他差不多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退婚?”
“对,退婚。”
大梁自建朝立国以来,便定下了一条规矩,公主年满十岁,即可从世家大族的适龄子弟中挑选一名公子,作为贴身随侍,负责自己出行的安危和日常的侍候,这规矩历经百年,不曾废过,到了嘉回身上亦是如此。
嘉回十岁那年,圣上在宫中举办了一场武试,命令长安城内的在朝官员,无论大小品级,家族之中凡是有八岁至十二岁的适龄公子,皆推举一名参加,并许下口谕,谁能拔得头筹,便可入选为平宁公主贴身随侍。
平宁公主乃是皇后所出,圣上嫡亲公主,太子嫡亲皇妹,地位尊贵,无人能及。谁能成功入选,便无异于是得了个在圣上面前日日露脸的机会,日后若是差事顺利,说不定还能为其家族子弟谋上一份大内的差事。
于是,长安城内的世家子弟纷纷摩拳擦掌,企图能在此次试举中崭露头角,再一举夺魁,如此便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宴绥便是在那次武试中最终夺得魁首的人,彼时他尚不过十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今,却已陪伴至嘉回身边整整八年了。
可是平日里的宴绥,为人淡漠,不善交际,大部分时间都是站在嘉回身后,一副公事公办、生人勿进的样子,用荷月的话来说,那叫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字来。
那时的他,不喜公主的娇气,总爱跑到东宫找年长的太子一起玩耍,于是,嘉回与他的关系说不上有多密切,但也谈不上是很疏远,不过就是主仆之间的客气而已。
他却为何会打听自己的婚事,还跑到阿兄这里来劝阻。
嘉回陷入了沉思,好半天才回过神,问道:“那他可还有说点别的?”
元漾摇头,回道:“还能说什么,左右不过一句,让我想办法拒了这门婚事,可这事是阿耶亲自定下来的,圣旨既出,便等于是昭告天下,我即便是有滔天的本事,也不敢篡改圣旨啊。”说到最后,他面露嫌弃,撇撇嘴道:“虽说我也不太看好这个魏卿则,对着谁都是三笑两回头,还时不时地拿着一把折扇晃来晃去,别人都说是翩翩君子,温文尔雅,我看是矫揉造作,附庸风雅,就我屋内的那花柳瓶都没他能装。”
元漾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于丰富,再加上他特意模仿对方因而故作夸张的小手势,倒是把嘉回乐得够呛,她堪堪稳住心神,忽又想到什么,试探道:“那他还有没有提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说梦境什么的。”
元漾睨她一眼,不答反问:“你们两个莫不是有事瞒着我吧?”
“没有没有,我瞒着谁也不会瞒着兄长,你呐,就好好在此品茶赏景,我就不打扰你雅兴了。”说完,见元漾起身欲送,嘉回摆摆手,忙不迭地闪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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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先前的自己还把这桩离奇的梦境当作是连日以来太累导致的胡思乱想,可适才听元漾这么一提,她才方觉蹊跷,一人是巧合,那两人呢?
想到此,嘉回脚下步伐加快,已离常乐殿很近了。
殿内的宫人远远瞧见了她,忙放下手中的活儿,齐齐福身行礼,嘉回点头,看见了人群中的明月,招手把她唤到跟前,吩咐道:“你去宫外走一趟,把宴绥请到宫里来,我有事情要与他说。”
明月听完,弯唇一笑,“公主和宴随侍的想法撞到一块去了,眼下,奴婢也不用去宫外请人了,他一大早就进了宫,此时已经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嘉回眼中惊喜之色顿显,她点头“嗯”了一声,便抬步又往殿内走去。
越过抄手长廊,拐弯进了正堂,她看到了本应告假在家,侍奉祖母的宴绥。
少年正端坐在红木圈椅上,侧头望着墙壁上的题字出神,他半面的脸颊笼罩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是一个侧脸,棱角分明,俊美异常,长睫扑闪之时,在眼底投下一层朦胧的阴影。
他身着暗红色窄袖圆领长袍,腰间别有一把质地上好的长剑,墨玉一般的长发用深蓝色发带扎了起来,一半束缚,一半披散,显得气质优雅,贵气逼人。
嘉回瞧着竟有些微微出了神。
屋内视线骤然变得昏暗,面前的空旷大理石地板上印出一道暗色身影,空荡荡的大厅响起声声清脆的铃响。宴绥心中警觉,心绪骤然抽离,忙起身转向来人的方向,拱手欲行礼之际,被一道婉转清脆的笑声打断,传入他的耳中,如同山谷涓涓泉水,沁人心脾。
“你怎得提前回来了?”
宴绥垂下手臂,甫一抬头,撞进一潭清澈明媚的眼波中。
少女约莫只有十七八岁,梳着时下流行的垂挂髻,额前刘海儿覆面,两侧束发绕于头顶,扎了两条桃粉色细长发带,面容俏丽,眉眼娇羞,肌肤透亮,面颊似有泛红,浅笑盈盈,露出嘴角梨涡,很是娇憨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