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抄手游廊,拐过书房,隔着一道碎石子路,就到了嘉回所要住的左跨院了。
左跨院提名听雨筑,乃是因为春季江南多梅雨,云雾朦胧,淅淅沥沥之时,可依在支摘窗旁赏景听雨,别有一番意境。
院里有些还在打扫的丫鬟,看见嘉回,也好奇地躲在一边打望。
蓝绪细心地为她介绍着院里的布局,哪里是正房,哪里是净室,书房在何处,库房又该往哪里走……
他说完后又转头问嘉回:“要是缺什么东西了,或者哪儿需要整改,可以告诉福伯,就是府里的管家,也可以与我说,若我不在,使唤个小厮跑府衙来知会我一声即可。”
“已经很好了,大人用心了。”嘉回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不过府里下人本来就少,不用安排太多在小筑里了,我一个人用不着太多人侍候。”
她刚一路走来,见着除了门口的那几人和前厅的三五个小厮,便就只有现在在院里做活儿的五个丫头。
整个府内人员简单,不知是蓝绪的个人习惯还是俸禄紧张,养活不起太多人,总之嘉回不想给他增添负担。
蓝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如此也好,省得人多扰了清静。”
他招呼着那几个丫头过来,留下两个机灵点的拨给嘉回,剩下的打发去了前院。
两个小丫鬟,一个圆脸,一个杏眼,大的叫春晓,小的叫霜叶,都是老实温顺的乖巧模样,听到自家大人的吩咐,则规规矩矩地给嘉回行了个礼,“姑娘好。”
接着两人又说了些话,等到时辰差不多后,事情也已收拾妥当,蓝绪便以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为由,嘱咐了几句就告辞回了府衙。
嘉回自然没有异议,顺便差两个丫头替自己把他送出了门。
“姑娘,我们把带来的东西都放何处啊?”
蓝绪刚一走开,七夕就凑上前问道。
她的身后紧跟着两个小厮,一人抱着一个大箱子,没得到嘉回的吩咐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直愣愣杵在那儿。
箱子里都是些从长安带过来的零散东西,衣服首饰,还有文房四宝,全都混杂在一堆,一时之间还真不好打理。
嘉回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自己动手,“就放正房吧,我晚些时间再来收拾。”
七夕低低应了一声,忙带着小厮回屋安置箱子。
刚落脚的第一件事,应该是给东宫递个消息,可她又不敢直接写信给元漾,若是被人中途截了胡,传到圣上面前,便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可若是借蓝绪之手,往长安报送公务时,夹杂着她的家书,悄悄传递给朝廷,即可省去好多麻烦,反正太子辅政,有审阅各地呈文之权,他在收到江宁的文书后,过滤掉自己的那份,也不影响什么家国大事。
嘉回的算盘打得溜溜响,但是目前的条件却是一团糟。
她得好好把自己的东西清理干净,一件一件登记在册,再分门别类归置在小库房。七夕不识字,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这些活还得亲自做。
以前在宫里时,她的每样东西,大到金银玉器,小到布匹耳铛,件件进出都有记载,这些从小养成的个人习惯,也给她注入了非常严谨的管家意识。
接下来的这几天,嘉回除了偶尔出门,去前厅找蓝绪打听一下宴绥的消息,便是半步也不曾踏出过听雨筑。
她很安静,常常一杯茶,一本书,一坐就是一下午。
她不多话,也不严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就打发丫头们去外头玩耍,独独自己空守院落,等着夕阳西下,再起身回屋。
整个府里都在传她的来历,十个人十张嘴,再经过几轮,便成就了无数个版本。
到最后,嘉回已经被人说成了一位郁郁寡欢,每日盼着郎君回府好能邀宠的后宅妇人,说什么现在没名没分,指不定过两月就能一跃枝头攀上郡守夫人的名分了。
本也是女儿家的八卦之谈,不知怎地传到了蓝绪耳里,他作为一府之主岂能坐视不管,于是挨个敲打了众人,才断了这阵风波。
大概只有嘉回自己知道,她这样子实在是因为认床认得厉害,晚间少眠,白日里有些迷糊罢了。
这天午后,她照例于秋日灿阳下阅读,可还没等翻过几页,就被这舒适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
她强撑着再看了几页,却实在抵不住困意,手撑着脑袋眯起眼睛小憩起来。
太阳渐渐西移,隐藏在高大树干背后,日光争相外涌,于枝叶缝隙间投照出一条条透明光束。
嘉回眼前一阵光亮与昏暗交织间,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人为自己罩上了一件披风,像是丫鬟,掌心却又比寻常女子生得宽大,来人动作轻柔,举手投足间带着万分珍视。
他绕过嘉回,站立在她面前,默默替她佛正了头上的步摇。
嘉回半梦半醒,只有闭着的眼睫颤动了两下,而后咕哝着嗔了一句:“七夕,别闹。”
可向来活泼的“七夕”并没有回答,对方只是沉默,接着一眼不眨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
时间在指缝中溜走,并没冲淡那两股炙热的视线,反叫嘉回不自觉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