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立刻就赶来了,为嘉回诊了脉,写了方子,道明注意事项后安静退了出去。
屋内剩下嘉回,宴绥还有一个缩着脑袋不敢出声的七夕,三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房里寂静如水。
嘉回悄咪跟七夕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出去,而后自己斟酌着开口道:“我其实一点事都没有,就是摔了一跤,小时候从假山上跌下来,比这还惨的都受过,因此也就没那么娇气了。”
她说的是小时候跟着元漾到御花园爬假山的旧事,彼时嘉回只有五岁,整天跟在元漾屁股后面东跑西跑,就是尚在的皇后也拉不住。
那时她被元漾怂恿着上了假山的高处,要与他一起躲猫猫,可临到晚上了都没见元漾来寻,她一个人又害怕,只得摸索着往下爬,天黑视线受阻,这才不小心跌到地上摔得灰头土脸。
元漾被梁文帝狠狠教训了一顿,一众丫鬟太监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御花园更是连夜撤走了富贵假山,直到前年才重新置办上。
这时的嘉回与当年的她并无二样,脸上沾了些灰尘,发髻也松了,只是一双眼睛明亮又漂亮,看起来既娇憨又可爱。
宴绥叹了口气,这才刚来几天就遇上这些事,往后的日子那么长,依照嘉回的性子还不知道要吃多少哑巴亏,可他也不好说人家何秀秀的不是,只笑道:“殿下发饰歪了,应是方才不小心磕碰所致,不如叫丫鬟进来重新梳妆一番,免得让人撞见看了笑话。”他知她一向最是注重仪表的。
果然嘉回“啊”了一声,后知后觉,想起方才的场面,双手抱头,扯过自己的碎发,瘪嘴道:“真是太丢脸了,堂堂公主殿下竟被人摁在地上,动弹不得,这要是传到阿兄那里去,还不得笑话死我。”
说完她飞快奔到妆台前,对着镜子慌里慌张开始重新绾发上妆,等收拾完,见宴绥还呆坐在原处,便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难以言说之事?”
“并无,只是今早出去的晚了,没有买到殿下喜欢的栗子酥,怕你失望。”宴绥回过神道。
嘉回整理披帛的手一顿,想到刚刚自己无意间提到的话,心下明了道:“重要的不是栗子酥,而是你的心意。”她故作轻松一笑:“是不是阿兄那里不太好了?”
宴绥一怔,低下头,纠结着该如何开口,才能让嘉回没那么难过。
可她似乎早就知晓,不甚在意道:“我之前写的信,想让蓝绪帮忙一起转交给朝廷,可都被他以各种不便,婉拒了,我也不傻,当然猜到定是长安不太平,阿兄收不到我的来信,甚至可能还会被架空了权利,失去圣上信任,我要懂得避嫌,不能去淌这趟浑水。”
她又转头,似是要一个准确的回答,“所以这是真的吗?阿兄真的被夺权了?因为那三人的陷害,还是因为……我?”
“不是。”宴绥冷静道:“长安一切如旧,太子很好,太子妃也很好,只是被圣上小惩了三个月禁足,并未伤及无辜。”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解释了一番,省去其中不重要的环节,只道元漾安好,旁的也就没再多言。
与嘉回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她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感,没想到短短一月过去,长安就已经悄悄变了风向,她的阿兄也由从前的玩世不恭,潇洒肆意,变得更加有勇有谋,心怀天下了。
这算不算是误打误撞,连梁文帝耳提面命都掰不正的元漾,破天荒地成长起来了。
嘉回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一股期待来。
她站起身,踱步到宴绥跟前,邀请道:“那我们去前厅吃早食吧,这么一折腾,我好饿了。”
宴绥点点头,“好。”只是起身的动作有点缓慢,步子也略显轻浮,瞧着就不太好的样子。
嘉回留了个心眼,食过饭后,打发个小厮出去请了大夫过来,才知道是先前自己乱用药,导致宴绥伤口感染,又因夜里受凉,才发起了热。
宴绥忍着一声不吭,想要硬生生熬过去,却低估了嘉回的关心至深。
他被她强留在屋中休息了三日,躺得人都要软了,才得以解封出房透透气。
这几天嘉回也在忙碌中思考起来一件事,她之前总觉得宴绥年纪小,又在自己宫内做事,自己作为主子,应该多多关怀他,可她从小奴仆众多,一向是被侍候的那个,哪里懂得怎么照顾人,便是之前的上药,一不小心也搞成了发烧。
宴绥虽不介意,嘉回还是觉得很愧疚。
他应该有自己的一番作为的,或是在官场上据理力争,或是在战场上拼命厮杀,亦或是留在长安做他的鲜衣怒马少年郎,而不仅仅是跟在自己身后,当一个人人都不甚在意的侍卫,白白磨灭了自己的才干,并且还要时不时受到自己的摧残。
嘉回想让宴绥进到府衙,跟在蓝绪身边做事,毕竟他还没有真正入过官场,不懂大梁政治间的内外玄机。
如果真能在这段时日里入府衙,既可以充分发挥他的才学,也能学习到一些为官之道,来日回到长安,亦可助元漾一臂之力。
思及此,嘉回便择了个晚些的时候,等着蓝绪下值回府,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本以为还要好好磋磨一些时日,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了。
蓝绪笑着温柔:“我原先也起过这样的念头,只是想到宴大人乃公主近身护卫,离开不得,便就没敢与公主商讨,况且他本贵为圣上钦点之人,自幼在宫中当差,如果到了我这小小府衙,倒算是屈才了。”
“公主既有心安排,我又怎敢推托。只是……”他的目光转向别处,话到嘴边却顿住了。
嘉回紧跟着问道:“大人但说无妨。”
蓝绪清了清嗓,有些不好意思道:“公主见惯了长安官场浩大,应是不太了解下面的大体结构,江宁不比长安,有的也只是些地方小吏,便是府衙也不例外,宴大人若是随我做事,充其量也会领些闲职,官职不高,俸禄也不会太多,存在感不强,就是不知……宴大人能否接受。”
这个问题,嘉回倒没有仔细想过,官场上的事情她不太懂,也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只是宴绥并非嫌贫爱富之人,这点她还是有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