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清澜殿。”话是特意说给梁述听的。
梁述目送闻盛背影远走,咬着牙,他的确没办法,因为他坐拥天下,纵然他可以做些什么,可日后呢?
他甚至未必能活着走出这个盛京。倘若他连自保都不能,更无法保证楚云的安全。
梁述想起闻盛那双眼,好似小人得志。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算计天算计地,不折不扣伪君子。
他自以为可以得到一切,可楚云未必会让他如愿。
下弦月挂在屋檐一角,映出这凄冷的夜,八角宫灯上画着海棠花,孤零零地打着转。
闻盛回到清澜殿时,宫中还安静着,人似乎还没醒。他问起伺候的人,果真如此。
“没有朕的吩咐,不许进来。”闻盛留下这么一句,掀起帘子进了门。烛火映出八扇梨花木雕八仙过海屏风的影子,香炉里的香似乎燃尽了,香味还未散去,满屋子飘着。
他款步行至拔步床边,离开之时躺着的人到这会儿似乎还没动过,和先前一样。他不知道楚云醒过来会有什么反应,但大概能猜测,不愿意相信,愤怒,生气,歇斯底里,失去理智……
无所谓,有情绪的起伏,这是一件好事。
闻盛不会杀梁述,因为现在杀了他,楚云就会过不去,会恨他,他还不想这么做。留着梁述,日后总有机会。
想起梁述,闻盛手指一用力。三年,梁述拥有楚云的三年,他们在这三年里亲密无间,每日晨起夜眠,早安晚安。楚云无限地依赖着梁述,但那是依赖而已,和情感有什么关系?
楚云爱的人,是他。她从前那样的爱他,见到他的时候满心满眼只有他,欣喜根本藏不住。给他写信,即便只叙述日常,字里行间也都透着喜欢。
她去皇陵那一年,都不能磨灭。所以,她怎么可能会不爱他呢?怎么可能会爱上梁述呢?
闻盛伸手,正欲碰触她光洁饱满的额头,躺着的人忽然睁开眼。那双眼里有片刻的茫然,在确认面前的人之后,茫然迅速被厌恶和敌意取代。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躲进最里面,抱着自己膝盖,是抵御的姿态。
楚云记得发生过什么,闻盛闯进她家,强行带走了她。这会儿梁大哥肯定已经知道她不见了,楚云瞪着人。
闻盛笑了笑,道:“那并不是你的家,这里才是你的家。你自幼在这里长大。”
楚云眸光更冷。
闻盛又道:“你又想你的闻大哥了吗?呵,别想了,他不可能来救你,因为我已经把他杀了。”
楚云抖了抖,抱自己膝盖更紧。
闻盛握着拳,手背上青筋起,他轻啧了声,朝楚云靠近。“阿云,过来。”
闻盛没料到,楚云会在他伸手碰到她的那一瞬,忽然挣扎过来,翻过身将他压在身下,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簪子,刺破他心口的皮肤。
楚云力气不够,被闻盛推开,按在床榻上。她头发散落下来,在他掌心挣扎着。
闻盛感觉到了无尽的恨意,恨也是好事。他将楚云按住,心口那一下刺得不深,但很疼。她越挣扎,就越疼。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他自嘲地笑。
闻盛送开楚云,“我不会动他。他救了你,我应该感谢他。”他抬手按向自己心口,朝外头喊了声来人。
有人进来,一眼看见闻盛受伤,吓得直接跪在地上,“陛下……”
闻盛挥手,道:“不必声张,传太医。”
那人应了声是,匆忙退下去。临走前,闻盛回头看了眼床上的楚云,她在听见那句话之后,显然松了口气,紧绷的背脊都松懈下来。
闻盛冷笑一声。
这一夜闻盛没再来,有伺候的人恭敬问楚云需要什么,楚云让他们出去,她只想安静地待着。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这里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这是闻盛的地盘,他随时可以闯进来。甚至于在她家,他也可以轻易地闯进来,因为他是九五之尊,是天子,是一切的主宰。
闻盛像长着血盆大口的魔鬼,他静静地看着她,像在玩弄一个猎物。
大概因为如此,她这一夜做了冗长而琐碎的梦境,零零碎碎的,半梦半醒。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果然那个人又在清澜殿中等着。他坐在窗边,没穿龙袍,只穿了一件月白的锦袍,长袖宽衣,衣袖飘飞,手中拿了本书。书应该有些年头,即便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出那书旧。
见她醒了,闻盛放下书,转过头来:“醒了,饿了吗?早上想吃些什么,让他们去做。”
楚云冷眼看着他,没有应答。见里面有动静,外头侯着的人鱼贯而入,捧着盥洗用的铜盆、方巾、香胰之类。
为首的那个大宫女看了眼楚云,将方巾打湿后拧干,递给楚云:“请姑娘洗漱。”
她被派了这差事,已经是战战兢兢,也不知道如何称呼,只好称姑娘。
闻盛轻声纠正:“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