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曼青神情悠然,伸手将锦盒中的春花饼取出,“皇后娘娘,这是臣妾亲手做的糕点,有安神之效。”
毕伽起身,倚靠在檀木桌上,静静地瞧着澹台蔓菁,眸光幽然,似在沉思。
好半晌后,毕伽才雅然一笑,“蔓菁妹妹,果真蕙质兰心。”
澹台蔓菁自然知晓毕伽心中忧虑,不由温驯一笑,“皇后娘娘,想做这春花饼,需得冒着绵绵细雨,将其采下。”
这无头无尾的话,让毕伽整个人愣住,她低眸却一言不发。
“传说这春花成妖却与佛相恋。”澹台蔓菁淡淡说着,“如此违背礼法、人伦的事情,自然历经千般磨难。”
毕伽已然好奇望向澹台蔓菁,她眉眼含笑,“若非这春花妖以死成全,也不能得见佛最后一面。”
澹台蔓菁浅浅勾唇,伸手拿了一块春花饼,食了半口,“皇后娘娘,臣妾忽得想起道年,今日也要进宫觐见。臣妾先行告退了。”
望着澹台蔓菁的背
影,毕伽盈盈一笑,心中烦忧,仿佛一瞬消失。
澹台蔓菁不过是轻言细语一番,但其中提点深意她已有所领会。
“向死而生……”毕伽面露喜色,又唤了老嬷嬷前来,书了信一封。
半时辰后,太子府中,解寒水正听着暗卫汇报。
“太子殿下,经调查,南姑娘入天牢一事与宿丞相,恐怕脱不了干系。”
“果然如此,那南国内廷呢?”解寒水微微蹙眉,只觉得此事难解。
“南国朝堂大部分势力被南国大公主南木香掌控,少部分势力支持南国三公主南沉香上位。”
“另外,南国三公主捎来密信。”护卫云华,将密信奉上。
解寒水轻扫一眼,面上冷意不减反增。
他眯了眯眼,眸中寒光大盛,“将所有暗卫派往南国,暗中辅助南沉香。”
“是。”云华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却不问,只是作礼离去。
萧瑟风声吹过得解寒水衣决纷飞,窗前仍能瞧见她曾经居住过楼阁。
他深深叹息,却只是无奈摇头,“她已然知道真相,我能做的只是完成她的念想。”
“秋容求见太子殿下。”殿外传来沉稳女声。
“进来。”解寒水敛去眼中冷幽,低声道。
“老奴,参见太子殿下。”秋容领着一位略有些面生的老嬷嬷,跪拜。
解寒水深深凝了那老奴一眼,默然不语。
老嬷嬷跪拜低语,“皇后娘娘,想见太子殿下。”
解寒水神色冷然,心中却波涛汹涌——
此
刻想见,到底所为何事?
“皇后娘娘,已有法子,达成太子心愿。让老奴请太子不必忧心,前去一聚。”老嬷嬷不卑不亢地转达主子意愿。
“本太子明白了。秋容,准备一下马车,前往皇城。”解寒水心中疑惑难解,却仍正色吩咐。
临行前,老嬷嬷已不知所终。
见解寒水左顾右盼,秋容心下明了,低首作礼,“老嬷嬷,奉上皇后娘娘之命,去了天牢。”
“天牢……”解寒水轻轻叹息,那个地方,那个人……他欲言又止,连想一下,也觉得心中微痛。
孽缘……不过是一场孽缘,理应就此了断。
只要她能出天牢,回到南国,他便会助她登上皇位,从此无忧。
他能够为她做的,也只是如此了。
解寒水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下一瞬,却猛然松开,他望着皇城方向,苦笑一声。
天牢之中,一封皇后金印书信,已由老嬷交于南降香手中。
南降香伸手抚过腹部,絮絮低语,“皇后娘娘的大恩,降香毕生难忘。”
“二公主不必如此。老奴知晓太子殿下与二公主两情相悦。这般天作之合,又岂能被几句风言风语断送了。”老嬷嬷和蔼可亲地笑着。
这笑落在南降香眼中,却无比讽刺。
她心头一方寂静,终究被一人打破。
偏生她只得强忍着心中难受,挤出一丝笑,“嬷嬷打趣儿了。请嬷嬷回皇后娘娘的话。降香,定不负所望。”
老嬷嬷欣慰一
笑,转身离去。
望着老嬷嬷的背影,南降香的目光越发冷锐,“终究是……黄粱一梦,该醒了。”
第二十一章 向死而生计
国宾馆中,牧七星慵懒地靠在榻上,绯色披帛下魔纹秀臂若隐若现。
桌上老黄纸人与淡金日色,交相辉映。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梨涡浅浅浮现,略微醉人,“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情……”
牧七星肩头微耸,起伏之下,便能瞧见,她修长指尖拨弄着符文红线。
“圣女,魔国已鸣金收兵。”侍从跪拜汇报。
“果然如此。”她微微抬手,眼底没有半分惊愕,似早已料定结局。
“南木香虽是一介女流,但那般谨慎狠毒的心肠,又怎么会真的拿出边防图?”
她冷笑一声,慵懒地抿了一口茶,似无限欢愉,“大长老想必气得够呛吧。”
一想到那古怪狠辣的牧驳骨,牧七星心中笑意便委实难忍。
片刻后,她终忍不住,大笑出声。
魔国圣王虽是牧苍耳,但魔国百姓向来以圣教为信仰。
牧驳骨身为圣教大长老,执掌圣教,更操弄犹如傀儡的魔国圣王牧苍耳。
“想让我当圣王,若不是他……”牧七星银牙一咬,隐忍多年,她又岂会轻易让牧驳骨如愿?!
侍从战战兢兢地将密信奉上,“圣女,这是大长老传来的密信。”
正是此刻,馆中似有争吵声传来,细细一听,似与太子府有关。
一道精光从牧七星眼中闪过,她起身间,微微扬眉,高声道:“难道元国待客之道,仅是如此吗?”
“老奴,拜见圣女。都是这些贱婢不知事,吵扰了圣女。”房
前,略有些眼生的老嬷嬷,上前行礼。
凝了老嬷嬷身侧的锦缎珠翠一眼,牧七星懒懒打了个哈欠,“不知老嬷嬷,奉何人之命前来?”
“这些都是皇后娘娘的赏赐。”老嬷嬷目色冷然,不卑不亢道:“三国间的事情,倒也不必闹得这般僵持。”
“圣女……”侍从瞧了一眼老嬷嬷,目色闪动。
牧七星怎不知,此番送礼,皇后娘娘是想自己在元王处,替南国二公主说上几句好话。
“嬷嬷,这些元国物什,我们魔国人用不惯。只得劳烦嬷嬷多跑一趟,将这些东西送回,莫要糟蹋了这些珍品。”牧七星声调微扬,委婉拒绝。
老嬷嬷倒也是识趣儿地,只是哼了一声,便领着人离开。
元都皇城,沉香宫中。
“道年,许久未见,你清瘦了不少。”澹台蔓菁一脸慈爱地望向不远处的清隽青年。
他声音温朗,笑道:“母亲。这些日头,孩儿都在苦心钻研剑道。”
“这一柄木剑,是孩儿亲自雕刻。”
澹台蔓菁听完,细细望去,只觉得那木剑雕花精巧,通体黝黑,“利剑伤人,木剑自保。道年,你长大了。”
元道年略有些好奇地望向澹台蔓菁,低声询问,“孩儿听闻,这些日子,太子殿下为了南国二公主的事情,茶饭不思。”
“父王,那边……”元道年略有些迟疑。
“放心吧。皇后娘娘,已有解法。”澹台蔓菁细细吸气,缓缓开口,“道年。
母亲,什么都不求,只求你一生能平安顺遂,康宁安乐。”
窗外春风拂过,雀鸟惊飞,澹台蔓菁神情高深,低低絮语,“你,明白吗?”
“孩儿,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极其聪颖,又怎么不明了,母亲是在点明,他不应当觊觎,那孤寒高位!
“母亲。孩儿,从未想过登高。只是孩儿与太子殿下一同长大。不免有些担忧他的境况。”元道年起身,打开身侧锦盒。
“往日,孩儿病重,太子殿下多番探望。”
他指了指锦盒中的温玉,“这是孩儿在成州,寻得的温玉。太子殿下,想必一定喜欢。”
见元道年说得兴起,澹台蔓菁回想起毕伽的梦中呓语,不由敛眉。
她一双手紧扣着香巾,珠翠华椴,也难掩她眸中一点寒凉担忧。
见澹台蔓菁半晌未言,元道年低语呼唤,“母亲……”
澹台蔓菁回过神来,收起眼底一闪而过的仓皇失措,“太子殿下近日烦心事颇多。这几日,你且好好休养,不去打扰。”
“是,母亲。”元道年思索一番,扶手作礼。
母子二人又絮叨一番,这才分离。
深宫外围,华贵马车不疾不徐行至宫闱停靠。
元京墨不敢停歇,直前往栖梧宫。
“京墨,你来了。这几日,北苑中春花正盛,你陪我去那边瞧瞧吧。”毕伽淡淡一笑,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这些日子,不知为何,梦魇的次数,越来越多。
那些压抑在心中的晦
噩,不知何时便会爆发出来……
“是,母后。”解寒水不知毕伽何意,只跟随在侧,缓缓前行。
春寒仍未消散,即使金辉裹身,仍旧寒凉。
“孩儿,是母后对不住你……”北苑石亭中,毕伽终忍不住幽幽一言。
她微微蹙眉,“也许这一切都是报应。”
“天道轮回。”毕伽倚在榻上,神色恍惚。
心中难以言说的苦痛,一阵阵袭来,她伸手轻柔鬓边穴位,“你与赤心,本应是良配……”
赤心……再听这名字,已是十多年后了。
可解寒水心中的怨痛、恨意,却因这二字翻涌,他低声呢喃,“赤心!”
见元京墨眼眶泛红,默然无言,毕伽低眉摇头,“孽债啊。”
“解家一门的孽债,如今报应到你的身上了。”
“母后……”解寒水按捺住心中的怨恨,只觉自己好似已接近了真相。
关于解家旧案,皇后一定知晓一些细枝末节!
毕伽见元京墨周身微颤,便知他心中难受,语调也变得轻柔,“京墨,当年若非解家将军从大漠中将你救出,母后便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年,你与赤心交好,本就是父王母后默许。”毕伽说道此处,竟苦笑起来,“是母后愚蠢……”
他心中大惊,毕伽断断续续的言语中,似暗含着真相!
原本已经陷入调查死境的解家旧案,竟这一刻有了转机!
解寒水精神大振!
“咳咳……我们欠解家人的,如何能还得清?”
毕伽猛地吐出一口污血,含糊不清道:“好好对待降香,母后,不希望她变成下一个赤心。”
第二十二章 心在明月间
“母后……”解寒水一把将毕伽搀扶住,却发现她已昏迷。
“请太医!皇后娘娘昏倒了!”解寒水一声惊呼,不远处的宫婢、太监乱作一团。
半个时辰后,御医阁圣手摇头拧眉,颤巍间,畏缩低语,“御医阁,最后一名御医也已诊断完毕!”
“结果呢?”解寒水冷冷扫视。
御医阁翻阅诊断书,只是嚅嗫开口,“皇后娘娘,身中剧毒,垂垂危已!”
本就心急如焚的解寒水听此话,怒上心头,”堂堂御医阁,竟连一个有用的,都没有吗!?”
殿外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片刻后,解寒水瞧见元褚石焦急模样,“毕伽……”
“皇后……皇后,她怎么了!?”元褚石威声凛然。
御医阁圣手,犹疑一瞬,终咬咬牙,“回圣上的话,皇后娘娘身中剧毒,御医阁众人已束手无策,恐药石无灵……”
“放肆!”元褚石昂首,面上怒红浮现。
他冷冷拂袖,怒上心头,“皇后若有事,整个御医阁的人,都要陪葬!”
“太子,你跟朕来。”元褚石眼神阴晦地望过来,解寒水心中咯噔一声,却只得跟上。
“到底怎么回事!”行至栖梧宫侧殿,元褚石冷冷质问传来。
解寒水低首,“午间,母后贴身老嬷嬷前往太子府,宣召儿臣觐见。”
“入宫后,母后邀儿臣去北苑谈话。母后痛心疾首地训斥了儿臣一通……”
他一脸担忧,却并非是担心毕伽安危,而是
担忧解家旧案真相就此埋藏。
“儿臣,回过神来时,母后已经吐血昏迷……”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父王,难道怀疑儿臣谋害母后!?”
这时解寒水已经面沉若水,声调低哑着苦笑,“难道在父王眼中,儿臣就是这等人?”
“罢了,儿臣告退!”解寒水怒极反笑,竟不顾藐视圣上的罪名,转身离去。
离了宫廷后,解寒水才松了一口气。
正因他知晓元褚石的心性,这才反其道而行之……但愿这般能暂消他心间疑窦。
而此刻深宫中,皇后娘娘贴身嬷嬷,躲开众人,悄然前往沉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