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罢,解寒水上前,封了风辛夷与解寒水部分大穴止血。
风泽兰立在当场,一时间竟然默然无言。
雨水冰凉,元道年伸出手摸了摸那满是血污的苍
白俏脸,一把将风辛夷抱起。
狂风更重,乌云层叠越见黑沉,风泽兰神色暗淡,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耐不住,“鲛卫,追上去,将他们抓回来。”
他声音不似那般暴露,望着眼前一抹抹淡色的血,竟透着几分无力悲凉。
似为了阻挡鲛卫袭击,鬼见愁竟将所有船只捣毁,看着茫茫海岸,解寒水深不见底地眸中,略过一抹愤恨。
杀气几乎磅礴溢出,“我非杀了他不可!”
这般怒声说着,身后追击声已传来,解寒水眉头一凛,起身以内力渡剑一挥。
竟有一块冰桥硬生生出现,他目光沉凝,望向元道年。
元道年什么话都没说,只快步迈上冰桥。
以寒冰剑法剑气凝海浪为桥,三人踏快速碎裂的冰桥急步前行。
身后追来的鲛卫,一脸骇然,欲要寻船,却见损毁的木料,只得作罢。
解寒水凝神,冷冷挥剑,也不知这般动作持续了多久,他身体越发酸软,脑中却更加清醒。
眼前雾蒙蒙一片,只要穿过这雾泽,便能窥见云雾城的边界了。
这般想着,他猛然提气,可丹田真气长时间挥出且得不到恢复,已几近枯竭。
身后的元道年,见解寒水身形一晃,“阿水……”
“没事。”他挥剑时,回身抚慰笑着,但转瞬,那笑容竟就这般僵在脸上。
不远处浓浓雾气间,一叶扁舟漂浮过来。
“怎会是她……”当船越发接近的时候,连元道年都发出
不可置信的声调。
鬼见愁单手撑着竹竿,一手扯落面上的薄纱,皱了皱眉,言语中带着几分嘲讽,“怎么就不能是我?”
“再不上来,便没机会了。”鬼见愁魅惑一笑,低语道。
顾不得许多,解寒水咬了咬牙,提气一挥,海浪化冰,他搀扶着抱着风辛夷的元道年上了船。
细雨绵绵,犹如针刺一般寒凉,他冷声质问,“鲛珠在何处!?为什么要抢走鲛珠!?”
这声音入耳,鬼见愁皱了皱眉,抬手撑船,“别问那么多,不然我就将你们丢下。”
海浪撞击船板的声音一阵阵传来,雨渐渐地停了。
但那一抹冷锐地视线,仍落在鬼见愁身上。
鬼见愁望着深幽如墨的海洋,心中也不觉疑惑……
为什么,心里面总是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要这样离开。
几人默然无语,夜渐远去,一抹橙光划破那鱼肚白一般的天际。
云雾城医庐外,解寒水倚在门边。
“她又这样逃了,我们还没拿回鲛珠!”元道年紧抿着唇,有些焦急地瞧着病室里面。
思绪被打断,解寒水镇定地望向他,说:“她能来见我们,代表鲛珠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浅金色的光,洒落在解寒水的面上,元道年心中越发惊疑不定,“阿水。你的意思,那鲛珠已经交到了阁主手上?”
他轻点头,一双黑沉若墨的眸子透着镇定,“当初黄泉碧落阁救我,训练我,甚至帮助我潜伏到元京墨身
边。”
说着他眼中绽放出一抹冷威,“最后以移花接木般的“人皮裹”秘术,将我变成了元京墨。”
“现在,我隐约觉得除了鲛珠之外,黄泉碧落阁还暗中操纵了不少事情。”
解寒水蓦然苦笑一声,自己是被当成垫脚石了,可——“可恼的是,我们连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白驹过隙,转瞬已两月有余。
寒风呼啸,晨间雾气还未散去,地上冷霜一片,一抹细碎的雪屑,从眼前飘落,迅速化为水滴。
恍惚间,似回到了去年的冬日,他愣了愣神,耳畔传来元道年轻唤声,“阿水。”
他回过神来,堪堪逼退眼中的莹光,紧了紧略厚的袄袍,才望过去,“从你二人成婚起,你日日都去买蜜饯给她,真真让我羡慕。”
如是说着,他眯了眯眼,眼睫颤动,好似想起了什么,下一瞬却展颜一笑。
看得出解寒水的落寞,元道年摆弄着桌前的蜜饯,似有意无意道:“元都的深雪时节,应该更美吧。”
“近日,云雾城有个传闻。”
元道年顿了顿,眼中露出一抹惊险,“只要得了鲛人,便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说着,他眯了眯眼,“这两月,我们三人的伤都养得好了大半。”
“今日,我瞧见我们常去的那间药庐关门了。我心中不安。”他静静地说着,声调极低。
解寒水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一股肃杀之气,渐渐从外间散进来,冷声提
醒,“他们来得很快。”
寒风猛然掀开紧闭的大门,元道年提气一跃,一柄寒光剑在手。
他猛地窜入侧房,叫醒睡得憨甜的风辛夷。
第四十六章 皑如山上雪
院外一片寂静,雾锁烟迷间竟衬得此地犹如死境。
乌沉沉的黑云下,飘着细碎棉絮般的霜花。
霜雪若尘,缥缈飞落林间,不远处一声“铮”响,惊得鸟兽皆离。
浓浓杀气,犹如雨幕一般稠密,解寒水执着秀剑,倚在门边。
接着,悄无声息间,有一阵细微声响缓缓传来。
薄霜不知不觉便已变得厚重,元道年微眯着眸,凝着门外。
那声越发尖锐,急得犹如寒夜凉水般透骨,是筝,带着杀意的筝。
声高调急,曲中隐着哑然的杀意。
“是姹音阁的人。”元道年轻抬眼,单手轻抚风辛夷背部。
这时,一大串浓烈的血腥味传来,紧接着便是黑压压的物件落入院中。
目之所及,皆是触目惊心的狰狞血色,风辛夷秀眉微颤,欲睡的念头瞬然消退。
她心口泛起一股灼烧感,她捂了捂嘴,险些干呕出来。
惊讶一瞬,元道年抬手轻拍她的背部,眼神落在那一堆血肉残肢的特制衣衫上,声调不由变了变,“是玄冥派特制的火蝠衫。”
那血色在青石板上蜿蜒前行,暗光下解寒水凝目,“看来江湖上的门派势力,都来了。”
外间的雪略微下大了一些,落在那些残肢血秽上,瞬然幻灭,元道年眼底流露出一抹迟疑,“单凭你我二人……”
筝之声,越发高急仿佛透着杀戮的欢愉。
若非内力深厚之人,断无法抵挡此声,风辛夷面色煞白,猛地吐出一口污血
,元道年忙以手度气。
恍惚间,一把轻柔细腻的女声传来,“一曲断肠。若继续下去,二位也支撑不住。”
雪色迷蒙,犹如雾霭,解寒水双眸缓阖,而后猛然睁开,带着冷锐难挡的眸光,望向缥缈立在院门顶上的白衣女子。
她微微一笑,嘴角深抿着一抹诡谲难测的弧度,纵然白衣圣洁,也难掩她眸中的魔魅之气。
“江湖人不得与朝廷作对。”解寒水轻笑一声。
那声调孤高寂寥,更隐隐显出几分不留余地的威胁来,“我二人身份,是你等招惹不起的。”
那姹音阁首徒冷哼着,眼底的杀气骤然消减不少。
波光流传间,她调笑却透着冷意,开口道:“朝廷绝不尽江湖人。”
“你二人纵身份尊贵,但若死在这荒野小院,又有何人知晓?”她深深望过来,笑得那般恶毒。
“那倒不一定。”出声的是一把巧柔俏丽的女声。
姹影阁首徒抬眸望去,却是个半坐在屋中的灵秀独眼妇人,她身侧站定一清隽男子,正一手搭其肩上,度气。
“好狂妄的……”姹影阁首徒顿了顿,声调带着几分缥缈,扬声说:“我是该称你为人呢?还是鲛人?”
寒风拂过,霜雪更重,凉意直往领口、袖口钻入,风辛夷面上染上几分疲态,“鲛人。”
她如是说着,下一晌,姹影阁首徒微一挥手,不远处的筝声更急。
风辛夷不紧不慢地靠在桌边,口中发出奇异的声调
,屋外寒风更凌冽,解寒水望着门前的灯笼摇曳得犹如残影。
雪飘入屋中,映照院中殷红,解寒水与元道年对视一眼,单手封住耳穴。
二人不曾听到风辛夷口中的诡异歌调,但姹影阁首徒却美眸一睁,眼底流出血泪来。
本欲急急遁走,可那鲛人歌声,犹如魔魅低语般,叫她身子瘫软,内力紊乱。
那身影瞬然坠下,滚入残肢血肉中,将圣洁白衣染得鲜红。
突得,筝声停了。
周遭杀气一瞬消弭,解寒水拧了拧眉,抬手解开耳穴,却见风辛夷竟身影摇摇欲坠,好在元道年忙环抱住了。
破烂马车疾行在崎岖山林间,颠簸中,略觉疲惫的风辛夷,抬手挑开粗布帘子,却在这时马车忽得急停。
身后那追击声更近了。
但眼前这透着绿色瘴气的山谷,却去不得。
解寒水虚眯着眼睛,略有些烦闷,“没完没了。”
墨色苍穹下,元道年微回身一撇,皱了皱眉。
这时,一阵悠远的声响传来,“何人敢闯毒谷?”
犹疑间,那出声的人已穿过毒雾,立在三人的面前。
只见,他身着绸缎锦衣,虽已银发满鬓,但步履不见半分老态,两撇八字胡透着几分俏皮。
双方打量间,那老头抬手轻抚着山羊胡须,眼神落在风辛夷身上时候,却“咦”了一声。
一阵山风拂过,他眯了眯眼睛,不远处,却是虎视眈眈的江湖各派众人。
老头并不畏惧,只笑盈盈望过来,
“几位是遇到麻烦了?”
明知故问,解寒水心中这般想着,却听元道年低声说了句:“抱歉。”
他提着手上的剑,欲要上前对敌。
却听得那老头口中吐出略微玩味的话语,“少侠虽武功高强,但终究难敌高手群攻。”
他顿了顿,缓缓说着,“到时候,想必孩儿无父,定受欺凌。”
若有所指的话,让元道年大惊回身,面色一白,瞬护风辛夷身侧。
“你这老头,别想拦路截胡!”率先赶来的青云派高手,怒喝一声。
他本欲上前,却被身侧的同伴拉住,二人低声耳语一番。
话罢,那人眼神忌惮而又犀利地望过来,冷笑说,“鬼医又如何?!”
“喂,你们三个,左右都是死。倒不如跟了我们。”
他眼底闪过一抹狡诈,阴险至极瞥了一眼老头,诡然一笑,“比起这人,将你等试药练毒,痛苦惨死。”
“痛快死去,应当更好。”他嬉笑着,眼神却谨慎地掠过那被称为鬼医的老头。
呼呼寒风刮过,雪下得更大了,鬼医微微抬手,一股淡淡的香气无声无息地散开。
元道年微微一撇,那双眼犹如陋室灯火一般明暗不定,刹那间,双方对峙的气息森然……
“鬼医……”解寒水眸光威敛,眼中戾气叫人不敢小觑。
老头陡然高声一笑,那笑透着肆意、张扬,却是不可置否道:“是,又如何?”
他说着,不欲理会身侧三人,只瞧向不远处的众人。
眼角眉梢乍看起来略显慈祥,实际上那透着冷煞的笑意,越发深刻,“老夫要是说,黄泉碧落阁要这三人,你等作何表率?”
第四十七章 风削雪剜时
“区区鬼医,又已经年老,何惧之有!”紧追上来的几人,眼见目的便要达成,自然不肯作罢。
但却也有,识趣儿地悄无声息地退了几步。
鬼医略显老态的脸抽了抽,眼中闪过一抹鄙夷。
硬生生破坏了那股仙风道骨的气质,“老夫是老了,但老夫身上毒可没老。”
“一方千骨毒,名震江湖。你们这些小辈,不会没听过吧?”鬼医冷笑着,眉宇间有一丝轻狂。
雪更深重了,解寒水斜视了鬼医一眼,眸中闪过犹疑。
鲛人消息能散播江湖,八成与黄泉碧落阁有关。
而眼前这鬼医又要用黄泉碧落阁的名声,震退贪婪的江湖人。
黄泉碧落阁,到底想做什么?目前局面,尚不明了,解寒水不欲乱来,只一脸平静地听着。
“千骨毒……瞬杀千人的毒,直入骨中,连内力抵抗,也无半分用处!”
那一众人,有听过此等凶恶传闻的人,高声一语。
有些胆小的,吓得连退几步。
鬼医却是讥讽一笑,“你们这些小辈为了一点风言风语的消息,便敢打皇孙贵胄的主意,莫非是想被毁派灭门!?”
“可笑。”
手执诡图琵琶的女子娇笑一声,“鬼医,你又何必这般大义凛然呢?”
“你心中若非是装着同等的龌龊心思,又岂会放弃您恶毒双绝的好名声。”
“纡尊降贵来这三人面前演这一场戏呢?”
她刻意拔高了“纡尊降贵”四字,眼中透着讥诮。
南方
极为难得的落雪,竟将稍高的树上点缀银装,可这宛如仙境的一幕,竟然映照着人心的杀戮。
那极为刺耳的言语,未曾使鬼医面色变上半分。
他反倒是仰头一笑,说,“看来黄泉碧落阁近二十年来,对江湖上的管辖太少了。”
“那么就由老夫代为管教吧。”
鬼医这般低声说着,解寒水紧紧地望过去,只见他指尖微动,又一股极为浅淡的香气,四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