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她的只有窗外寒风,她四下张望一番,才从袖口取出一柄染着乌黑血垢的短刀。
“值得吗?”白芷微微皱眉,深情凝视着那柄短刀,目光悠远……
语气冷淡的少年,眼中带着冷怒,一刀绞杀了匍匐在幼女身上的猥琐男人。
幼女眼神惶恐、惊愕,一时间吓得气都忘记喘了。
少年十分嫌恶地踢开那鲜血泊了一身的尸体,转身迈步往前走,一言不发。
“大哥哥……”幼女终于回过神来,软糯稚声,从她口中吐出。
“霜。”少年停下脚步,背对着幼女,“我叫霜。想活下去,就拿起那柄刀。”
幼女颤颤巍巍站起来,唇齿微颤,眼中满是惶恐,说话
声也略有些含糊不清,“我……我做不到。”
寒风吹拂,烈日当头,却仿佛半点暖意都不曾有,少年眼神坚定地望向天际,“那下一次痛苦一百倍躺在地上,会是你自己。”
“值得吗?”
——思绪回转,暖炉正在身前,她低低叹息,“值得吗?”
这一句话,他问过她。
她也问过他,答案真的重要吗?也许一切都不重要。
说到底,她与他,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好好,活下去吧。”
白芷低声低喃,寒风似要将她醉意朦胧的声调吹得消散。
仅仅只是短短半日,便有一封密信传入三公主府中。
“怎么可能?”南沉香吓了一大跳,眯缝着灵动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他武艺高强,怎会被囚天牢?”
卢青衣盯着她,抿了抿唇,“只是被囚禁?看样子短时间内,大公主不会杀他。”
“他可能是中了蛊毒,才被抓住。”卢青衣刚说完这话,便看到南沉香对自己阴恻恻地笑了笑,那模样似什么古灵精怪的法子。
卢青衣只觉得眼皮一跳,嘴角抽了抽望向南沉香,“咳咳……还真是娶妻不慎。”
前一刻还锦衣玉食,后一刻便被扮成死囚犯送入天牢,这是卢青衣完全没想到的。
他叹了一口气,蒿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低叹一口气。
杂草略有些干枯,上面泛着浓厚浑浊的血腥味。
他瞥一眼草垛中不躲不藏的老鼠,细细端详,只觉得油光毛亮的
,看样子天牢的伙食还不错。
“咳……边上的兄台,能说句话吗?”周遭略有些昏暗,他缓缓凑到木栏边上,尽量和声和气地套近乎。
解寒水皱了皱眉头,睁开眼,冷冷望了身侧牢房一眼,虽觉得聒噪,却又似觉这声略有些几分熟悉……
正当其犹豫时,卢青衣伸出手,用草垛搓了一个小火把点燃。
火光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略有些耀眼,卢青衣唇边露出一抹笑意,眼中满是慧黠,“喂,不会连我也不认识了吧?”
“当初,我费劲心力甚至不惜男扮女装,这一次害甘愿冒险,化为死囚犯……”
身侧隔牢,絮絮叨叨的说话声混合着渐燃火光传来,解寒水细瞥一眼,眼底略过一抹惊恐,“先把火熄了,你想变成烧猪吗?”
“我这是为了看清你的样子,也为了让你看清我的样子。”
卢青衣一边叙说一边灭掉小火把,“喂,那个谁,你过来我给你把脉解蛊。”
“我不叫那个谁,我叫解寒水。”
低沉冷冽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无比,“我不需要解蛊。”
“哇!我们费尽心思,找到你的下落,要救你出去,你这是……”卢青衣声调中含了几分心酸。
解寒水闻言,略低了低头,“多谢。但,我要留下来。”
对于鬼见愁便是“南降香”的事情,目前只是猜想,他不打算告知他人。
“不必担心我,蛊虫伤不了我。”
卢青衣嘴角抽了抽,内心腹
辩,合着这苦白受了!我可怜的小胳膊腿,还白白被打青了呗。
第八十五章 何处存碧血
周遭传来老鼠吱吱叫的声音,仿佛透着几分嘲讽。
“只是,需得注意黄泉碧落阁的动向。据我所知他们其中一名高手已入了南木香的麾下。不只所图为何……”
解寒水顿了顿,但卢青衣心中却是一惊,已明了其心思,“你想,以身试探?”
他手紧攥,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卢青衣心头升起不妙,只道了一声小心行事,便再未曾多言。
傍晚,便有狱卒悄然将其压出天牢,送回三公主府。
“既然他不愿离开,我也没有办法。”卢青衣双手一摊,略有些无奈一笑,看向南沉香。
却见倚在床榻边上的南沉香神识混沌,眯缝着眼睛,面色微白。
身为大夫的他,一眼便瞧出不妙,不由深吸一口气,伸手把脉。
“今日吃了什么?”卢青衣再三确认后,伸手摇晃着南沉香的肩头。
南沉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说话声音也变得有些混沌不清,“你回来啦?”
她虚眯着眼睛,四下张望,眼角微微抽搐,眼中多了几分清晰,却也多了几分怒气,微微吐气间,“怎么没把他带回来?”
卢青衣只得将天牢中的遭遇告知南沉香。
“你就不知道劝一劝他?”可今日南沉香心中仿佛有难以忍耐地怒色一般。
吵闹一句不止,甚至是疾言厉色地呵斥卢青衣。
二人本是夫妻,且卢青衣已看出其中言行不妥,仰头看向南沉香,“今日吃了什么?你身子里面有一股让
你发怒的毒气。”
南沉香皱着眉头,眼角微抽,直勾勾地望着卢青衣却一言不发。
“我先封住你的气脉。”卢青衣只觉得这样耗下去不合适,神色严肃地一边说着,一边抽出银针封闭她的气脉。
她一直凝视着卢青衣,面色越发苍白,怒气直上眉梢,乌溜溜的眸中,尽是冷意。
可在银针封住气脉后,南沉香却只觉得一阵头痛,揉了揉,神情亦清醒不少,“怎么会这样。”
卢青衣知道南沉香此刻一定头痛欲裂,神情满含心痛,“看来黄泉碧落阁已经行动了。”
她心火已消,却听得这话,忙叫了府中侍女家丁前来询问一番。
待到晚间斥退他们后,卢青衣轻咳一声,“你不是被人下毒,等我一下。”
说着,他迎着清风朗月,朝后院厨屋走去。
检查一番后,他回到房中,定然看着南沉香,“看来是水源的问题。”
南沉香冷笑一声,眼中更含着无限恨意——
“她要害我!”
“要害你,不至于连府外的人也害。”卢青衣看了她一眼,深吸气说:“我发现周遭人,都有一些症状。”
“什么?”南沉香眼中几分不舍,瞬然消退,“你的意思是这毒是针对整个南都?”
卢青衣提笔书写,如撞钟一般郑重点头。
南沉香略有些吃惊,几乎艰难挣扎着开口:“她已经当上南皇了,为什么要联合黄泉碧落阁,做这种事?”
“恐怕这只是黄泉碧落阁的
阴谋。”
回想起解寒水的话,卢青衣低声劝解道:“冷静点,这毒很浅,短时间饮用只会当然昏昏欲睡、”
“长时间饮用……我暂且不知道,会造成什么作用。”
“但据我观察,这毒似能融合蛊虫。”卢青衣伸手触摸南沉香的手,紧紧攥住,眼中光芒一闪。
那坚毅伟岸的模样,仿佛不似平日里妻管严的三驸马一样。
他望向窗外,簌簌雪花落下,沿台冰晶耀眼明灿堪堪难以逼视,声音低沉而冷然,“叫小豆丁出来。”
下一刻,两个小黄豆一般大的飞行蛊虫从南沉香的掌心飞出。
这家伙,以为见到卢青衣,都会虫仗人势,每每不是上前逗弄卢青衣,便是讨要吃食。
此刻竟是一副可笑的厌世颓废姿态,卢青衣只望一眼,便深觉不妙,眯了眯眼睛,神情更冷。
“我猜得没错。你看小豆丁的样子。”
南沉香望向小豆丁,只觉得它黑不溜丢的眼珠子,仿佛失去了明亮之色,而且刚刚自己操控蛊虫时,还有一些奇怪的感觉。
她脸色微微一沉,黑如锅底,懒洋洋的姿态消失,取而代之是无上冷贵威严姿态。
她起身,身子仿佛不受控制,踉跄着。
卢青衣忙伸手抚上说,“放心,有我在。目前只能忍住不喝水,我想办法研究出解毒的方法。”
“不……不是毒。”
他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已经劝住了南沉香,没想到她紧闭着眼睛,见小豆丁唤回手
心,伸手触摸着它,十分肯定地说着。
“是蛊虫。”她眉眼精致,此刻微微一挑,竟带着别样的风采。
淡淡香气缓缓散开,卢青衣只觉得清晰宁静。
“蛊虫……”卢青衣听得云里雾里,恍惚迷蒙。
这种蛊虫……他搀扶着南沉香缓缓走到桌边,添了几根银丝香炭火。
甚至来不及继续安抚南沉香,便急急走到书架前,用手指拨弄着书本。
他眼中闪着光,终于在一刻钟后,抽出一本老旧竹笺。
竹笺上字迹模糊,生涩难懂,只是明亮烛火也不抵他眼中星光。
他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头带玉冠彰显明萃温然,乌发微垂更具雅致风流。
他像是一束静静流淌的甘泉,顺从模样虽普通,但深藏的内里却叫人震动。
她又何尝不知道,他为自己付出的一切呢?
南沉香缓缓起身,轻轻握住卢青衣的手,如同是许多次午夜梦回中,那些亲人拉着自己的手一样。
她笑颜如花,就这般静静地望着他,欣赏、敬佩、甜蜜而又充满爱意的笑容,不曾收敛半分。
卢青衣微微垂头,寒风拂起他的发丝,紧蹙的双眉缓缓舒展开来,他眼中的沉凝消散,轻声漫语中透着胸有成竹,“我明白了。是食蛊虫。”
“食蛊虫?!”南沉香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被吓得周身战栗,如坠入冰窟。
“沉香。有我在,会找到办法。”卢青衣将南沉香搂入怀中,低吻其发窝,“既然我
能知晓它是何物,便一定能解决它。”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她回过神来,轻蹭温热胸膛,闷声低喃。
第八十六章 暗色曙光明
低甜絮语似要穿透整个寒夜,风拂烛火,清黄交接的光芒中,二人缓缓依偎在一起。
她素白指尖缓缓划过温热胸膛,卢青衣眼中越见沉稳冷凝。
四个时辰后,南都天牢。
鬼见愁迈入天牢,四扫之下,微微皱眉,瞥了一眼端坐在草垛边上的解寒水,“分明有机会离开,你为何拒绝?”
她眼神虽冷,但并无杀意。
一眼对视,解寒水仿佛觉得冷颤的心头,一瞬暖了起来,不由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他为何不走?
他缓缓起身,用无声却充满着千言万语的神情,凝望着鬼见愁。
鬼见愁只觉无形中似有股压迫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传来,她忍着剧痛,脑海中却好似回忆起了一点零星的画面。
她面色越发惨白。
下一瞬,她咬着唇,恨恨地望过来,血丝缓缓渗出,冷冷杀气散开,她的低声喝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旋即,她手执蛊笛吹奏起来,一股诡异迷魅的乐曲漫出。
原本负手而立的解寒水,冷不防听到这引蛊笛声,不由气血一冲,当即吐出一抹污血。
解寒水眯着眼睛,运寒冰心法,控制体内蛊虫涌动,静静地看着鬼见愁……
当他发现鬼见愁便是南沉香亲信时,便已经决定留下来。
在他心里面,已经确定鬼见愁就是“南降香”,只黄泉碧落阁通过某种手段,使其忘却记忆。
从已知的情形来看,她似回忆起一些什么后,便会气血涌动,
情绪疯狂。
他只觉得自己太蠢了,如今回想起来,当初在云雾城,她初见“自己”画像时,便已有强烈的反应。
一阵寒风裹挟飞雪落入高窄细狭的窗沿,拍打于面上,刹那间冰冷刺骨的感觉,渐使鬼见愁清醒过来。
“南皇,让你把人带到珈蓝殿。”一个身披袄袍的女官迈入天牢廊中,低冷声音穿透过来。
鬼见愁抹去嘴角殷红血色,冷瞪解寒水一眼,立于女官身后狱卒瞬间,谄媚一笑,疾步上前打开牢门,将解寒水拉出。
即使如此,他仍丝毫不见狼狈之色。
只冷冷拂袖,边上两个狱卒差点站立不稳,朝着边上跌撞而去。
“是,属下,这就带他过去。”鬼见愁手执蛊笛,抵着解寒水后脖颈。
一个时辰后,解寒水望向铜镜中容颜,指尖微颤。
一身雪白长衫,更衬其温煦如玉的气质,乌发半垂被辫上璎珞,如此怪异的装束……
南木香到底想做什么?
他细瞥窗沿,隐约只觉得白雪茫茫,又望向银丝花炭,只觉得一阵温暖伴随着馥郁芳香荡开。
这地方可比天牢温暖得多,这般待遇……
到底是为何?
解寒水皱起眉头,缓步行至殿厅,映入眼帘确是一片魅惑紫光。
“元京墨。”南木香低冷地呼唤着,一双眸子凝来,眸中凝着怨恨恶毒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