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你是个沉得住气的,没想到是个直脾气。”容妃心情不错,并不计较她的失礼,反耐心解释:“你才入宫多久,怎么就知道本宫没争过宠?只是本宫性情并不合陛下心意,若是非要强求,岂不反让陛下厌恶。”
这次虞枝心直接就撇嘴了。容妃这种段位的女人,绝对有皇帝想要哪一款,她就变成哪一款的实力。什么不合陛下心意,说不定是故意朝着相反的方向努力,惹陛下冷淡才是。
容妃笑意更甚,点着虞枝心的额角佯怒道:“罢了罢了,你虽是个直脾气,却不是很好骗的样子。不过本宫自有本宫的道理,你只需记住,本宫只会帮你而绝不会害你就是了。”
话说到这份上,显然是套不出更多信息来。正好屋外有小太监高声禀告,说又找到周氏“诅咒皇后”的罪证,刘公公请容妃娘娘一同做个见证。
容妃拍拍虞枝心的手示意她安心,袅袅起身去了前院。虞枝心依旧在花厅中闷坐了许久,直到耳中倾听前院乱糟糟的声音全然淡去,才将手中茶盏猛的顿在桌上,背靠墙角环膝蜷成一团,深呼吸了好一阵子才算缓过来。
害怕被容妃算计利用什么的,当然是她临时想来的借口。虞枝心以手扶胸,心情渐渐平复。她确实后悔了,只并非为了安稳,而是实在没想到,那位隽秀到柔弱的陛下,实则比择人而噬的猛虎更可怕。
在那一瞬间,陛下温柔目光缱绻于她泛红的脸颊,泛着恶意的嘲讽却在她耳中突然喧嚣。
女人啊,决绝而情痴。是他手中的武器,挑起妒意相互残杀,唯有他坐拥后宫独享一切,冷眼笑看她们的生死,再刻薄轻嘲女人都是傻瓜。
挥一挥衣袖,他依旧是高洁如白莲花一样的男子,仿佛从不知宫中女子生死癫狂皆系于他。虞枝心也算看惯后宅争斗的手段,然与这男人的心思相比,那些个女子之间的伎俩,又算得上什么呢?
如若不是她意外拥有读心一术,这短短半个时辰相处就足够让她溺死下陛下的温存体贴里。从今往后不惜以身化作恶鬼,为他撕开一切他想要毁灭的阻碍。最终一身污浊罪孽深重,被他轻轻抛开,化作一捧黄土,湮没在宫墙之内吧。
不可动心,不可动情。虞枝心将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心中却越发生出悲哀。容妃通透聪慧,便是看破陛下苍白容颜温柔目光下的残忍,才狠心退守一隅。然就算这样,她仍是心甘情愿的帮着陛下物色下一把刀,不惜将当年的恩人推了出去。
而皇后,周宝林,敬妃,贤妃。虞枝心眼前再一次闪过周氏伏在陛下脚边嚎啕的模样。那一刻她宣泄的,或许不仅仅是秦嬷嬷的死和陛下的训斥,更有付出一心一意一生,换来的却是如此绝情的绝望吧。
周氏或许没疯,或许真的疯了。虞枝心痴痴的想。若是她被所爱之人温柔以待,再重重摔进泥里践踏,只怕也会忍不住癫狂,忍不住要这个世界都为她陪葬。
……
“……虞贵人?贵人娘娘?”
陌生的尖细嗓音由远及近,虞枝心猛然抬头,眼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眼生的小太监。夏椿一脸与有荣焉的兴奋表情伺候在旁,小宫女喜兰也扒着门框往里张望。
“这位是敬事房的小郑公公。”夏椿见虞枝心总算回神,忙脆生生的解释道:“小郑公公是来给娘娘道贺的呢,娘娘快些起身接旨吧。”
“无妨无妨,来时陛下已提点了奴才,今儿贵人娘娘怕是受了惊吓,只管慢慢就好。”小郑公公笑的比夏椿还灿烂几分,端端正正给虞枝心行了个礼,才清了清嗓子宣了陛下口谕:“陛下翻了虞贵人娘娘的牌子,今日由虞贵人娘娘伴驾侍寝。娘娘这会儿就可以收拾了,等申时初刻便有花轿来接贵人往乾元宫去。”
伴驾侍寝的规矩是选秀入宫后便学了的,虞枝心憋一口气,原有些苍白的脸上又飞起桃花色。夏椿也机灵,不需虞枝心开口便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塞给了小郑公公手里。小郑公公心满意足的谢恩离开,长禧宫中又是一片沸腾。
后宫争宠可不仅仅是宫妃的事。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哪个宫里有个宠妃,里头的宫女太监走出去都比旁人的腰杆子挺的更直。何况虞枝心尚未承宠便敢为了个宫女干翻老资格的周宝林,显见是个护短的。这样一位主子若是得宠,长禧宫上下怎会没有好日子过。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长禧宫的管事大姑姑秀嬷嬷笑的满脸喜气,全然没有前两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毕恭毕敬的上前请示:“娘娘是要在自己屋里沐浴还是往偏殿的暖阁里?奴婢这就让人安排去,可不能误了娘娘的大事儿。”
虞枝心愣了愣便明白过来。先前偏殿暖阁的浴间被周宝林占着,自然没人会多嘴问她要不要用。如今周氏人走茶凉,这起子奴才可不上赶着来讨好。
“不必了,就在我屋里吧。”想到周氏被押下去时苍凉眼眸,虞枝心一时意兴阑珊,草草打发一众宫人出去。
秀嬷嬷仿佛完全没感觉到她的冷淡,笑吟吟的应下差事,又觍着脸赔笑道:“娘娘既晋位贵人,跟前便要多添置一个二等宫女。不知娘娘是从咱们长禧宫提拔一个来,还是管内务府要一个新的?”
虞枝心本已经转身回屋,听她这么说,笑非笑的看她道:“怎么,嬷嬷是有什么好的人选推荐吗?”
秀嬷嬷心中一颤,下意识的往门口瞟一眼,低头讷讷回道:“奴婢看喜兰这丫头与娘娘挺投缘的,这就随口一提……”
“那就喜兰吧。”虞枝心无所谓的摆摆手:“只她性子太冲,当着陛下的面便敢伸手打人,怕是还要劳烦嬷嬷替本贵人好好调丨教几日再送过来。”
“奴婢省得,定给您把人调丨教的规规矩矩的。”秀嬷嬷连连点头,招收让门外的喜兰过来给虞枝心磕头。
喜兰小宫女仿佛早得了秀嬷嬷的提点,欢欢喜喜的上前叩首。虞枝心俯视她虔诚动作,心中微微触动,柔声吩咐道:“从今日起,你就改名秋楹,正好与夏椿凑个对。劳烦秀嬷嬷给内务府通报一声,往后秋楹就是本贵人身边的二等宫女了。”
秀嬷嬷与秋楹齐声领命,眼看虞枝心的背影消失在纱帘之后人才长舒一口气。秋楹小心翼翼的拉了拉秀嬷嬷的袖子问道:“嬷嬷,你说娘娘是不是不想要我?方才总觉得娘娘生气了呢。”
秀嬷嬷轻轻拍她肩膀安慰:“娘娘既然答应了,自是愿意要你的。你只管学好规矩,日后一心一意伺候娘娘才是。”
看着秋楹懵懂点头的表情,秀嬷嬷心中叹气。她并不知容妃为何交代她将喜兰推到虞贵人身边,但既是主子有命,当下人的总不能不从。只是这位虞贵人可完全不像方才表现出来的一股子利落莽劲,甚至在她看向自己的一瞬间,秀嬷嬷心中无端升起被一眼看穿的寒意。
果然能在宫中立足的女人,又有哪个不是好几张面孔,又有哪个是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