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可说笑了,陛下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虞枝心说的半嗔半笑,手中把玩一串佛前八宝的十八子手钏一边随意道:“前有周庶人明媚娇艳,后有丽采女妩魅勾魂, 嫔妾与她们比起来真就是个清汤寡水,也就是会个曲儿给陛下解解闷, 才得陛下几分垂怜罢了。”
“娘娘这话可说的打了丽采女的脸了。愣是她再好看, 陛下可稀得搭理她一回?”谭姑姑撇了撇嘴上前陪笑道:“陛下可不是那般只看脸的肤浅人, 娘娘您内秀芳华气质柔美,与陛下真心相知,才让陛下离不得您呐。”
她说者无意, 却有听者上了心。刘姑姑手上不停的继续拾掇衣裙,心中默默记下这一条:推给陛下的“爬床宫女”不必太美貌, 唯独要顺从淡雅,最好一副宁静淡泊的面孔,唯独对陛下情根深种与给予求。
虞枝心耳尖微动,恰听见她这一句心声,不由抿嘴一笑只做不知。暗幸陛下将这位姑姑送到长禧宫来,却是帮了她好大一个忙——谁不想着在陛下身边安插个得力的人手?她之前不动,不过是因为找不到好机会,一动不如一静,倒显得安分守己与旁人不同。既然陛下将人送到面前来,她自然是要利用一二的。
许是连陛下自己都不清楚,这位刘姑姑与乾元宫那位大总管刘平刘公公实则是一对儿家道中落的堂兄妹,原是先帝时的兵部尚书刘家的子弟。因刘尚书涉嫌谋反被抄家,两位孩童流离失所,最后竟在宫中相遇。
他们这辈子隐姓埋名已再无前途,却也盼着刘家复起,彼时宫中做主的是先帝发妻孙太后,孙太后允诺二人,只需他们把持住小皇帝为自己所用,便想法子替刘家平反,恢复刘家的官身。
宫中妃嫔甚至陛下只当刘公公是太后被逼入皇寺祈福前留给陛下的资本,刘公公亦对陛下忠心耿耿,把持内务府和慎刑司抗衡四相甚至皇后的渗入。却不知这位最大的愿望是终有一日斗倒了皇后与四妃,重新迎太后回宫,为了确保对陛下的控制还将堂妹安插为陛下近前女官,可谓将陛下看的滴水不漏。
也正因为此,虞枝心才敢大胆试探,把宫女爬床诞下龙种恶心皇后这种无耻招式说出来。换做旁人就算敢向陛下进言也得将黑锅扣在虞枝心头上。唯独刘公公与刘姑姑却是根本不用与陛下多说,只需推个人选得偿所愿,再将计就计提点一二,陛下自然会洋洋得意的照办。
不是虞枝心因抄了这几本宫规便要记仇,非得害了皇后的性命。实则她自从听了容妃的劝决定争宠就明白这宠爱系于陛下,唯有长久的被宠爱下去才不会被人一脚踩死。
先时她几乎以为自己成功了——哪怕是容妃,在她得宠后也对她也愈发客气,些许算计只敢在私底下谋划。至于李嫔吴贵人之流更是全不放在心上,只需她哄好了陛下,那些人的生死荣辱还不是陛下说了算!
可皇后一巴掌扇过来却将她彻底扇醒:不是所有人都要听陛下的话的。皇后的地位与身后家族决定了她甚至可以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又如何会在乎一个所谓的“宠妃”?
要不要低头认错,从此皈依皇后门下,或是在皇后与皇帝之间左右逢源?虞枝心在看到皇后病恹恹模样的瞬间就已经做了决定:与其艰难的左右摇摆来解决麻烦,不如一劳永逸,直接解决制造麻烦的人。
反正皇后离先皇后也只差了一口气,想想办法气一气她,说不定就成了呢。
刘姑姑的到来于她而言简直是意外惊喜。既然不用自己动手,她乐得给刘家兄妹提供可行的想法。哪怕有一日刘公公将她供了出来也不怕——总归她早就表露出要算计皇后,唯一会被陛下膈应的无非是她连皇嗣也敢一起算计进去罢了。
想想夭折的大公主,虞枝心忍不住嗤笑。莫非陛下又是什么很看重子嗣的人么?他自己且能用亲生女儿将四妃中的两位一死一贬,一个贱婢所出的儿女换个皇后,他怎么可能会不乐意呢?
不过事成与否还要看刘家兄妹的本事与陛下的意愿,如今说来言之过早。今儿最重要的还是好好在老太太与母亲面前表演一番,好歹让陛下坚信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既是说过进宫不是为了娘家,就真敢拿宫里的姑姑压自家老太太一头,往后自然也不会再与娘家一条心。
虞枝心深知陛下冷心狠辣疑心重,想要得到他的信任可不是一时赌咒发誓撒娇痴缠能成,须得日复一日点点滴滴的表现出痴心顺从。直得他心里先信了,往后才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怜陛下算计完四妃又挑拨新晋的小主们斗起来,却不知唯一心腹的大太监与算作知己的宠妃都生出别的心思。他想靠后宫的争斗撬动前朝,殊不知自己早就如一个香饽饽般被人盯上,表面上忠贞不二全心为他的人心里打满了小九九,把他当个达成所愿的梯子罢了。
……
“娘娘,虞府老夫人并虞大夫人已经到殿外了,娘娘可要召见她们?”
秀姑姑一声提醒将虞枝心从思绪中拉了回来。自陛下派下的四位姑姑到了长禧宫,身为长禧宫管事嬷嬷的秀姑姑便少了许多存在感。今儿好容易能在虞贵人面前露个脸,她自是不辞辛劳的亲自在外头候着,到这时才颠颠儿上来报信。
虞枝心打点精神,嘴角勾起一个最完美的微笑,轻启朱唇道:“宣。”
……
不过多时,两个小宫女引着老夫人与大夫人进了后殿。老太太气色尚好,与月前在家中时并无不同。虞大夫人江氏的眉间仿佛有些许哀愁,脸上扑的厚厚一层脂粉也遮不住脸色憔悴。
猛的一见虞枝心盛装如神妃仙子的模样,两人先是一愣,心中又是五味杂陈。虞枝心在家中姐妹里虽不被欺负,多半时候也就是个背景板一样的小透明。念及她贴心会说话,老太太高兴了或许逗趣两句,赏下几件衣裳首饰,然到底是没了父亲撑腰,她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
先前老太太定了她进宫,想的便是她高不成低不就不好议亲,对家中帮助不大,当个弃子也就弃了。万一她好造化得了圣宠,还可帮扶两家殷勤——无论沈氏出的容妃还是孔家的皇后,能养出个虞家女儿生的皇子,总会对虞家照拂三分。
不想虞枝心还真是个有造化的,一进宫便被皇上相中,头一个升了位份不说,连侍寝也是最出挑的。家中说不惊喜那绝对是假的。老太太思来想去好几日,终是决定倒向孔家,毕竟孔皇后身子已是不好,能生出孩子的机会比容妃小的多,一旦虞家出的孩子成为皇后养子,必定会被孔家大力扶持,说不得十几年后,虞家也能成为皇亲国戚,从此一家显赫了。
偏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如虞二老爷早已跟了沈相,对老太太的想法必然不赞成。可他没法说动老太太,唯有在虞家大爷——便是虞枝心的亲哥哥虞宪身上做文章。大夫人这几日战战兢兢的看着二老爷变着法儿敲打自己儿子,夜夜都从梦中惊醒垂泪到天明。只一边是婆母强势,一边是儿子受打压,她一个丧夫的妇人又能如何是好?
两人既得了这次入宫的机会,心里头窝了不知多少话要与虞枝心说。相互道过几句安好,老太太便迫不及待的以眼神示意两旁宫人,乃是让她们清场,好与虞枝心说些“知心”的体己话。
刘姑姑等人早得了陛下的吩咐,自然不会如了她的愿。谭姑姑眉头一扬,先关切问道:“奴婢看老夫人眼角抽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咱们宫里的规矩不比外头,这大好的日子可不兴宣太医。您若是身上不爽利,不如早些出宫回府,再宣太医上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