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王玲珑心中一突,看了绿腰一眼:“你把话给我说明白。”
绿腰也不含糊,压低了声音与她细细分说:“奴婢是隆治五年入宫,一直在明粹宫里伺候,说的大话些也算是半个老人了。早几年这儿的主位还是德妃周氏,奴婢记的清清楚楚,有一回德妃怀了身孕想要些吃食,皇后娘娘竟然以不在份例不合规矩为由就给拒了!”
她心有余悸的咋舌:“皇后娘娘可是把规矩看的比什么都重,德妃告到陛下跟前都没用。当时陛下与皇后娘娘就在这院子里吵了一架,可就算吵了也不成,皇后说不给,那就是不给。”
看丽贵人的脸色已有几分不好,绿腰便知这事儿成了。面上却不?声色继续道:“奴婢说句不好听的,您身体娇贵又怀了陛下的龙子,贵人的份例定是不够用的。先时奴婢就是出去打听了,您可知道容妃都给您准备了什么?”
她上下嘴皮子一?,长长的单子报给丽贵人听。一应家具皆从内务府拿了最好的材质最新的款式,床铺被褥亦是织造府新供上的锦缎与细棉所制。至于茶盏用具丝帕荷包更是层层查验了才放进屋里,规格不说比贵人的份例已然超出不少,便是容妃自己的待遇都不如她。另有太医和医女轮着班候着,绝不会让她有丁点儿危险。
她一边说,丽贵人的表情已是越发松?。绿腰笑道:“奴婢就是想着与其日后要点子东西还需看坤和宫的脸色,不如您这会儿先搬过去。容妃娘娘考虑的周到,准备的已经差不多了。往后您再想要什么用什么也只需告诉她,至于怎么到手便不必您操心了。”
想想上回皇后难得管一管事,劈头盖脸就先冤了她一回,害她又是禁足又是抄经。虽说如今有了身孕,皇后看在子嗣的份上应当不会那么苛责,但要说对自己多好却是绝无可能的。
倒不如先跟着容妃……王玲珑已是彻底心?了,唯有嘴上还是倔强,叹了口气道:“到底是寄人篱下……”
“您就当咱们是去做客么!”绿腰大气道:“昨儿陛下可是金口玉言,等您把小皇子生下来就给您封贵嫔。贵嫔往上一步就是妃——您自个儿都是一宫之主了,肯定是要另择一处给您养育皇子的。”
她这么一说,王玲珑也觉得在长乐宫待上九个月时间并不是那么难捱了。往好了想,毕竟她是头一回怀胎,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容妃向来对人和气,又是个细致妥帖四角俱全的,至少能照顾好她衣食住行。
“那就赶紧收拾好东西吧。”丽贵人终究是妥协了,一挥手道:“让外头的?作都快点儿,别让容妃娘娘那边等急了,还当咱们推三阻四的多不识好歹呢。”
……
最受陛下宠爱的丽贵人怀了身孕,后宫妃嫔一则嫉妒,一边又不免有几分庆幸。原本被丽贵人和慧贵人挤兑的懒洋洋不愿?弹的妃嫔们这会儿又重新燃起斗志来,势要在丽贵人留下的缺口上分一杯羹。
娇柔的陈采女换上毛绒绒的冬装,像只可爱的雪兔在腊梅林中嬉笑打闹,沾染一身寒露不过是为了引来陛下路过时的一撇。终于养好了身体的白宝林则换了洗手作羹汤的路子,打着冬日宜进补的幌子隔三差五的给陛下送些汤汤水水。
陛下笑纳了美人的心意,自然也要偶尔回报一二。两位小主被滋养的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正要再接再厉,不想唯一一位默默无闻的宋宝林异军突起,又成了陛下眷顾的新宠。宠爱不仅越过她们二人,甚至直逼虞枝心的承宠日数。
殊不知宋宝林一开始确实没打算争宠,起缘却是在丽贵人:她这胎怀的颇为辛苦,几乎吃什么吐什么,连太医院与御膳房都束手无策,最后是宋宝林觐上一份家传的炖汤方子才让丽贵人勉强能吃下一口饭来。
陛下对丽贵人这胎颇为重视,几乎日日要去长乐宫里探望,自然也知道了此事。他对宋宝林的印象本是平平——因宋宝林侍寝时有些呆板畏惧,让他觉得十分无趣。不想几次偶遇交谈的接触下来,意外发现宋宝林精通诗书文采斐然,兼之性情温柔无争,乃是十分内秀的一名女子。
陛下向来怜香惜玉,对女子颇为温柔。而宋宝林对陛下本有些畏惧躲闪,如今渐渐放开了拘谨,倒觉得陛下当真是个极好的知音。皇帝陛下看着她谈笑时风生神采飞扬,平日里掩盖的风情便在眉梢眼角一颦一笑中愈发显得灵?。听她将一桩桩典故娓娓道来,既是心有灵犀,又颇为趣味,只觉如沐春风意味无穷。
好几次两人聊的忘了时间,被打翻了醋缸子的丽贵人又哭又闹、生拉硬拽的请走。而既然白天没尽兴,皇帝陛下自不会委屈了自己,只管将闲聊的?点换在了乾元宫,聊完了人生理想诗词歌赋还可以做点儿人生大圆满的事情,正是身心愉悦,体验双倍的快乐。
只是宋宝林得宠,失落的可不仅是刚刚尝到了点儿甜头的白宝林和陈采女。丽贵人心里更是不知道多不得劲——于她看来,宋氏根本就是踩着她上位,假惺惺说什么觐上方子,根本就是借机勾搭陛下,想趁机博宠罢了。
她这一不开心,少不得要和宋宝林呛上几句。容妃有心劝和几句,然丽贵人仗着位份比宋氏高,又有身孕傍身,根本连容妃都不看在眼里,如何会听得进去?幸而宋宝林规矩有礼行为谨慎,没让丽贵人抓到什么要命的把柄。可就算这样,还是没逃过丽贵人的报复。
……
这一日,宋宝林侍寝回来便发现长乐宫的前后宫门紧闭,任她敲了好一阵也没人放她进去。十一月的黎明寒风凛冽,淅淅沥沥的小雨如冰针刺骨。宋慧娘站在宫门前瑟瑟发抖,叫天天不应叫??不灵,一直捱到天光微亮,粗使宫女起来打扫才进得门来。
哆哆嗦嗦的换了衣裳擦了头发,又催着宫女在小炭炉上熬了一大碗姜汤灌下去,宋宝林才算是一口气缓了回来。唯独脸色唇色依旧苍白,没好气的问道:“不是让你们看好门户吗?怎么侧边的小门落了锁都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几个小宫女小太监跪了一?,却是谁也不敢说话,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终是把宋宝林的大宫女锦书推了出来。
锦书亦是委屈又无奈,支支吾吾道:“昨儿您刚走,丽贵人便说自个儿有一枚御赐的簪子不见了,非让容妃娘娘搜宫。容妃娘娘拗不过她,到底是许了她四处看看。没想到在咱们偏殿墙根处找到了断了的簪子。丽贵人一时生气,说要是找不出窃贼,就让咱们屋的人都去院子里跪着。”
“她让你们跪你们就跪?” 饶是宋慧娘平时再好脾气这会儿也怒了,拍着桌子喝道:“她不过是个贵人!容妃就不管的吗?”
“管是管了,”锦书撇着嘴嘟囔道:“容妃娘娘倒是免了我们罚跪,可她前脚刚走,丽贵人那些个狗腿子就把咱们屋的人都赶进偏殿从外头锁了门。要不是小方公公翻墙出去撬开门锁,奴婢们这会儿还挤在前厅里。却是不敢再往前殿去了。这要是被丽贵人的手下发现了,还不得又闹一回?”
“合着你们是关起门来睡了个好觉?本小主就活该在外头冻半天!”宋宝林几乎气笑了:“本小主要你们何用?!”
“小主,我们也是没办法啊。”跪成一排的小宫女小太监哭哭啼啼的喊冤:“我们人手没他们多,打又打不过,根本不敢和他们对着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