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恒听她们谈及家里的夫郎,心中便有些戚戚,其实自己与纪姐姐一未拜堂,二未有什么夫妻之实,说是夫郎,可却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只见纪露回握住黎恒滑嫩的柔荑,面上带着三分自得道:“我家夫郎最是温柔可人,既能上得厅堂,又能出入门庭。”
黎恒猝不及防地被纪露表白了一通,脸上早已羞得鲜红欲滴,幸而那黑布遮住了他的容貌,让人瞧不见他的脸色。
那两个黑衣人见纪露与黎恒一副黏在一起不愿分开的样子,便翻了个白眼暗暗腹诽道:好好好,你家夫郎温柔可人,你厉害,行了吧。
经过了这一遭交谈,纪露只觉得与这两个黑衣人关系熟稔了不少,她便笑着试探道:“不知两位姐姐要将我们带去哪里?”
只要不是勾栏瓦舍之类的腌臜之地,纪露都能接受,只要闲暇之时寻个空挡去为木卿了了遗忘便好了。
那两个黑衣人见纪露言谈爽朗,并无扭捏之态,可她带着一个柔弱男子,也无法逃脱她们二人的视线范围内,便放心将隐情和盘托出:“是西北的大瑶军队,不知出了什么纰漏,朝廷派来的增援部队竟一下子少了几百个女子,我们便私下里替那主帅去搜寻合适的女子,你体格丰盈,很该去战场上做些实事呢。”
纪露一愣,她设想了许多地方,却没想到眼前这两个黑衣人会将自己带到兵营里去,只是兵营里都是五大三粗的男子,恒儿如何能去得?
她正在愣神之际,却听得那黑衣人一笑道:“你定是在担忧你那夫郎吧,大瑶军队驻扎在县城里,你家夫郎只要在城中做做后勤伙食之类的活计便行了,不用往那战场上去。”
纪露听了自是心下一送,只是这因缘巧合来的太突然,她这便要去那刀剑无眼的战场上了?只是这两个黑衣人虽面上看着和善,方才杀那两个赶车人时的狠劲却仍历历在目。
纪露若是敢说上一句,我不想去那军营里,只怕这两个女子定会立刻翻脸无情。
况且,自己被迫离开那土生土长的京城,却仍抱着有朝一日能回去的念头,如此,去军营虽是九死一生,却也更容易闯出一番天地出来。
若有朝一日能功成身就,他便要与芍楼长帝卿好生算一算那笔旧账。
黎恒却与纪露想的不同,他听说那两个女子要将纪露带到战场上去,一双眼便立刻蓄满了泪水,只见他压低了声音在纪露耳边悄悄说道:“纪姐姐,那战场可去不得,多的是险象环生的劫难,我们偷偷跑了吧。”
那两个黑衣人仍自顾自地走在密林小道上,纪露则是安抚似的拍了拍黎恒手,只说道:“这两位姐姐身手非凡,且这密林崎岖难走,我们如何能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兴许去这战场上便是老天赐给我的机缘,若是能闯出一番天地来,我也好带你回京城去,叫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看看,我纪露是如何将她们踩在脚下的。”
纪露说这话时,青筋凸起,炯炯的目光里满是炽热的信念,黎恒见他苦劝纪姐姐不得,便只能将担忧与害怕压在心下,不再与纪露唱反调。
“你们俩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呢?若再不快些,那些野兽便要夜行觅食了。”走在前头的那个黑衣人有些不悦,警告似地瞪了一眼纪露。
纪露只得将脚步加快,可黎恒从前最是娇生惯养,弱不禁风,如何能走得这样泥泞崎岖的山路,不过加快了一些脚步,他的额头上便渗出了不少汗珠。
纪露见状,便将黎恒背了起来,只见她虽背着一个男子,却依旧步履生风,吐气如常,那两个黑衣人便相视一笑,只在心中暗叹:这回她们是找对人了。
午夜时分,纪露一行人才走到了县城之内,此时的纪露已是疲惫不堪,她便问那两个黑衣人道:“这里便是大瑶军队驻扎的地方吗?”
“没错,这里就是几鸣县。”
纪露听到这三个字,身上那些疲惫感便一扫而空,只听他问道:“几鸣县?这里是几鸣县?”
说着,她便望向隐于黑夜中的这座边陲小镇,只见这里的房屋很是破败不堪,且排列布局也与京城大不相同,街上分为两侧,一侧便是一些断壁残桓,还有一些荒芜破败的枯枝,瞧着便是一副惨遭军队屠戮的惨状,而另一侧,只用石头围起了一阵石墙,身后的房屋瞧着虽破,却也有些烟火气。
不知那位张婉儿的家在哪里呢?
“我们的大瑶军队,在哪里?”纪露疑惑地望向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便指了指那断壁残桓后方那若隐若现的营帐,便对纪露说道:“便是那里了,我叫木一,她叫木二。”
纪露便将自己与黎恒的名字也告诉了木一、木二。
“如今太晚了些,再去军营里也不合适,我们便去客栈里过一夜吧。”木一指了指不远处仍灯火通明的客栈说道,那客栈虽瞧着有些残破不堪,不过好歹能让纪露这行人有个落脚之地。
黎恒这时方才开口说道:“纪姐姐,这几鸣县便是木卿姐姐信上所说的地方吧?”
纪露还未回答,却听见一旁的木一、木二惊呼出声,“木卿?你们怎么会认识木卿?难道你们也是从京城里来的?”
纪露也是一愣,没想到木一、木二当真认识木卿,只听她回答道:“我和恒儿的确是从京城里来的,木卿…他是我的恩人。”说到这里,她的眸光里又染上了些许忧伤。
芍楼长帝卿还不知会如何磋磨木卿呢,若是直接杀了便也罢了,只怕这泯灭人性的长帝卿只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恩人?你且与我细细说说卿儿是如何与你有恩的?”那木大十分急切,只拉住纪露的袖子追问道。
一旁的木二见状便把木大拉扯了开来,只对纪露解释道:“木卿是我们的幼弟,我们姐弟三人自幼家贫,父母老死后我们姐妹二人甚至都没有多余的钱财去买个棺木,木卿便自请卖身为奴,只被一个贵人买去,我们姐妹二人多番打听才得知那贵人带着木卿去了京城,我姐妹二人接下这些损阴德的活计,便是为了凑足盘缠,前往京城,将卿儿赎出来。”
这木二说到动情处,还流下了几滴眼泪,一旁的纪露唏嘘不已,她实在是不忍心将木卿的惨状告诉木大、木二,可木二追问之势十分急切,纪露便只得将在芍楼长帝卿府的遭遇合盘托出。
那木二立刻惊喝出声,只见她双眼充血,一副哀痛到怒不可揭的样子,“那芍楼长帝卿会将卿儿如何?卿儿又为何要身涉险境,将你们二人救了出来?”
纪露也是羞愧不已,只见她将手上的纸条展开给那木二过目。
“张婉儿?卿儿怎得还想着那厮,那人早已娶了娇美夫郎,又谈何什么葬在一起?”木二眼里满是泪光,她只为自己那个可怜的弟弟哀伤。
“那张婉儿没死?”纪露震惊不已,若是那张婉儿根本没死,那木卿又为何如此心如死灰?
“自然是没死,如今还在汝州做官了呢。”那木二愤愤不平地说道。
第23章 [VIP] 西北遇贵人 (一)
纪露此时方才显露出哀伤无比的神色, “我瞧着…那木卿似乎对张婉儿执念颇深的样子,还让我将她与张婉儿合葬在一起。”
那木大眼眶一红,只攥紧了拳头, 说道:“张婉儿与卿儿曾有过一段情谊, 只是西北鞑靼攻打过来后,便有士兵上门来抓了女丁去前线作战,那张婉儿便被带走了,卿儿本安生在家里等她凯旋归来, 可前线的士兵却送信来, 只说这张婉儿已死在了那战场上。”
纪露这才唏嘘感叹了一番,“木卿倒真是个痴情之人。”
木二将眼角的泪擦干后,啐了一口骂道:“痴情?卿儿为了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存了死志, 我当真是白养他这十几年了,我们拼了命的赚钱,不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前去京城, 将他赎回家来?”说着,便埋在自己胳膊中呜咽着哭了起来。
那木大也是十分伤心, 只轻拍了拍木二的肩膀,小声抚慰道:“如今还不一定呢, 说不定那芍楼长帝卿并没有将卿儿赐死, 我们很该去趟京城才是。”
木二这才停止了哭泣, 眼里便又重燃了几分希望, 只抖擞精神道:“那我们即刻出发才是, 若是晚了,可就救不了卿儿了。”
那木大讳莫如深地看了木二一眼, 心里只叹道:这事已过了一个多月了,若是那芍楼长帝卿存心要杀了卿儿, 只怕她们远去京城,连卿儿的尸骨都寻觅不到。
可即便如此,她们也不能放弃这仅存的一点希望。
“待明日我们将纪露交给那营长后,便启程往京城里去吧。”木大终究没将心内的担忧诉诸于口,只扫了一眼纪露,视线重又回到木二身上。
纪露只慨叹了一番命运多舛,木卿落在那芍楼长帝卿手上,也不知此刻是死是活,只是自己力量孱弱,如今若想与长帝卿相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木大,木二,两位姐姐。如今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先去客栈寻间房安置下,我再将芍楼长帝卿的事细细说与两位姐姐听。”纪露瞧着面有疲色的黎恒,到底是心疼自家美人颠簸流离了一路,便出言对那木大木二说道。
木大自是没有异议,便收敛了脸上的悲意,只带着纪露与黎恒一齐走进了最近的一家客栈中。
这客栈虽只有二层楼高,可里屋的装潢却与残破的几鸣县格格不入,便可堪称的上一句华丽。
外间如此朴素简薄,里间却又别有洞天,纪露只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这客栈的东家当真是个奇怪的商人,在这样穷困的边陲小镇造这么一间客栈,也不知用意是何?
那掌柜只略扫了纪露一行人一眼,便从她们的衣服中瞧出了她们的困窘,便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道:“二两银子一间房,客官,您要几间?”
木大险些便要将这客栈大堂里的累丝攒木桌子给一掌拍断,只见她横眉竖目,指着那掌柜骂道:“你这黑心的贼婆子,什么样的客栈要二两银子一夜?你怎么不去抢啊?”
那木大也是一脸不悦,这掌柜的只怕是把她们一行人当成傻子了,二两银子一间房?只怕京城最金碧辉煌的客栈都用不了这个价格吧?
谁知那掌柜的却是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门口,道:“若住不起,还请几位客官离开本店。”
那木二被她这幅嚣张的态度气得险些就要冲上去狠砸她几拳,却被身后的木大死死拦住,“走吧。”
纪露便跟在木大的身后离开了这家客栈。
走出客栈后,外头的夜色便更浓郁了几分,疲惫感似排山倒海一般向纪露涌来。
“大姐,你为什么不让我教训教训那个黑心的掌柜?”木二只气愤不平道,她眼睛猩红,一副义愤填膺,有气没处撒的样子。
木大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只会用拳头说话的二妹,只听她叹息道:“难道你没看见那掌柜的握在手心的梅花镖?亏你也是个练武的,这么重的杀气竟也没发现?还有那二楼上漆黑一片,并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且那掌柜的故意抬高价格,为的就是不让我们去往二楼,你竟没瞧出里间的端倪来?”
木二与纪露皆被木大这席话给说的目瞪口呆的,她二人都是勇有余,智不足的类型,一进那客栈,便被那掌柜的嚣张气焰给气得怒头上涌,根本无暇去思考那些细节之处。
“我总告诉你,只会用那一身蛮力是没用的,关键时刻要动动脑子。”木大说完这番话后,心里也是有些没底,那二楼上住的究竟是谁?那掌柜的如此戒备,只怕是个重要人物吧。
木二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只讷讷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了。
“只是不知那二楼上住的究竟是谁,或否是位贵人?”纪露便也出言道。
木大与木二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于是,她们三人便只能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下来。
此时一道清丽又灵透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应该是二皇女,皇室中人喜爱用龙涎香,二楼的楼梯木扶手旁便有一股若隐若无的龙涎香,且那掌柜的里衬衣物乃是缎蓝锦,唯有皇女身边的大太监方能穿此制的锦袍。”却是一直静静聆听的黎恒出言说道。
一旁的木大目露惊艳之色,没想到纪露的这位夫郎如此有见地,竟能闻到那极淡的龙涎香,且皇子身边的太监所传之衣缎,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难道这男子不是生于乡野之间的粗人?
“纪妹妹,你这位夫郎见识可当真是不一般啊。”木二也由衷地感叹道。
第24章 [VIP] 西北遇贵人(二)
纪露颇有些羞赧, 心中却又涌上些骄傲,她的恒儿便是如此的机智聪慧,心中虽是如此想, 面上却不自觉地将黎恒护在身后, 只含糊其辞道:“他不过是曾在皇女府里做过洒扫的活计罢了,他也不过是猜测,兴许那二楼根本就没人呢?”
木大那审视的眼神这才从黎恒身上移开,她却仍是有些后怕, 纪露这位寡言的夫郎的见地与一般男子不同, 倒像是从那高门贵府里出来的,若真是如此,自己则不能将他带去军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