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屋子的时候，三个人似乎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略显沉重的喘息声，起伏不定，时而急促，不等慧宝再细听，白道人已经捂住了她的耳朵，凑近耳边小声作嘘声动作。
让她别说话，什么也别听，更别往屋子里的方向看。
“嘘，这不是小孩子能看的，转过去。”
慧宝乖巧的“哦”了声，便不去看。
但郑鲁可忍不住要冲过去一看究竟，快要到门口的时候，他还掰扯断了一根桃木，然后气势汹汹的踹门而入。
慧宝隐约还是能听见一些声音的，郑鲁好像在发怒，还与人大打出手了。
“好啊！你们这对狗男女，我打死你们！上一次我就警告过你们了，如今还敢作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真的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
屋子里各种哐当声叫骂声重叠一块儿，起初慧宝还想听听内容，后来自己都忍不住双手堵住耳朵了。
不知打斗了多久，屋子里率先跑出来的是一个衣冠不整的妇人，这妇人与郑鲁的体型倒是相似，跑起来那一身的肥肉乱颤。
再接着跑出来的竟然是郑屠！
这倒是让慧宝有些意外，并且郑屠光着膀子，挨了打的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原来，刚刚屋子里发出声音的竟然是郑屠和那个女人？
慧宝的小心灵好像接受到一些不该她这会儿明白的奇怪事情。
白道人干咳了一声道：“咳咳，别瞎想，郑屠就是跟他大嫂在里边做游戏罢了。然后县太爷回来发现两人不带他玩耍，所以生气了。”
“哦～懂了。”慧宝恍然大悟点点头。
当郑鲁也追出来的时候，郑屠和那妇人早就跑远了。
慧宝则瞪大了眼珠子盯着郑鲁看，一副好奇宝宝模样。好像在尝试透过郑鲁的脸发掘这里边的有趣故事。
本来要跟郑鲁问钱的，没想到郑鲁自己先掏出二十两银子递给她。
然后又特意交代：“小丫头，刚刚的事情你什么都没看到，不许跟任何人说，知道吗？”
慧宝接过银子，点点头，十两自己收着，剩下的十两给那个小乞丐送去。
因为家里出了难以启齿的事，郑鲁整个人变得有些恍惚，关于去洛头寨商议搬迁的事也得延后一天。
趁这个空档，慧宝回到街道口去找那个少年。
对方倒是实诚，一直守在这儿。远远的看慧宝来了，也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县太爷给你钱了吗？”
慧宝故作淡定的反问：“你觉着呢？”
林鹿自嘲一笑，以为失败了，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慧宝，“没有也没关系，再怎么样也尝试过了，我再去想别的办法。”
看他转身要走，慧宝才不再卖关子，赶紧追上去拦住他，把十两银子甩他怀里，还挺沉的，撞得他胸口生疼。
“开玩笑啦，银子给你，我走了。”
慧宝心善归心善，但并不影响她怕脏怕臭，靠近这个少年她都得憋着气儿，所以银子都是甩过去的而不是递过去，怕接触到手感染了臭味。
林鹿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之前狮子大开口说要十两银子能成真，而且他更意外的是这个小女孩明明可以私吞十两银子的。
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而是说话算话，如约把银子交到他手中。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林鹿，森林的林，小鹿的鹿。”林鹿对着慧宝的背影大喊。
慧宝只是摆了摆手，并不说名字。她并不想这个小乞丐日后去找她。
第二十一章
入夜。
慧宝和白道人坐在郑鲁府邸的房顶，望着天上星辰。今晚难得天上有星星，缙县地势高，郑鲁的府邸也高，坐在屋顶好像伸手就可以触碰到那些闪闪发亮的小玩意儿。
因为白天的事，郑鲁一直闭门不出，慧宝在这惬意观星之余心里又有些担忧。
担忧郑鲁会不会食言，如果在大雨季来临之前寨子里的人不能搬出来的话，后面就麻烦了。
不知何处传来一道叫喊声：“人在那边，快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最先察觉动静的是白道人，慧宝也闻声朝西边望去。然后就发现那边好多人举了火把在追逐什么人。
慧宝有心去一探究竟，但是这高高的屋顶她尚且不能上下自如。
白道人只一眼便看出她心思，问了句：“看热闹去？”
“嗯嗯。”慧宝认真的点头。
然后白道人便单手将她抱起，在房顶上飞跃，几个来回就追上了地上那群人的脚步。
她两居高临下注视着下边，不曾被人发现。
凑的近了慧宝才看清，那些举着火把的是郑鲁的手下。他们此刻围着两个浑身漆黑打扮的人，一男一女。
正是郑屠和白天慧宝见过的那个妇人，在府邸待了一会儿慧宝也有了解到，那个妇人是郑鲁明媒正娶的妻子林氏。
听府上的佣人们说，那林氏年少时便先与郑屠相识，两人早已私定终身。
可是后来郑屠的大哥郑鲁考取了功名归来，一口咬定非林氏不娶。当时林家已经败落得不成样子，林氏的母亲重疾缠身。
而那会儿的郑屠已经是个嗜赌如命的人，欠了一屁股债不说，手里哪可能拿的出半两银子？
俗话说百善孝为先，林氏为了给母亲治病，只好嫁给了郑鲁。
林氏虽然嫁给了郑鲁，但是她的心并不在郑鲁身上。
郑鲁与郑屠二人虽为亲兄弟，但那模样对比可就真不像一个娘生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林氏原本出生名门，又跟郑屠有过约定。
每当郑鲁公事繁忙之际，林氏便与郑屠私下相会。
郑屠是这缙县一霸，外人并不知道郑屠与郑鲁不和，都很怕他。府中下人纵然闲言碎语也不敢叫主人知道。
故，起初的私会倒是很顺利。郑屠每日只管混迹赌坊，手下也一帮好酒吃肉的弟兄，白天潇洒，晚上潜入了林氏府中亦是潇洒。
林氏还常常拿了郑鲁的钱给郑屠花，作为交换，就是郑屠会更加频繁的与她相会。
这时间长了纸终将是包不住火，郑鲁慢慢有了察觉，也就经常突击回府了，苦于一直没有证据，心里憋屈也得隐忍。
直到今天，慧宝代替林鹿告知了秘密，让郑鲁去西厢房逮了个正着。
郑屠和林氏相约私奔逃去别处过活，但需银两。于是两人决定趁夜色回来偷去，没想到让郑鲁的人发现了。
此刻一群人举着火把将人团团围住，只待郑鲁赶来发落。
慧宝不太能理解大人们的那些琐事，她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并不发表意见，就坐在屋顶看着。
不一会儿，郑鲁急急忙忙赶来。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只穿了件稀薄的白衫，里边的肥肉都若隐若现的。
他光着脚，走不快，大老远就在那叫骂：“好啊！好啊！总算是逮到这两个贱人了，看我今天不把你们打死，我就不姓郑！”
郑屠知道自己今天难逃一劫了，倒是男人了一回，直面郑鲁，说道：“大哥，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杀要剐随你便。你让芽儿走吧，一切都是我错，是我勾搭的她。”
“不，不是，我们要一起走，阿屠。”林氏对郑屠说了句，又哭着跪倒在郑鲁面前哀求：“老爷，求求你放我们走吧。我和阿屠是真心相爱的，我很感激你替我母亲治病，也感激你这两年的照顾，求您好人做到底吧。”
郑鲁现在一看见林氏就怒火中烧，听着她的声音都刺耳，当下暴怒一脚踢开她，怒骂：“贱人！我呸！你还知道是我救了你母亲？”
那一脚实实在在的踢在了林氏的肚子上，疼得她顿时哀嚎起来。
郑屠也急了，忙着扑过去扶起她，“芽儿，芽儿你怎么样？”
郑屠回过头瞪着郑鲁吼道：“你怎的对女人动手？她肚里怀了我的骨肉！”
“你说…什么？”郑鲁一听这话差点气得当场昏倒，往后踉跄了几步。
他心痛如刀割，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这两人竟然瞒着他连孩子都有了！
在这一刻，郑鲁已经对这二人起了杀心。他缓了缓神，没说话，但是夺过了一旁下人手里的朴刀，径直朝着郑屠与林氏走去。
楼顶上，白道人适时的捂住了慧宝的眼睛，不让她再往下看。
慧宝也不知下边发生了啥，只听一声惨叫，那声音该是林氏的。
再然后是郑屠的咆哮声响起。
“芽儿！！！”
“郑鲁！你杀了我的芽儿，我要跟你拼了！”
“疯了疯了，来人，把这个赌徒给我拖出去，往死里打！还有这个贱人，拖到南边埋骨地去喂狼！”
叫骂声连天响，慧宝也主动捂死了耳朵不再去听了。
一直生活在洛头寨的她，没想到这缙县竟是这样。郑屠和郑鲁是亲兄弟，却出了这样的事。
白道人也难得叹气说了句：“丫头，你这让寨民搬迁的大计，恐怕县太爷短时间无暇给你办了。”
对此，慧宝也很无奈。本想着明日再去试试吧，毕竟大雨季将至，留给寨民们的时间不多。
只是她没想到，比起雨季危机，还有个危机更早到来。
郑鲁的府邸门前，郑屠不知挨了多少棍子。那都是手腕粗的实心棍，还沾了水，抽打在身上血水横飞。
但是郑屠也算是条汉子了，愣是被打了半个时辰也没背过气去。
他从地上慢慢的爬了起来，咬着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向远处。
这时，一直躲在附近的一群人过来了。那些人都是郑屠的心腹，平时一同混迹赌坊。
其中小六子是最早跟郑屠混的，他扶着郑屠道：“大哥，那郑鲁简直不是人，竟然把你打成这样。我看你也别顾忌什么了，上山吧！”
他说的上山，是去投奔半个月前驻扎南山埋骨地附近的一群土匪。
据说这些人是都丽那边的战败兵力组合而成，领头的身手不凡，所有人都叫他林大当家的。
这伙人刚来的时候就搭上了郑屠，想邀他入伙。
当时郑屠拒绝了，一来他没有野心，满足每日吃吃喝喝晚上与芽儿幽会的日子。
但是此刻，他已经被仇恨填满了身心。他最爱的芽儿死了，死在了郑鲁的手上。
郑屠不再犹豫，他只想报复。
“上山！”
黎明时分，天还蒙蒙亮，慧宝并没睡饱，却被外头的吵杂声吵醒。
她爬起来推开门，就发现白道人已经起来了守在门外，并且神色严肃非常，不似平常那个悠哉悠哉的小老头。
“师叔，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白道人：“土匪攻城了，寅时有人赚开城门，放了土匪进来。郑鲁亲自带兵好不容易才把人赶出了城外，但是土匪的支援兵力源源不断，已经把整个缙县包围了。”
“啊？土匪？怎么会有土匪啊？”慧宝惊了。
这缙县被围，那她岂不是都回不去洛头寨了？也不知道寨子里的大家是否安好。
慧宝在白道人的陪同下离开了府邸，看着街道上每个人都在准备御敌，有路过的人还好心提醒了他们一句：“小孩子和老人别出来晃悠了，快找地方躲起来。土匪进城，专找你们这样的软柿子！”
慧宝并不听劝，她还找到了城关口，那里郑鲁已经在镇守。
当慧宝上去之后，就发现城下当真围了密密麻麻的人。这些人手里拿着武器，有弓箭有长矛。
他们身上穿的都是野兽的皮毛，肩上脚踝绑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獠牙，脸上也涂抹得很诡异的图案。
但是其中有一个人慧宝认得，竟然又是郑屠。
了解过后才知道，原来，那赚开城门的人正是郑屠。
慧宝忍不住冲他喊了句：“郑屠，你疯了吗？缙县是你的家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带人来进攻你的家？”
郑屠笑得格外阴狠，回道：“我只要郑鲁死！不惜一切代价！”
那些土匪也看见了城关的慧宝，其中那土匪头子就对她很感兴趣，对她吹了声口哨，打趣道：“这是谁家的小公主啊？断奶了吗都敢自己登上城关了？”
其余人听了纷纷哈哈大笑。
慧宝也不生气，相反，她原本还为了寨民不能及时搬迁烦恼，此时却有了新的主意。
她转身看向郑鲁，说道：“县老爷，如果我帮你赶走这些土匪，你能不能答应我立刻动身前往洛头寨跟他们商议搬迁之事？”
“你真能赶走土匪？你有多大把握？”郑鲁表示怀疑，眼下他已经叫人去求助张知府了，但是路途遥远来回至少两天。他真担心这缙县撑不住这两天啊！
慧宝回答得很是自信：“我能，话不说满，九成把握吧。”
第二十二章
纵然慧宝此刻表明有绝对的把握其实郑鲁也不敢全然听信。
郑鲁作为一方县令，他背负着的是整个缙县几千口人的性命。
他在犹豫，可城下的土匪不给他思虑的时间，已经在下边叫骂着要攻城了。尤其是郑屠，红着一双眼睛，随时都要动手。
慧宝不等郑鲁做决定，蹑手蹑脚的爬上了墙梯，直接喊话那土匪头子林大当家：“叔叔，听说你们是都丽的战士，对吗？”
虽然双方对峙，但那土匪头子林莽看这城上小女娃倒是顺眼。看着她，林莽不禁想起自己那失散多年且素未谋面的儿子，算算年头，应该比这丫头还大些吧。
林莽悠哉回道：“是又如何？莫不是你个小娃娃也听过我大都丽的威名？”
慧宝别过头哼了一声，反驳：“才不是呢，别人都说你们都丽的战士多么厉害，我偏不这么认为，在我看来你们就是一群无家可归的逃兵。”
这番话一出来，别说那林莽变了脸色，他的手下们已经极为不满了，甚至有人拉弓上弦准备打穿她的脑袋。
“臭丫头，再敢胡言乱语别怪我们不客气！”
林莽也冷下了脸，道：“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小丫头，我念你年少无知，不与你计较，快回家去找你家大人好生躲着，不然，踏破了城池，我饶你，我手下弟兄饶不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