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府挺着个大肚子，脸上横肉乱颤，没怎么正眼瞅她，只指着屋里边道：“不请我进去？”
“张伯伯里边请。桑语给您沏茶。”
待得张知府坐下后，莫桑语去叫人端来了茶亲自奉上，然后开始告状：“张伯伯，近日不是慧同科考嘛，桑语发现有人狗胆包天，竟敢冒充参加科考，您说这是不是大罪？”
“哦？还有这种事？是谁如此大胆？”
“张伯伯请跟我来。”莫桑语带着他去见了还处在水潭里冻得半死的慧宝。
“就是她，她女扮男装参加科考！”
张知府只瞧了半眼，那一双眯缝眼瞬间瞪得老大！回身就是一巴掌甩莫桑语脸上，并破口大骂：“混账东西！谁让你干的这事儿？！”
紧接着他又怒斥旁边的那些婢女：“愣着干什么？都愣着干什么？都是木头吗？把人救上来啊！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你，你，你们…包括老子在内全都得死！”
莫桑语自认二十几年来从没见过张知府发这么大的火，这下属实吓傻了，捂着半张脸不敢吱声。
张知府全程询问着慧宝有没有事，一边擦着冷汗，他想起半个时辰之前，沐王殿下突然登门，说有事交给他办。
当时他一听，不就是接个姑娘嘛，还用得着他亲自出马。
如今追悔不及，这姑娘叫人冻得奄奄一息，这可如何是好？他怕不是要以项上人头去给沐王殿下交代啊！
第四十四章
张知府第一时间请了白州最好的大夫前来给慧宝看病, 在大夫诊断的过程中，他也全程陪同，抓心挠肝的好似生病的不是慧宝, 而是他自己。
他急得一直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把大夫都给晃晕了，大夫道：“知府大人，病人需要静养，您走动的步子轻些。”
“哎, 好, 轻点，我轻点…”张知府像个乖孩子一般细声回答。
若是被其他熟识的人看见他这副模样，非得笑掉大牙不可。平日里不可一世的他何曾对人这般姿态？
他看着慧宝躺在床上没个动静, 只是额头布满了汗珠，唇无血色，这模样总让人感觉要遭。又忍不住交代那大夫：
“神医, 你医术高超，全白州的人都知道的, 你一定一定要把人给我治好了，本官可以给你钱, 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只要把她给我治好了, 听见没？”
大夫听着这话, 无奈的摇头, 眼前这姑娘就是冻坏了身子，又发着高烧, 暂时昏睡过去了而已。
而且他把脉的时候就发现这姑娘体质好，似乎是个习武之人, 这点小病哪怕是不开药，让她自己休息个三两天怕是也自己痊愈了。
不过大夫在这白州也生活了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看见张知府会如此紧张一个人，足见这姑娘身份不一般。
他开了方子叫人去抓药，张知府也跟着出去不打扰慧宝休息。
只是离开了慧宝休息的屋子之后，张知府的脾气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了。
大厅里，莫桑语和她手下的人也还在。张知府对她怒目而视，指着她鼻子谩骂：“莫老怪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账女儿？你知道屋里躺的那位是什么人吗？那是你能惹得起的吗？你自己不怕死毁了你爹辛苦打拼出来的家业也就算了，别连累了本官！”
莫桑语被说得低下头不敢说话，心里还在不服气，心想不就是个女扮男装的骗子嘛，能有什么身份。
直到外头有人进来吞吞吐吐的通报：“小姐…外头…外头…”
莫桑语被教训得本就火大，见这下人这般，当时就爆发了，呵斥道：“外头怎么了？不会说话就滚出去，我莫家不养闲人！”
“小小小姐，沐王殿下带人来了…一大队官兵包围了这里…”
“沐王？！”
这个称呼对每个人来说都不算陌生，因为这个名字可以说是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他是摄政王，权侵朝野，当今天子不过是他的傀儡罢了！
只是，这样的人怎么会从京城来到白州呢？
同样听到这个消息的张知府直接吓得一个屁墩摔地上，面如死灰。他心想，完了完了，完蛋了，一定是事情办砸被沐王知道了。
沐王的威慑力对于朝堂任何一个官员来说都是极大的，因为他只手遮天啊，要谁死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除了王太师，就再没别人能与之抗衡了。这样的人物容不得张知府不惧怕。
不一会儿，院落的大门被一群士兵冲撞开来。
一个身着白衣的俊秀男人大步走来，他步履带风，眼神冷厉，似乎带着无穷怒意。
上官沐本以为叫张知府出面可以轻松的解决慧宝的麻烦，没想到他的暗探传去的消息是慧宝被冻得奄奄一息！
他走到张知府面前没有只言片语，只一脚将正在给他行礼的张知府踹倒在地，与此同时右手拔出侍卫腰间长脸铿锵一声连带火花刺眼。
一瞬之间，那冰冷的利刃已经架在了张知府的脖子上。
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周围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了也尽剩恐惧。
上官沐的声音出奇的沉闷，因为他在压抑怒火，若是慧宝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便一剑结果了这些人。
“张知府。你好大的本事啊，你就是这样替本王办事的吗？出了事情还敢隐瞒不报，如果不是本王暗探汇报，你打算一直瞒下去是不是？”
上官沐怒喝一声，那剑刃也嵌入张知府的脖子半分，张知府急忙求饶：“沐王殿下，下官…下官办事不力，下官有罪，但是…但是下官真的第一时间赶来了，都怪莫桑语这个贱人，是她胡作非为…”
莫桑语！上官沐一回眸便精准的盯住了这个女人的脸，他知道这个人，白州第一首富之女嘛，但是对他来说，一文不值。
此刻莫桑语也很识相的跪地解释了半天，但是上官沐并不去细听。
他丢下了手中剑，在大夫的引路下去了慧宝休息的房里。
门开的那一刻，慧宝恰好醒来。她的脑壳痛得厉害，像是骨肉分离一般，稍稍一晃就要炸裂了的痛。
她口渴，想去桌边倒水。
上官沐一眼便明白了她的用意，抢先一步跑过去扶住她，在她面前，之前的狠辣一面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有的是无尽温柔。
“小阿姐，对不起，是我来迟了。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
对于慧宝来说，一醒来就看见了阿沐还真是一件美好的事。她并不认同他的道歉，因为她一个人去追人的时候并没有通知阿沐，他不知情，怎么能怪他来迟呢？
她大口大口的喝水，呛了好几口，上官沐又细心的给她顺着背，“慢点，不急的…”
喝饱之后，慧宝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我没事。阿沐你怎么来了？对了，林鹿，你帮我找一下他吧。他该是被莫桑语的人藏起来了。”
“放心，已经找到了，他现在很好。”
上官沐现在不在乎什么阿猫阿鹿的，他只是怕小阿姐出事。而且他已经出面，谅那莫桑语敢不交人？
大夫端来了热腾腾的药，也不知里头放了什么，远远的一闻就特别苦。
那苦味儿都让慧宝下意识皱起鼻子了，耸拉着一张苦瓜脸，虽然看起来别样可爱。
上官沐笑着安慰她：“小阿姐还记得小时候你喂我喝药吗？那会儿你娘亲喂我喝药我不理睬，是你喂我喝的，你还说，如果我不乖乖把药喝了你就不理我了。那会儿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弄出来的糖果，你满怀期待的问我甜不甜的样子，恍如昨日。”
那段记忆，慧宝也还记得，她跟陈十二换糖，陈十二还吃醋来着。
想到这里，她就下意识笑了出来。
上官沐也拿出了一盒糖果放在桌前，“小阿姐，喝完这碗药，这盒糖就是你的。”
慧宝表面不屑的别过头，“都多大了，我早就不爱吃糖了。”
可是行动上她却乖乖的把那碗药全部喝完，完事把碗倒过来，一滴不剩。
“真乖。”上官沐一边夸她一边剥开糖纸，喂给她吃。
“好甜，甜后带点苦涩，有点像小时候那种。”
“喜欢就多吃点，都是你的。”对于慧宝的回答上官沐并不意外，因为当年第一次离开洛头寨的时候他就特意去叫人找了相似口味的糖果。
那是京城唯一一家点心铺子，当时已经要关门了。
是他出钱买下了铺子，也买下了老板的手艺。
当时老板这样问他：“这位小公子，看你穿着应该是个富家公子，贵府上应该不缺糖果点心吧？这糖甜后带点涩，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你怎么如此偏爱它呢？”
他认真的回到：“因为小阿姐给的糖是这种味道，这种味道让人感觉很美好。”
因为这味道有她的记忆，别说是甜后带涩，就是全然苦涩，那也是甜的。
老板并不理解，只当这是富人的奇怪兴趣吧。
但是他主经营这种糖果两年后，竟然爆火了，现如今在整个京城都很有名。
当上官沐再去他那买糖果的时候，他还让上官沐给糖果取个名。
“糖果名呀？就叫慧宝吧。”
他随口一句话，于是，“慧宝糖”就在京城大红大火了。
喝过药吃过糖的慧宝重新打起了精神，因为下午还有文考，她得去卓耶书院才行。
上官沐不放心她身体，认真询问她：“你身子撑得住吗？非去不可？”
“必须去，为了六年的努力，我们的约定。还有，卓耶书院的藏书阁。”
藏书阁里有她父亲陈卓耶的事迹，她想知道那些理应让她知晓的事情，还有关于长狐军以及陈十二的秘密。
上官沐没有多劝，而是出去叫人准备了马车，自己亲身陪同。
张知府和莫桑语一干人等全程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马车的顶端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才终于松了口气。
张知府一边擦拭着脖子上的血迹一边指着莫桑语的鼻子再骂：“你呀你呀，差点害死本官了！”
“我也是不知道嘛…”莫桑语心里也委屈呢，她本以为遇到个绝世美男，没曾想对方是个女子，还莫名其妙得罪了沐王殿下，倒了血霉了真是。
她越想沐王威名就越是害怕，生怕沐王秋后算账，她想着陈慧不是去参加科考嘛，她可以带人去帮忙助威啊，再将功抵过什么的也好。
她也是女人，看得出来沐王对陈慧的好非同一般，她只需要讨好了陈慧，那沐王殿下也自然不可能再降罪于她了！
想明白这些，她立刻对身旁的下人命令道：“把府上的人都叫上，出发，卓耶书院！”
第四十五章
卓耶书院门口, 本是人满为患。
是烈马的嘶鸣开出了一条道路，马车的帘子被一只修长的手腕掀开，上官沐先一步下车, 然后一手扶着慧宝慢步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慧宝换回了男装, 叫外人看着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有辱斯文。上官沐定然是抱着慧宝下来的。
她这会儿身子还有些虚，面无血色，虽然在强撑着，可是举手投足之间那一丝柔弱是藏不住的, 平日里的慧宝并不这样。
下午的文考有些特别, 听说与往年的考核方式有所不同。
每个考生都设立了独立的考试空间，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上官沐之前参加武考也不过是为了陪同慧宝，这次文考他是不进去的。
他再三提醒慧宝道：“小阿姐, 进去之后务必细心留意。”
作为王爷，也是慧同科考的创始者，虽然不干涉卓耶书院的内部考核方式, 但是也知晓个大概。
他不能明着帮慧宝作弊，也知道慧宝不会同意。这一句细心留意便是他能透露的最大范畴了。
慧宝冲他比了个鬼脸, 笑着回道：“放心，我一定没问题的, 等我好消息。”
她跟着长长的队伍进去, 一直走, 那些道路很陌生, 弯弯曲曲的不知绕到了何处。最终的地点是一幢老旧的高楼。
她发现每一个进去的考生都会从守卫那里领取一个小竹筒, 竹筒里边装的是饮用水。
旁边的白须考官会对每个考生说一句：“这一次的考核时间较长，渴了就喝水, 楼上也有解手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