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是常态,相见却并非如此。
沈令闻眼睫轻合,脑子里蓦然出现了许多人的脸。
——那些人,他离开后,便再也没有看见过。
也正是因为身后无所牵挂,他才能用必死的绝望去浴血杀敌。
如今却是不同了。
卫氏幺女这么娇娇,离了他可如何是好?
沈令闻如此想着唇间不由就挂上一抹笑意,他漫无目的的由着卫扶余牵着闲逛,只觉得吵嚷的闹市也不那么碍眼。
他视线四处飘转着,最终落于她皓月似的面颊上,又缓缓留恋在她涂了口脂的殷红的唇上。
她今日似乎格外俏丽。
沈令闻喉结上下滚动,眸中深色暗潮翻涌。
他直勾勾地望着她,将她带至墙角僻静处,一只手撑着墙壁,另一只手收臂轻拢。
“晏晏……”
这一声唤的卫扶余打了个激灵,她灵巧弯身,飞快从沈令闻的臂弯下绕了出去。与此同时她双臂向前伸着,好巧不巧就将手里的物件抵到他缓缓下沉的面颊上。
旖旎绮丽的氛围顿消,沈令闻如墨的眼眸瞬间化为清明。他舌尖抵着下颌,脸上滑过些许恼怒之意。
“卫扶余,你这是在贿赂本王?”
他眉眼沉了下来,冷玉般的面庞一片森寒,周身气质也是王者的倨傲与冷漠来。
“这是王爷当日替我盘下铺子的银两,如今十倍归还。”
卫扶余讨好似的扯了扯他衣袖,软着声音答道:“阿扶不喜欠人人情,知晓王爷看不上这些碎银,只是图个自己心安罢了。”
沈令闻冷笑一声,想到她近日在香料铺子里忙碌不歇,终是忍者脾性没有将手上厚厚一沓银票撒了出去。
什么香囊、荷包,银票,感情都是同他扯清关系。
沈令闻咬牙,声音似是从牙缝间钻出来。“如此看来,本王擅自求娶你,倒是欠了你一个人情。”
“不不不,不是擅自。”
卫扶余咬了一大口糖人,甜津津的桂花糖甜得她眼睛都弯了起来。她似是觉得沈令闻贵人多忘事,便十分好心的提醒他。
“那日酒楼我同王爷说的明白,我解王爷头疾,王爷缓我心悸之症,所谓成婚,不过便宜行事,各有所需罢了。”
“说来也是我高攀,王爷风神俊朗,面如冠玉,又是英勇神策,阿扶也的确钦慕不已。”
卫扶余自以为自己一番话说的妥帖极了,又挑明他们二人利害关系,又适当表现了自己对沈令闻的佩服仰慕之意。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把圆滑做到了极致。
“卫姑娘倒是真的会算账。”沈令闻嗤笑一声,将那银票收至腰侧。他垂手不经意间碰到了那枚打着络子的荷包,齿间溢出一声轻笑,听着无端叫人毛骨悚然。
卫扶余看沈令闻这神态便知他那阴晴不定的毛病又犯了。
她心里头也有些吃不准他的脾性,于是说话便更小心了些,神态也不复起初轻松。
沈令闻不说话,卫扶余一时不也知道说什么。她只是咬着下唇,咬的唇畔都发了白,无言地跟在沈令闻身侧走着。
“夜色已深,我叫周砚送你回去休息。”
卫扶余呐呐点了点头,她抬头又望了沈令闻一眼,觉得他这脾气来的实在是莫名其妙。
直到上了周砚的马车她脸上神情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她挑开车帘,却发现槐序稳稳当当地坐在里头。
卫扶余心中有些欢喜,赶忙凑到她身旁坐着去。
“姑娘……”槐序有些欲言又止,可到底是她跟前长大的人,说话还是比旁人大胆了些。
“您刚刚说话也太生分了些。”
卫扶余便知道刚刚的话她都是听见了。
她撇撇嘴,道:“不然还能如何说,我和王爷的确是契约上的关系呀。”
“他娶我得了清闲,我仰仗他求个平安,我不这般说又如何说?”
槐序嗫嚅了两句,小声说:“终归日后是夫妻……”
——哪有夫妻签卖身契的,卫扶余欲哭无泪,他觉得无论自己与沈令闻算的有多清楚,当日城门恩情,她是无论如何都还不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