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池塘旁,期待能看到一条鱼的影子。
西北水不多,到冬天尤为干旱,林昭昭已经一旬没洗澡了,但建在西北的靖国公府,引了浩茫山上的雪水,便是冬天,这里池塘的水也不见少。
这让林昭昭很羡慕,每晚睡觉前,总想象自己变成一条鱼,住进国公府的池塘,有大把大把玩不脏的水。
当然,在想象这事时,她不知道自己有天会掉进这池塘。
她紧紧盯着池面,自然没留意到,身后有人慢慢靠近。
然后,她后背心就被人踹了一脚。
不大的力道,逗小猫小狗般,但这一脚的劲,对还没十岁的林昭昭来说却不小,何况林昭昭大吃一惊,下盘不稳,没能控制好身体,骤然往前一扑,“噗通”一声就掉到水里。
踹人的,自然是仍记得她出卖他的裴劭。
林昭昭在水中扑棱扑棱。
冬天的水真冰,寒冷从皮肤瞬间扎到骨头血肉里,衣服吸饱了水似的千斤重,林昭昭自幼生在西北,不会凫水,很是呛了几口水,连“救命”两字都叫不出来。
岸上的裴劭眼瞧着情况不好,道了声糟,连忙跳水救人。
结果便是,两人险些双双冻成冰人。
林昭昭拥着厚厚的绒被子,牙齿上下打颤,一边灌姜汤一边擤鼻涕时,裴劭还穿着湿衣裳,跪在大堂前。
老国公爷拿着藤条,气得胡子直抖:“说,是不是你把林家小儿踹到塘里的?”
裴劭僵着脸,倔强道:“我没想她掉下去的。”他只是想给这小子一个教训,吓唬吓唬她,并没有真想要她的命。
老国公爷用藤条指着裴劭,怒道:“你想过么,这么冷的天,她又不会水,若她真的死了,你该如何是好?林千户该如何是好?咱国公府就要背一条人命债!”
林尚站在一旁,想劝但不知道怎么劝,只得说:“公爷息怒,少将军也不是故意的……”
老国公爷对林尚说:“不是故意更不能原谅,他竟没意识到风险,难道用‘无意’就能改变事实?昭昭真死了,你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林尚:“呃。”这不是没事吗……
老国公爷挥动藤条抽下,带着咻咻声,“裴劭,枉我平日教你读兵书学做人,谋定而后动,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你这样还怎么带兵打仗,我怎么放心把西北军交给你,你太令我失望了!”
裴劭本要再辩解,听到后半句,却抿住嘴唇,垂在身侧的手也抿紧。
老国公爷边打边说:“跟昭昭道歉。”
裴劭犟脾气来了,愣是不开口。
藤条应声而落,一下又一下,光听那破空声,就知道有多疼,他却眼眶猩红,死死咬着嘴唇,一声吸气或呻.吟都没泄露。
国公夫人掩面哭泣,丫鬟小厮也不忍看裴劭被打成这样,纷纷撇开头,只有林昭昭捧着姜汤,咧着嘴,笑看裴劭被打。
她才不会同情把她踹到水里的疯子。
笑着笑着,发觉裴劭原来一直狠狠盯着她,林昭昭笑得更开心了。
后来,林昭昭学了一个词,能完美地表达此时的心情,那就是,幸灾乐祸。
这事还没完,林昭昭回林府后,身强力壮,还能上房揭瓦,裴劭倒是因着凉后又被抽一顿鞭子,发起高烧,卧病在床。
林尚过意不去,带着林昭昭去看望裴劭。
临出发前,林尚还教林昭昭,见着裴劭要恭敬,叫少将军,不能没大没小,还要道个歉,慰问病情。
林昭昭莫名其妙:“他的病又不是我害的,我为什么要道歉?何况他当时踹我那一下,还没跟我道歉呢!”
带孩子真比打仗还难,林尚悟捂胸口:“我的个祖宗啊,算了,你到时候别说话就行。”
这般商量好,林昭昭又见到裴劭。
趴在床上的少年,看起来比之前单薄些许,倒是那双漆瞳,一如既往的明亮,好像在告诉林昭昭,他不会忘记她的嘲笑。
所幸林昭昭也没说什么,氛围还算可以。
林尚还有事去找国公爷,裴劭忽的说:“林叔,把她留下来吧,我要跟她说说话。”
林尚有点犹豫,林昭昭则觉得老国公太严肃了,裴劭这里,比去老国公那边好,她想留下来玩,林尚无法,叮嘱林昭昭两句才走。
裴劭盯着林昭昭,说:“你叫什么名。”
林昭昭在把弄他桌上的兽耳铜炉,头也没回,道:“林昭昭。”
“林朝朝?”裴劭撇嘴,“什么娘们唧唧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