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里涌起薄泪,怯怯地低着头,那模样瞧着仿佛是因无心之失让公子不适,若公子再不答话,她实在不知如何让公子息怒,只好垂头默默拭泪。
他沉默了片刻,待彻底清醒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不禁心中自问道:严铮啊严铮,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真以为谁都认识你,谁都想害你吗?
“我方才做了噩梦,醒来后梦里的怒意未能收住,说话语气重了。”
他又道:“我该言歉才是,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她浓密卷翘的睫毛上沾着一点泪花,蜷缩在石头上,手指轻轻地摸着琴弦却不敢弄出声响,嗯了一声,“无事。”
“我……”他想解释一下为何会因梦而心情烦闷,但话说到嘴边又觉一时半会儿说不完,顿了顿,他赞扬道,“你弹得真好听。”
“嗯……谢谢。”她的声音轻轻的,泪痕尚犹在。
“我往常梦魇之后会失魂落魄许久,今日听着曲子,闻着香味,已经睡得很好了。”如果从睡着就开始做梦,挣扎了几次也醒不过来算睡得好的话。
他想起军医曾说若培养一点闲情逸致,晚间可能不会梦魇连连,“回京后我请你私下出楼弹曲,你可不能漫天要价。”
茶珠轻声嘀咕:“都说了是英妈妈收钱,我可做不了主。”她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不过白日里偷溜出来为公子弹上几曲,倒是不在话下。”
她心里吁了一口气,这后半折戏也如愿演完了。因知晓他难以入眠,故而备了药草,知他梦魇频频,故而备了曲子,这一句句话都掂量过多次,皆是为了他许下承诺,回了京都还要时常与她见面。
“你睡吧,我出去看一眼。”他撑着山石站起来。
“好。”她笑着点头。
她笑起来娇俏可人,薄泪消散后,双眸像雨中花绽放。
他看了她一眼便急忙收回视线,莫不是救了个精怪?
第7章 第七折戏 小镇
淡金色的晨光刺破飘渺的白云,碧空如洗,雀鸟欢鸣。
严铮将茶珠唤醒,又把她扶上了马,她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嘀咕了一句谢谢。
走出不远她再次睡着,软软地靠在他怀中。白嫩的小腿从他白色的衣袍里露出来,随着颠簸摇晃。
行至山脚,他看到泥泞里杂乱的马蹄印。看来他们确实是走别的路下山了,此刻正在山下四处寻他们。
严铮更加专注地盯着四周,害怕密林里突然冒出匪徒们的身影,他的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在山洞里逗留了一夜,若着急地赶路下山,恐怕恰巧与他们碰面。
策马行了半日,午后到了一个小镇。
“门龙镇”的木招牌褪了颜色,空中还弥留着雨后的青草香气,往来的行人看到马上的二人纷纷侧目。
茶珠在行人的注视下面红耳赤,鼻尖沁出汗水,侧头望向他,“公子,我还是把衣衫还你吧,这样只我一个人丢人。”
他摇了摇头,正色道:“前面有家客栈。”
进了客栈,严铮开了两间客房。
掌柜打量面前两人。女子低垂着头,发髻凌乱,灰头土面,穿着男子的外衫,男子相貌堂堂面色绯红,发冠歪斜。
掌柜打着算盘揶揄道:“小夫妻还用开两间房吗?”
两人皆摇头,一副彼此不熟的模样。
两人各自进了客房。严铮打算出去买点东西,他想起银子在外袍的袖袋里,他走到廊上敲门问:“茶姑娘,我方便进来吗?”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开门让他进来。
掌柜和擦桌子的店小二打趣道:“你看,刚还装模作样呢,一会儿功夫就急色了。”
他盯着外衫还未开口,她会意地走到木屏风后把外袍脱下,心里想着昨日事急从权可以装作不经意地挑逗他,但脱离了危险还是要恢复该有的矜持。
她动作慢吞吞的,他没有催促,坐在桌边举起茶杯浅饮。他听到屏风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望着水里倒映出的自己说:“我去街上替你买身成衣,你待在这儿等我。”
“一会儿我让小二备上吃食,再抬一桶热水上来。”接着他说出了之后的打算,待她整顿好了,他就带她去门龙镇的县衙。
扬城那边报了官,这边隔着一日夜的路想必也收到了消息。衙役见到她便会把她护送回扬城结案。她回到扬城有了惜玉楼的护卫保护,他也就可以安心地赶路回京述职了。距离七月一日,只有不到四日了。
“好,多谢公子照顾。”茶珠把外衫递给他,她躲在屏风后露出半张脸,面上似有愁色。
严铮猜测她因衣衫残破感到局促,他道:“你等我回来,不要胡乱走动。”
他打开房门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