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兮轻抚胸口翻涌的气息,拉拢自己散开的中衣,“你先睡吧,我去喝药。”
他推门出去了,茶珠还是不敢睡,不时他又回来,在她身旁躺着,他身上萦绕着药的苦气。
他又静静地打量她的容颜,似乎怎么也看不够。茶珠只能闭着眼睛假装睡着,双手不安地叠放在身前,被他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
第60章 第六十折 沅江边上
茶珠在房中度过了十日,这十日度日如年,寝食难安,比她以往经历的任何一天都艰难。
晏景兮有时候会因为一些小事,例如她站在窗边眺望远方,他就突然被她宁静惆怅的模样刺.激到,像疯了一样地责问她,为什么要抛弃他,看着远方不说话是不是想要逃走。
每每发作之后,他又可怜兮兮地哀求她,甚至抱着她的双腿,半跪在她的脚边,让她一定要原谅他的过错,若是她不太搭理他,他脸色苍白地在她腿边痛苦哀嚎,惹得一众奴婢也求茶姑娘不要与郡王置气。
茶珠知道,他是装的,他只是借着这些疯魔的模样来让她可怜他,或是借机对她发泄心中的不满与怒火。每当他闹脾气之时,她便小心地应付,生怕一个不如意,他又仗着力气比她大,对她行不轨之事。
茶珠在这些日子里,有样学样,郡王平静的时候,她便在床上埋头悲伤地哭泣,只问他这是在那里,郡王不说,她就哭着不起,终于也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他们在西南边境的源雨镇里,如今正在等人。
有一日,晏景兮去隔壁与刘管事议事,茶珠趴在墙边偷听,得知了不少事情。这才知道郡王想带着她去西南边境更西的城镇生活,又隐约听到了“勇武王”三个字,茶珠震惊不已,她未曾想郡王竟然与勇武王有勾结,她更加担心郡王会使阴谋诡计,骗严世子过来,趁机将世子杀掉。
她心里忐忑,疲于应付郡王,又时时为世子担心,好在郡王没有再对她做出过分的事,他信守承诺,夜间搂着她入睡之时,也不知道是在对她说,还是在说服自己,“去了那里,我们便成亲,成亲之后我们再行夫妻之事。”
晏景兮在这十日里,收到了派去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勇武王那边传给他的消息说修筑了城镇,但探子探查了一番之后,发现实际上勇武王不过是带人在平原上建立了一个大一点的村庄。
但这村庄相对安全,有天险为阻,成国在西南屯的军队一直在山间打转,士兵被勇武王派去的游击部队屡屡打散,他们未能发现层层山峦后的平壤之地。
晏景兮想,去那边生活,过得苦一些就苦一些罢。总之他有钱财,到时候再想办法花钱让生活过得舒适,古代圣贤到了贫穷之地,也是竭尽所能的开疆扩土,靠着才能和治理人民的本事建立城邦和国家。
他觉得自己不缺少才华,过些时日去了那边,他花些心思好好地打理穷山僻壤和刁民,毕竟他手底下还有五百余护卫和大批金银,比起徒手开疆扩土的圣人,还是便利了许多。
此次逃离的行动,他决定得太快,不似他往日做事的风格,不稳定的因素太多,太过冒险,他老是心跳得厉害,所以他不断地询问刘管事,又派人出去多加打听,他从许家那里探听到皇上认为在西南为了抓一个勇武王,久耗兵力,实在劳民伤财,有收兵的打算。
晏景兮又放心了少许,没有军队的骚扰,他需要担心的事少了一桩。
他又探听到消息,严世子带着一百位国公府的亲卫去了西北,他心里感到好笑,只盼着严铮快些走进他设置好的陷阱。西北郡王府也不时传来消息,他的替身在郡王府里带他行使职责,没有西北的官员怀疑郡王的身份有假。
桩桩件件的消息都是朝向好的局面,他只需安心等待约定的时间,勇武王来沅江渡口接他就可以了。
他存了一些谨慎的心思,并没有将手下的护卫全部安排在那日上船,而是分出一半的人埋伏在两岸。逆流而上的船只行驶不会太快,护卫们沿着河畔,在崇山峻岭里跟随他。
如果河里出现了危险,刘管事会及时向岸边的人传信,勇武王忌惮着岸边的人,他在水里就是对郡王动了歹意,勇武王也没办法全身而退。
但晏景兮又怕山高水远,水路好行,护卫行山路难以赶上船只,他日日多虑,心口的闷气难消。
……
勇武王派人传信,明日清晨便会到达沅江下游渡口。晏景兮让人收拾东西,向渡口赶去。
天空泛起鱼肚白,一列马车驶出了源雨镇到了沅江边上,晨雾弥漫山间,水汽带着花草香气扑面而来,沅江奔腾的水声似虎啸雷鸣。
晏景兮听着水声,暗叹一声,如此湍急的水流,想要逆流而上实属不易。
十几艘船停靠在沅江的渡口,这是晏景兮手下提前备好的船只。茶珠坐在晏景兮的身旁,她的头上被罩了一个深灰色的帷帽,昨夜奴仆在庭院里收拾整顿了一夜,她又隐约听到了郡王与刘管事的交谈,得知了他们即将出发。
她心情低落,一夜无眠。
晏景兮拉着她的手下了马车。白雾笼罩山野,本就看不清前路,她头上又戴着深色的帷帽,更是连脚下的路都瞧不真切。
她听到喧哗的水声,得知已经行到了沅江边上,晏景兮担心今日会出变故,到时候来不及看护茶珠,于是把她的双手系上了麻绳。
茶珠的双手被绑在身前,她轻抚腰间刺手的瓷片,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做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准备,昨日夜里,她趁众人忙碌,悄悄地打碎了一个茶杯,将一片扇贝大小的瓷片塞在腰带里,打算上了船之后寻一个与郡王独处的机会,割破郡王的喉咙,再趁机跳进沅江之中。
茶珠记得世子告诉她,他重伤昏迷,跌进沅江之中,被水流冲行了一段距离,但也艰难地活了下来。她想自己虽然不会泅水,但至少是有意识地跳进了江里,也许天命保佑,她会被江水冲到某一个滩涂上,侥幸活下来。
她不想跟着郡王去西南边境的城镇生活,如果她的余生要和时而狂躁,时而卑微乞怜的郡王一起纠缠,她宁愿死在江中。
雾气给天地铺上了一层灰白色的幕帘,像是熬得极浓的米汤漂浮在空中,让晏景兮连身旁的人也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