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行至江边,晏景兮这才发现,他准备的船旁停了三艘大船。这船与与成国的木船不同,底部更结实,船帆更多、更大。
勇武王站在其中一艘青雀大船上,他正值壮年,有一脸乌黑的的胡须,穿着松石绿与藏青色相间的长袍,他的衣袍与中原之人不同,虽是上衣下裳,下赏里穿着厚实的羊皮靴和石灰色的裤子。
他背上背着一把鹰头纹斩首大刀,腰间系着马鞭,在雾色里看不清他的长相,却已经听到了他爽朗的笑声,他大步走下船,跨步到江边,对晏景兮作揖,“怡郡王,本王承蒙你多番关照,感激不尽。今日本王终于得见郡王身影,果真是中原风流才俊,比本王所想还要英武几分。”
茶珠险些冷笑出声,对着身形单薄,面色苍白的晏景兮说“英武”二字,也不知道勇武王是不是在讥讽郡王。
勇武王又爽朗笑道:“郡王,快上船来,我们豪饮几杯!本王为郡王准备了西南边陲特有的佳酿。”
一阵清风拂过,风吹起茶珠的帷帽,她抬头望去,船帆在风中招摇,发出咧咧的声响。
她的心跳得很快,她在深色的纱落下来之前,又偷偷打量勇武王的模样。这个人是严铮日思夜想,拼尽全力要除掉的人,勇武王之前一直躲在山里,让人寻不到踪迹,今日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茶珠不自觉地摸向腰带里的瓷片,幻想待会儿郡王与勇武王喝酒,她在一旁伺候,待两人喝醉之后,她寻一个机会用瓷片将两人脖颈上的血脉划破。
可是她平日里连鸡都没有杀过,想到要杀人,她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她安慰自己,如今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若她瞻前顾后,也不过是自己淹死在江中,若能在死前帮自己和严铮将这两人除掉,也算是无憾了。
她想到自己要死在江中,难免又升起悲哀之情,死之前没有能够再见到严铮一面,她终究感到伤怀。她只希望他不要再记挂她,把她当作一段孽缘放下,他还年轻,前途光明……越是这样想,她越难过,她又希望他怀念她一辈子,否则她一抹孤魂,无人惦记也太过可怜。
郡王派了几十个护卫先行上了勇武王的船。他们捏着刀柄,在船里检查了一通,青雀船里面的水手们也陆续下了船,他们在勇武王的指挥下踏上了郡王的十几艘船,他们帮助郡王的船员在沅江里停靠稳当,并且教船员们,待会儿在激流的江水中,要如何行驶才妥当。
晏景兮抬眸瞥去,勇武王的人不时在船边打着一些奇怪的手势,看来他们并非是单纯地教他的船员行船,而是借机探查各船的护卫人数和金银珠宝。
勇武王在岸边与郡王寒暄了几句,陆续收到了部下的手势,他热情地招呼晏景兮,“郡王,江边寒凉,时辰不早了,上船吧!”他伸手来揽晏景兮的肩膀。
晏景兮侧身,躲过了勇武王的手,他的部下从青雀船上下来,也陆续向他回禀,船上没有多余的人,也没有可疑之处。
勇武王“哈哈”笑道:“郡王不是习武之人,身手倒是十分的矫健。”
晏景兮哼笑了一声作为回应。他在几十个护卫的簇拥之下踏上了勇武王的大船,而勇武王只带着四个护卫跟上了他。
茶珠也被晏景兮牵着踏上了船,船身微微摇晃,船下的江流奔腾激荡,阵阵微风在江边荡漾,晨间的雾散了少许,隐约能看到两岸连绵高山的翠绿之色。
刘管事见郡王上了船,他抬脚走了两步,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些年他派到勇武王身边跟随他的人少说也有数十个,但今日跟随勇武王前来接见郡王的人,却只有两个是他当年派去的,那么剩下的十来人去了哪里?
刘管事见那两人站在另一艘船上,便去询问这两人,这两个人对勇武王充满了赞叹,但说到其余十来人时,他们目光闪烁,只说那些弟兄不方便前来,还在城镇里等郡王大驾光临。
刘管事隐约觉得不对劲,这两人也许是被勇武王策反了,而其他忠心于郡王的人,也许已经被勇武王杀死了。想到此处,刘管事不再搭理那两人,匆匆地下了船,又往青雀船上跑,想将心中的猜测告知郡王。
那两人对着青雀船这边喊了一声,勇武王的人阻挡在青雀船的甲板前,不让刘管事上船,他们拔出长刀,冷声道:“郡王正与勇武王议事,你滚到后面的船去。”
晏景兮走进船里,伫立在窗边,恰好看到刘管事被他们拦在外面,他皱眉望向勇武王,又看了一眼勇武王身旁的四个护卫和自己的三十余护卫,“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勇武王真有以一敌十之勇?”
郡王身边的护卫纷纷拔出了刀剑,而勇武王却浑不在意,他把背上背着的大刀放下来,手握着刀柄,不似郡王的紧张,他的胡子在风中微微飘荡,他抬手轻抚胡须,声音浑厚地说:“郡王对本王的恩情,本王一直牢记于心,逢年过节也会为郡王插上两炷香火,保佑郡王长命百岁。但一山不容二虎,郡王去了本王的地盘,难道要仗着有恩于本王的事,在本王的地盘耀武扬威吗?”
“本王只是想在今日与郡王说个清楚,若郡王是来西南作客,那本王自然欢迎,只要郡王将带来的宝物都赠与本王,本王会将郡王奉为上宾。但如果郡王是想鸠占鹊巢,那这船若是沉了,郡王可就不如本王自在了。”
晏景兮“哦”了一声,难怪勇武王只带着这么几个人上船,想必这些人都是泅水的好手,他们在这窄小的船厢里发生打斗,一时也要不了勇武王的命,但勇武王想必是提前做了手脚,他的人可以趁机将这船砸沉。
晏景兮想明白了之后,也动了现在就在这里将勇武王杀掉的心思,他缓缓地坐在了凳子上,拿起桌上的酒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啧啧了几声,将酒倒在地上,“这酒在中原,狗都不喝,这就是勇武王用来接客的佳酿吗?”
“我也早早地做好了准备,跟着我上船来的人,都是浪里白条、百里挑一的泅水好手。岸边有两百多人在陆续上船,还有两百多人埋伏在岸边的山林里,绷直了长弓,只待我一声命下,便冲出来直取你的性命。”说着,晏景兮掀开了衣领的一角,他穿了金丝软甲。
他掀开窗户,望向淡白的晨雾,摇头轻笑:“勇武王就是以一敌十,也耐不住千百支箭矢将你当成箭靶啊。”
茶珠未曾想到郡王和勇武王竟是狗咬狗的关系,如今这紧张的局面,她别说刺杀二人了,即使想要划断自己的绳子,继而投身进江中,也会遭到阻拦。
她听到了些微的声音,似乎有马蹄声,有刀剑落在地上的声音,有人摔在地上发出的轻微的砰砰声,还有想要呻.吟求救,却被人捂住了嘴发出的“呜啊”之声。
她不是习武之人尚且听到了这样的声响,勇武王面色铁青,他几步跃了出去,站在船头,对他安排在岸边的人说:“暂缓行事,有变故。”
两伙人剑拔弩张,被这突然出现的马蹄声给吓着了,听这声音,来人恐怕不下万数。
勇武王对晏景兮恭敬地行了一礼,“郡王饶命,在下不过是想讨些好处,郡王部下能者如云,在下心悦诚服,回到西南边境,在下必奉上全部家当,郡王不用这样急着对在下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