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烟沙——慕许
时间:2022-01-27 08:31:36

江上月嘉许道:“人孰能无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高凌又介绍了另外两位青年,一位是王府的乐师,名叫柳非是,擅弹琴,擅戏曲,抱着一把琴。江上月不敢盯他太久,因为柳非是的脸长得极为魅惑,她怕自己被他勾住了魂。像是画本里的男狐狸精。
而另一位青年陈兴雷,皮肤黝黑,在王府领扫洒一职。吃饭睡觉,扫把不离手。倒也是个奇葩。
高凌说,他们几个走到一起上凑巧,因为都喜欢打架,不打不相识,便约着有空了就来校场比试一二。
高凌介绍完毕之后,几位青年微微扯了扯嘴角,场面一度冷到冰点。然而男狐狸精突然向前迈了两步,语气极为热络,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折子,递给江上月:“这是城南书铺新出的折子戏,京都男女老少人手一本,侧王妃若是无聊,可用来解解乏。”
江上月随手翻了翻,被一阵墨香熏得打了个喷嚏。脑子里兀自算着京都的人口,每本书卖多少银子,除去本钱还余几何……
可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文采,也不擅长讲故事。便灵机一动,问道:“城南书铺卖画册不卖?”
“卖得。”
“各种画册都卖么?”
柳非是点头。
“春宫图也卖么?”江上月再次确认道。
柳非是结结巴巴半天,答道“偷……偷着卖也行的……只要不被巡查集市的官兵抓到,不知侧王妃……”
侧王妃还真不是一般女子……几位青年俱是一脸惊骇。
江上月这才觉得自己方才的问题问得不妥,解释道:“你……别误会,并不是我要看,是你们王爷要看,吵了好几日,我头都疼了,也不知去哪里买……”
嗯,还是这个解释比较好,把问题全部推给段寻解决。
“哦,原来如此。”若是王爷要看,那便不稀奇。只是王爷已经成亲,何必再看那些东西。不过,他也不好当面问。再者,大家都是男人,有特殊癖好也可以理解。
江上月在无极门曾得当时极负盛名的画师一白大师亲传,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画画。理由是画画简单,照葫芦画瓢,不需要动脑筋。她才不喜欢绞尽脑汁构思这个,构思那个。有现成的实物,照着临摹就可交作业多好。不过,小师哥不同,他学的是做文章。当初他们一起倒卖春宫图,为了减少中间商赚差价,他们开始自己创作。她画图,小师哥题字。开始的确小赚了一笔,后来因为分赃不均,二人散了伙。所以,当她与阿爹来京替行脚帮送信时,跟屁虫小师哥怄气不理她,她也懒得哄她,是以小师哥不愿意跟来。
江上月到现在都想不通,二八分真的很不公平么?三七也行啊,她可以退让啊。小师哥突然尥蹶子不干了,这是她没想到的。
不过现在,她只能一人肩负起画图题字的重任了。
柳非是咳嗽了一声,吞吞吐吐道:“听说侧王妃有一把绝世好琴……哪个……不知……可否有幸一见。”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原来男狐狸精是在此处等她呢。怪不得方才如此热络。
“你指的是‘枯木琴’?琴都破旧了,没什么可见的。”江上月还在为千岁白头翁陷害自己的事情生气,所以她想到那把琴,便如同想到千岁白头翁一样让她生气。
“侧王妃竟不知枯木琴,枯木枯木,取枯木逢春之意。此琴历时年岁越久,弹出的曲子便越动听。那可不是一把普通的旧琴啊!”柳非是语气中颇有指责她暴殄天物的意思,越说越激动。
她从小就熟背琴谱,对枯木琴的渊源典故了然于心。只有心中愤怒,才说那是一把破琴,不知男狐狸精这般激动作甚。
“是属下失态了,王妃有所不知,赠你枯木琴的是我师父。既已赠了侧王妃,那便只属于你。不过我师父视此琴如生命。师父又于我有救命之恩,属下不忍听到有人贬低它是一把破琴。”
千岁白头翁虽然头发白,但年纪也只比段寻大五六岁,与几位青年也差不了几岁,竟有狐狸精这么大徒弟。不过江上月没有兴趣了解。
“你说他是你师父,好吧好吧,那我不说便是。”
天色傍晚,黄昏时分,鸟儿叽叽喳喳掠过天空,经过晚霞,穿过树丛,飞回巢穴。
听到鸟叫声,江上月仰头沉思,羡慕起鸟儿来,当即说道:“高大哥,我想跟你学轻功。”
高凌有些迟疑,柳非是推了推高凌的胳膊,使了个眼色:“犹豫什么?侧王妃看得起你。”
柳非是怕江上月又对枯木琴出言不逊,试图把矛盾转移到高凌身上。其实他不知道,江上月只是当时气闷,并不是真的不喜欢那把琴。
 
第19章 疯女人
 
此时一个衣服乱糟糟披头散发的疯女人不知从何处“飘”出来,身形如同鬼魅一般,抓住江上月的肩膀,“嘿嘿”一声笑,笑声尖锐刺耳。谁也没有看清,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飘”过来。
那双手如同鹰爪一般,牢牢箍住她的肩膀,怎么甩也甩不开。
高凌伸手劈开疯女人的手,高仞、柳非是、陈兴雷几人同时联手夹击,意图救侧王妃脱身。
然而那疯女人面上笑嘻嘻,如同玩游戏一般,双手轻轻一松,身子往后稍稍倒去,躲开了攻击她的几个人,江上月一个踉跄,快要跌倒时,疯女人再次抓住紧紧她的肩膀,凄声道:“拜我为师,跟我学。跟我学,我教你武功……快跪下,拜我为师!听到没有!”
疯女人的双手像一把铁钳。死死钳住江上月的肩膀,生怕她逃走似的。抓住江上月肩膀的指甲很长,似乎已经陷进她的血肉里。江上月感觉全身瘫软,手脚无力,只能任由对方抓着不放。
高凌他们几个一时也近不了那个疯女人的身。
“你放了我,我便拜你为师。”江上月吃痛,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心想自己与这个女人见也没见过,却要她拜师,好生奇怪。眼下,身家性命捏在疯女人手里,不得不暂时屈服于她。
“好。”疯女人松开了江上月,就只那么一瞬,江上月从怀中摸出一把白色粉末,朝身后一洒,那个疯女人便晕倒在地。
“哼!想做本姑娘为师,先问问它答不答应!”江上月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手指轻轻在瓷瓶上弹了弹,瓷瓶发出闷闷地响声。这里面正是江九流留给她的迷药。
疯女人歪倒在地上,江上月这才看清疯女人的真正面貌,这个女人虽衣衫破旧,发型散乱,面黄肌瘦,但依稀可以想象出她曾有有过姣好的面容,外形再如何落魄,那端正美丽的五官是骗不了人的。
此时一位佝偻都仆妇拄着拐杖,踉踉跄跄走了过来,身后跟了两名侍女。很快两名侍女架着疯女人离开了。
江上月心下疑惑,这个疯女人为何会出现在王府里头?于是问那老妇道:“老婆婆,刚刚哪个疯子,你可认得她?”
然而那名老仆妇在看到江上月的那一刻,却呆立在原地,半晌,揉了揉眼睛,又向前走近了几步,又揉了揉眼睛,面露惊骇之色。
江上月才没兴趣同一个老妇人玩对视,扫了一眼高凌他们四人,目光询问他们,这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不发。江上月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一定知晓那个疯女人的身份。
高凌站出来为难的开口道:“属下无能,侧王妃受惊了。有些事情,王妃还是不知道为好。一个疯子而已,是谁并不重要。”
然而老妇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抱着江上月的腿不放,口中念叨着:“娘娘,是您吗?您还活着……还活着……老仆还以为……以为你不在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江上月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她还活着,不在了?自己一直都活蹦乱跳啊!什么时候死过啦?
“喂!老婆婆你在说什么呢?有话起来说,放开我,别跪着啦。”江上月拉起老仆妇的粗糙枯槁双手,老仆妇早已泪眼婆娑。
“你不是娘娘,你的声音不像她。”老仆妇呢喃道。
江上月心下奇怪,她本就是王府的侧王妃娘娘,方才还叫自己娘娘,现在又突然说不是。这位老仆妇莫非也疯了?
“喂,老婆婆,你在王府里做什么差事?还有,跟哪个疯女人是什么关系?”
老仆妇愣了一愣,站起身,擦干眼泪,声音颤抖道:“老身在府里服侍我的主人,姑娘若想知道关于乐然公主的事情,明日来鸿雁阁找我罢。”
天统不就一位清河公主么?江上月疑惑道:“乐然公主是谁?”
高凌喝道:“老糊涂,你今日话太多。看好你的主子。快滚。”
“方才,娘娘见过的哪位便是。”老仆妇兀自答道。
哪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叫乐然公主?她算哪门子公主。
江上月欲要再问,高凌已经将老仆妇赶走了。
“侧妃娘娘莫要听信她胡言乱语,时候不早了,属下送娘娘回昭雪楼。”
江上月点点头。一想到自己的赚钱大业,什么乐然公主不公主的,好奇心通通抛到脑后。画画搞钱才是要紧。
她在无极门时,师叔祖便告诫她:靠山山会倒,靠地地会塌,靠人人会跑。只有自己最靠得住。段寻收留她一时,不会收留她一世。段寻“洗劫”了昭雪楼,把所有值钱事物搬到到自己书房时,江上月就幡然醒悟。他能给她的,随时都可以收回。所以,她自己绝不能混吃等死,一定要有银两可以傍身。
说做就做,晚上用完晚膳后江上月吩咐楚儿拿来笔墨纸砚。支开了楚儿,挑灯夜战,灵感喷涌,一口气画了几十张香艳画作。书中人物,多为俏公子美佳人。美人美得千姿百态,男人也得容貌无双。她看过太多的春宫图,粗制滥造,许多只画了两个眼睛一张嘴,女的添个发髻,男的甚至画个秃头,以此区分男女。这样的作品,怎能吸引买者驻足呢。要想赚钱,不可心急。需得徐徐图之。
段寻这几日都不在府上,江上月也懒得问,倒是楚儿主动告诉他王爷近日在宫中。她早已想好,什么锅配什么盖,她与段寻就是搭伙过日子。离了他照样过。前几次段寻来昭雪楼就寝,江上月面上没有拒绝,却是使了点小手段迷晕了他,又喂了一点点忘忧丹的粉末给他服下,他便记不得晚上发生的事情。如此一来,二人避免争吵,真正做到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画到三更时分,江上月终于忍不住瞌睡,头支在案桌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自己的窗户外哭泣,声音如怨如慕,凄苦低迷。她心知这是一场梦,困不过,便在梦里听着女子的哭声入睡,不知那女子在她梦里哭了多久,突然声音止住,又唱起歌来。一刻也不消停。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江上月觉得歌词有些耳熟,觉得自己仿佛在哪里听过,但又好像从未听过。但是她困极了,不愿意在梦里思考。
睡梦中,似乎有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撩起挡在她脸上的长发,长长的指甲划过她的脸颊,耳边有呼吸声:“像啊,太像了。皇长嫂,当年若不是亲眼见到你的尸骨,我还以为你又回来了……你们都死了,我活着做什么呢?哈……哈哈哈……”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江上月听了一夜的叹息声,只觉得心口沉闷,呼吸急促,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住,想要醒过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还身处梦中。虚无缥缈的叹息声,一直在她耳边不曾断绝。她在梦里挣扎着,喊叫着,咒骂着,也没能醒过来。
直到第二天,楚儿唤醒她时,已经日上三竿,她手脚酸麻,愣了好一会身体才恢复知觉。回想起昨夜的梦,心里有说不出的惊骇。
“楚儿,我昨夜说了梦话么?”
“娘娘,昨晚您伏在案桌上睡着了,是奴婢将你扶上床榻的。并未说梦话。”
江上月继续问道:“半夜可有人来过昭雪楼?你可听到有女子哭泣声?”
“并无人来昭雪楼。”楚儿蹙了蹙眉,顿了顿,“娘娘是不是梦魇了?定是娘娘太过劳累,身子虚,遇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奴婢待会儿吩咐厨子做一碗燕窝粥来,给您补一补。”
江上月回想着昨夜梦到的事情,楚儿后面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只点点头。
楚儿还服侍在她身侧,还没有离去。江上月见楚儿面露难色,欲言又止,问道:“怎么啦?”
楚儿犹豫着,抬头看了江上月一眼,复又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奴婢从前……听说,南北朝一战,段老将军战死后,段夫人悲痛欲绝,伤心之下自刎殉了情……段夫人便是在昭雪楼中自尽的……当时是冬天,外头积雪,血液融化了积雪,红色一路淌到了梅园……被下人发现时,无力回天了……”
“段夫人?”
楚儿叹了口气:“嗯,段夫人是王爷的生母。”
江上月初来乍到,并不知王府里还有这样藏有这样一个凄凉的故事。为夫殉情,一定是爱对方胜过自己的生命吧。想来段夫人也是一位忠烈的女子。
“那王爷呢?”
“王爷当时才十一岁,在宫里与皇子们一同,在国子监念书。没能及时赶回来。”
江上月听得入神:“后来呢?”
楚儿继续道:“奴婢当时还不在王府里。只后来听老人私下议论过。他们说段老将军战死后,前线没有可用的将领带领士兵打仗,子承父业,陛下便秘密下令,派了当时还是公子的王爷前去领兵。”
江上月打断了楚儿,道:“你确定没有听错?他能打什么仗?”
江上月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段寻那厮纨绔的模样,由此推出段寻儿时便是个小纨绔,长大了成了大纨绔。武帝莫不是把打仗当做儿戏?
楚儿摇了摇头,道:“奴婢听说王爷少年时,因家学渊源,饱读诗书,勤修武术兵法,少年英才无人可及。果然,在公子的带领下,不出半年,一举歼灭了南朝。陛下感念老将军为国捐躯,公子又立了功,便将平南封地赐给了公子,封他做了平南王。也是日后天统第一位异性王。只是后来,双亲离世,对他打击太大……所以……才转了性子。要知道,段夫人入殓后,王爷赶回来仅看了一眼,便被匆匆催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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