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烟沙——慕许
时间:2022-01-27 08:31:36

见到小段思归,扶余非要当人家干爹,可怜小孩子不会说话,被他逗得一个劲儿的笑。江春雅见扶余都当干爹了,也嚷嚷要做他的干娘。这样一来,小段思归一下子就多了一个干爹和一个干娘。
待段寻回来,只是摊手,表示不介意。因为江上月早就把生产那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段寻。段寻一直想找个机会谢谢扶余,只不过大恩不言谢,他想当孩子的干爹就当吧。反正亲爹只能有一个,这是他的原则和底线。
等只剩两个人的时候,段寻才开口道:“阿月,我查出谋害你阿爹的凶手了。”
“是谁?”江上月沏茶的手一滞。
“之前绑架你的巴图其格木。”段寻轻轻抱住她,“你阿爹是在来瀚北的途中,被巴图其格木劫杀。然后再派人乔装成商人将他的尸体搬运到王府大门外……”
“他为何这样做?“难道他故意挑在我要生产的时间,刺激我……”江上月细思极恐,长时间一来,自己一直生活在他人的监视之中么?
“我出征在外,他也许是想通过伤害你,从而扰乱我。”
“管是出于哪种目的,足以见之此人心思歹毒至极。”
段寻轻轻抵着江上月的头,试探地问道:“阿爹在瀚北可有相识之人?”
江上月摇头:“我与阿爹一直生活在南边,并未听他说过在瀚北有故人。不过他以前是打算带我到瀚北避难,哪次你也知道的,我们被寒缨带回了王府。”
疑惑萦绕在江上月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阿爹为什么要来瀚北呢?但是江上月下定决心要给阿爹报仇,咬牙道:“等抓到杀害阿爹的凶手,我定要亲手杀了他。”
“杀人让为夫来,免得脏了你的手。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的亲人。”低沉的嗓音几尽哽咽,不由得更用力地抱住她。
*
不断有从天统过来的武林人士假借营救太子之名,偷偷侵入瀚北寻找月痕,弄得瀚北百姓晚上都不敢出门。这些人每次来得不多,但却像老鼠一样,斩不尽杀不绝,惹人心烦。
期间天统和瀚北一直在谈判,瀚北要求天统赔偿白银五十万两,粮食十万担。天统刚遭涝灾,正是粮食短缺的时候,对于粮食问题绝不让步。
江岷并没有狮子大开口,只是早就看出武帝没有谈判的诚意。据郑贵妃传来的消息,天统武帝已经放弃了太子。目前正与朝臣商议另立太子。
谈判失败当晚,天统太子李承远被凌迟处死。
凌迟前,他要求见段寻。
“若不是生在帝王家,我们应该会是很好的朋友。”李承远笑道。
“殿下高高在上,段寻不过一介逆臣,怎敢与殿下攀上关系。”
“都这个时候,你不必说这些。不过本殿一直把你当朋友,哈哈哈。”
李承远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薨逝了,母后走了之后,他变得沉默寡言。被立为太子后,终日也只能背书写字。别人都不敢靠近他,只有段寻不把他当外人,经常给他带宫外的小玩意儿。
“本殿知道你心中充满了恨,你恨我父王猜忌段家军,你恨你自己没能带领段家军班师回朝……可你的恨总有一天会毁了你。”
“未经他人苦,就不必劝我了。我段氏一族,满门忠义,就是因为那个高高在上之人的猜忌,段家军才枉死在南北朝战争中。狡兔死走狗烹,好一个帝王之术啊。作为君主的,凭什么就能轻易决定别人的生死?  ”
 
第40章 女帝继位
 
江岷要想夺回南方土地,必须取道京都,这样一来难免要和天统发生一场恶战。主动进攻天统,与天统军队发生正面冲突,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南北朝战争之后,天统取全国之力发展北方经济,经过十多年的发展,早已坚不可破。正面打起来,瀚北讨不到任何好处。
经过高层商议,一致决定,瀚北军队绕道西渚国秘密向南行军,时间定在春夏之交。但以左贤王为代表的瀚北保守派持反对意见。
“我瀚北子民世代居于瀚北,自给自足,民生安定。发兵侵略别国,且不说成败,实在是劳民伤财!”
左贤王是瀚北原可汗之兄,文武双全,体贴部下,爱民如子,在瀚北颇有威望。手下有一大批忠心耿耿之人,是江岷在瀚北最头疼的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瀚北猛将良兵,从来都是马背上打天下。天统幅员辽阔,财宝美妾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能占得天统南部,这些东西还不都是大家的。”江岷晓之以理,诱之以利。
然而这次会议还是以左贤王中途退场而告终。江岷气得摔掉了茶盏:“竖子不足以成事!”
余锦鸢服侍她吃药:“可汗千万别动怒,身体要紧啊。”
近日操劳的事情太多,江岷的头疾发作越来越频繁。
“段将军怎么没来?”江岷强忍着头疼问道。
“派人去请,他说是可汗的家事,可汗自己做主便了。”余锦鸢答。
段寻作为瀚北降将,一来瀚北便立下大功,又得可汗赏识,下面多少人眼红。他不来,也便见不着眼红他的人用眼刀把他千刀万剐了。
但这提醒了江岷,瀚北的可汗是她,左贤王和自己利益与共,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再敢聒噪,便做了他,一了百了。
在段寻出征前一夜,江上月伤心地哭了起来。此去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夫人好些了吗?”段寻问楚儿。
“夫人伤怀,一直哭,劝也劝不住。”楚儿摇头,眼睛也红红的。
等到哭声渐小,段寻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只见江上月晕倒在地,段寻忙将起抱起。扶余匆匆赶来,为其把脉。
施针过后,江上月才转醒。段寻这才松了一口气,忙问扶余:“阿月无碍吧?”
扶余摇头:“小师妹伤心过度,过会儿便好了。此刻他需要静养,将军晚些再来瞧吧。我去煎药了。”
药炉里火气正盛,白烟袅袅,江春雅正扇着火。见扶余发呆,推搡了他一下:“唉,想什么呢?给阿月诊脉出来,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扶余浑然不觉,翻看着记忆,努力回忆无极门初遇江上月时的情形,江上月刚来无极门的时候,比他大,但整日闷闷不乐,谁也不理睬,眼睛木木的。听师父私下谈论说她经常做噩梦,醒了就哇哇大哭。后来的阿月便突然开朗了起来,仿佛是失忆了一般……
天山雪莲可生死人肉白骨,能解世间百毒。难不成阿月正是服用了天山雪莲,这才恢复了往昔被封存的记忆?
“阿雅,你去集市上帮我再抓些药回来,按这个方子。”扶余将一个药方塞到江春雅手上,端着药便进了江上月的房间。
床上的人脸上挂着泪痕,双眼木木的。扶余心头一紧,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当年江上月初次来到无极门的模样。
“阿月该喝药了。”扶余轻声道。
江上月缓缓转过头,脸色惨白,抓住扶余一点衣角:“小师哥,我好害怕,那些我从未有过的记忆,在我脑子里……他们要爆炸了。”
“别怕,小师哥保护你。”扶余小心翼翼地给她喂药。
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段寻来告别:“阿月,我要随军出征了,等我回来……”目光顺着床沿,看到一只纤细的手正紧紧攥住另一个男子的衣角,段寻脚步一滞,“扶余小师哥也在呢。”
江上月连忙抽回手:“夫君——”
气氛冷到了极点。
“夫人好好养病,等我回来。”段寻在江上月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一炷□□夫后,扶余的名字便被列在了随行军医的名单上。江上月仿佛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苦苦哀求,段寻微笑地拒绝了她的恳求。
残酷的回忆如海潮翻涌而来,她像一个溺水之人,窒息在海水里不得解脱。她该告诉谁呢?她的直觉告诉她,小师哥会懂她,可是小师哥不能陪在自己的身边,替自己分忧解难。
段寻只知道,没有哪个男人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纠缠不清。一想到这,他便心不在焉的,丢了魂似的。把扶余当做随行军医带入军中,是他能想出的最好办法了。
是年秋,瀚北军队历经千难万险,顺利抵达天统南方边境。南方刚从上一年的涝灾中缓过来,加之天统朝廷官员压迫百姓,导致民众对天统朝廷丧失了信任。很快就在段寻的策划下,倒戈了瀚北军队,与瀚北军队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等天统武帝派兵南下时,南方十五座城池皆已沦陷。
战场由瀚北边境一直转移到天统南方边境,天统转攻为守。
在出征前,瀚北祭杀了天统太子,士气高涨。在与天统交战的过程中屡战屡胜。加之江岷亲自带军驰援,与段寻的军队会和,一直将天统士兵打退到平南交界。一时间形成了南北对峙的局面。
武帝年事已高,近来又因太子之死受了刺激,身体竟一日不如一日。
此后三年,江岷把统治中心放到了南方,建立南方复辟政权。改国号为“光复”,时人称之为女帝。
江岷在位期间,修水利,减免税负,发展农商两业。又将瀚北诸事交给公主北芸香打理,只待来日一举攻破天统,完成王图霸业。
可江岷为了复国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早已拖垮了身体,终于在第四年支持不住,倒在了前往民间视察的路上。回宫后,卧病在床,药石无医。她在病中下诏,命令江上月即刻回南朝。
江岷积劳成疾,恐有朝一日自己突然西去,大业就此崩塌。所以多年来一直在暗中寻找自己的小妹江善,在自己逝世后替自己接过复辟大旗。
自当年段寻一意孤行带走了扶余,江上月和段寻开始互生嫌隙。而段寻又一直在外打仗,二人极少有冰释前嫌的机会,因此也就一直蹉跎着。
段思归已经长到四岁,胖嘟嘟的,冰雪可爱,兼有两只小坐骑。正是当年冰原雪狼带来的两只小狼。
北芸香接到江岷的命令,点了一直精锐奇兵护送江上月前往南朝。楚儿和江春雅陪着她。段思归舍不得自己的小坐骑,尥蹶子不肯离开瀚北,撒泼打滚哇哇大哭。
“思归,南方是阿娘的故乡。你若不肯陪阿娘,阿娘便自己去了。”江上月知道慈母多败儿,也懒得由他。说完便要上马车。
“一个……就带一个好么,娘。”段思归比着一根肉乎乎的手指,一口小奶音能把人萌化。
他想带一只小白狼走,江上月拒绝了:“瀚北才是他们的故乡,你把雪狼带到南方,他们活不了。”
段思归只好恋恋不舍地跟着娘亲上了马车。
“芸姑姑,再见。”段思归撩开帘子,招着小肉手奶声奶气道,“思归好喜欢芸姑姑,可不可以带芸姑姑走。”马车已经走远了,段思归还趴在马车窗帘上,依依不舍地看着倒退的草原。他还很小,远不知道这次离开意味着什么。
前路漫漫,谁也不知将来的路是康庄大道,还是荆棘丛生。
北芸香看着马车驶出视线之外,心中凭添了几丝惆怅。人总是有聚有散,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使命。母汗不在,她便要替母汗治理好瀚北内外。
等马车快速行驶到南朝,已经是十日后,江岷叼着最后一口气,只等待自己要等的人。
江上月在宦官的带领下,来到女帝寝殿。
“陛下,人来了。”宦官尖着嗓子道。
整个寝殿内只有江岷以及侍奉在一旁的余锦鸢,江上月心中五味杂陈,面具下的脸和自己梦中的女子实在太像了,不禁脱口而出:“皇长姐!”
江岷早就知道她恢复了记忆,看破不说破,只是江上月突然唤她“皇姐”,她多少有些错愕的。苍白的手被另一双纤细的手紧握住,冰凉的液体滑落到到手上,是泪水。
“阿善,你终于回来了。”江岷落泪。
七岁那年就没人唤她阿善了。
皎皎江上月,照我太平时。
南朝国破后,江九流救出了她,把她带到无极门。无极门清微道人为她取名江上月。她原名叫江善啊。
“朕无子嗣,举目看天下,唯你一至亲。待朕行将就木,阿善你便替我掌管南朝。诏书我已命宰辅写好,日后就由余宰辅辅佐你光复我南朝基业。”江岷越说越多,“我这身体撑不了多久了,不能活捉李武老儿,亲手杀了他为父王母后报仇了。阿善,我走后,身后事就交给你了。”
江上月泣不成声,直到握在手中的手渐渐冷却。在此前,江岷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方月痕交到江上月手上。那是当年国破时,父皇亲手交给的她的东西,谁也不知,这一方月痕其实就是南朝的玉玺。
“皇长姐!”她再次低唤了一声泪流不止。
丧钟鸣了三下,女帝薨。
*
江上月出生于南朝皇室,是开文皇帝和懿德皇后的幼女。帝后情深意切,育有五位子女,但在江上月出生前,已有两位哥哥相继病逝。适逢有高僧云游化缘,说她薄命,长在帝王家定活不过五岁,南朝国主尊儒礼佛,听了高僧的话,把她寄养在瑞宁佛塔。待成年以后,再入皇家族谱。
是年,十三帝姬长至五岁平安无事,南朝国后思女心切,命高僧带她回宫为国主祝寿,宫里人才记起还有这么一位月公主。然而,总共住了十天,当僧侣们准备带她回瑞宁佛塔时,得知北朝突然来犯,来路受阻,所有人只得滞留在皇宫。这一仗打了两年半之久,最终以南朝国破收场。
在这两年里,江上月亲眼见到父王一夜之间白了头,母后终日以泪洗面。前方频频传来哀报。睡梦中,她总能听到人死之前发出惨叫声。他的五个皇兄相继战死。长姐在国破的前一天被封为大帝姬,在父王的厉声命令之下护送传国玉玺出逃。又派了几十名死侍护送江上月和其他的几位姐姐出逃。
临别前大帝姬紧紧握住她的手:“阿善,好好活下去。”
随后长姐的马车就消失在了宫墙之外。马夫催促着江上月赶紧上马车,不多时,北朝的军队就要攻入都城了。
皇后与皇上与有两子两女。依次是大帝姬,二皇子三皇子。江上月是皇后三十七岁高领时产下的幼女。在宫中排行十三,是最年幼的一位帝姬。
父王母后终日操心政务。自从进宫之后,她一直与长姐同吃同住。俗话说长姐如母。好几次说梦话的时候她都把“长姐”唤成了母后。
直到城破,无忧无虑的美梦变成了噩梦。
宫门嘎吱嘎吱被拉开,就在马车驶出门的那一刻,她想起什么似的探出头来,想和父王母后道个别,却看到父王母后双双携手从城楼上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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