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缨撇了撇嘴,一脸委屈:“没打人,毒晕的。”
“……”
寒缨解开父女二人身上的绳子,指着仍在昏迷的江上月说:“ 这个女人好凶,伤了人。”
说完又指了指身后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三名黑衣人。
段寻半信半疑,走过去仔细检查了几名黑衣人身上的的伤口,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段寻又检查了一遍,这才发现三个人的皮肤上都有一个极细的小孔,围绕在小孔周围的寸许皮肤僵硬而冰冷。而更令人吃惊的是,暗器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全都钉在肩部同一个穴位。
“身上的皮肤并没有变色,只有些许淤青,不是中毒之相。应该是银针堵住了穴道,丹田之气受阻。银针入穴,不可用内力强\逼。否则银针会越陷越深,导致经脉尽断。本王也解不了,先忍忍吧,等她醒来。”
那日在花楼,段寻是见识过江上月的花拳绣腿的。而今日却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这小妹妹年纪不大,功夫藏的还挺深。
约莫四个时辰后,药效过了,江上月的头脑逐渐清醒。
“阿爹,咱们是死了吗?地府里的床也这么软的呀,早知道这样就早点去死了,比睡破庙里强多了……”
乍醒来时,周围的亮光让她的眼睛一时难以适应,等她适应过来,眼前便出现了一张男人的清晰脸孔。她伸手掐了掐男人的脸,扯了扯,迷糊地嘟囔了一句:“嘻嘻,地府里的鬼长的可真俊呐!生前莫不是个风流鬼吧?”
随即才反应过来,这俊鬼不是别人,正是平南王段寻。
江上月突然察觉,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被人换了!
“啊!!!流!!!!氓!!!!!”
江上月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平南王府。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巴掌已经呼到了男人引以为傲的俊脸上。被打的人明显愣了一下。
段寻瞬间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他阴沉着脸,没想到这丫头手劲不小。抓住江上月不老实的手,似有说不尽的委屈:“本王又没欺负你,你衣服是丫鬟婆子替你换的。话说这位姑娘,你为何屡次打我?”
江上月咬牙道:“卑鄙无耻下流小人王八蛋!什么平南王爷,我看你是流氓王爷!哦,对了,就是你把我们抓回来的?!”
段寻此时还抓着她的手不放。
“太子府养的可都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你的马车再快又能逃多远?本王可是出于好心救了你,若不是我派寒缨及时赶到,你早就被太子派出去的精锐骑兵抓走了,还真以为自己能够顺利逃到瀚北么?”段寻嘴角噙着笑:“不然,此刻你躺的就不是本王的床,而是老鼠蟑螂遍地爬的牢房。感谢我吧,小姑娘。”
江上月疑惑,莫非这个人早就料到他们要去瀚北?
“你怎么知道我和阿爹要去瀚北?”
“你们往北逃不是去瀚北是去哪里?况且,天统周边小国众多,瀚北是离天统最近的一支游牧民族,你们若想快速逃命,瀚北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为何还要抓我们回来?你和太子是一伙儿的对吗?”
“本王救了你。”
他还要再说多少遍自己是在救她?
可是,这世上真的有不求回报的援助吗?
太子一得到长命锁,便差人到处在南北两边到处打听长命锁主人的下落。眼下北方边境形势紧张,即使是唯利是图的商人,也不敢冒险前去边境。他们父女二人此刻去边境,实在是太引人注目。
江上月往上拢了拢被子,控诉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分明和太子就是一伙儿的。我和阿爹本来本来要回南边,你却写信给我们说长命锁找到了,还让我们参加群英大会。我们就是听了你的话……”
不过江上月转念一想,写信的人倒是救了她。若她不明所以傻乎乎回到南边,倒时有人在南边贴告示找长命锁的主人,她还傻乎乎地以为是段寻在帮他找长命锁,很难不往别人陷阱里钻。
段寻的手此时才松开,从身上摸出一封信。
“你说的可是这封信?”这是丫鬟替江上月换衣服时发现的,段寻叹了口气,“这字迹可不是我的。”
“不是的还有谁的?”
“我……不知。”
江上月欲要追问下去,还没开口,段寻又说:“昨晚奔波了一晚上了,你先歇一歇。过会儿会有丫鬟给你送早膳。”
段寻说完便迈开长腿走出去了。
“喂,你要去哪里?!”
然而段寻没有回答他,转身消失在了门外。
江上月搞不懂段寻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明明和太子是一伙儿的,此时却又背着太子把她藏在平南王府,不把她交给太子处置。
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他能藏她一时,又能藏她一世吗?
房内青纱幔帐,银烛画屏,桌椅物品排列整齐讲究,就连地板也是金丝楠木的……江上月环顾着四周,刚要起身倒水。“嘎吱”一声,房门突然被推开了,食物的清香顺势扑到她鼻子里。
丫鬟把食物端到她的床前准备喂她,江上月忙起身说:“别别别,你放桌子上,我自己来就行。”
可丫鬟不肯,红着眼睛说:“王爷说了,姑娘身子虚,早膳一定要我喂你吃下去,您就听话吧,可别为难奴婢了。”
“……”
她这打人有劲,活蹦乱跳的,年纪轻轻,四肢健全,要人喂干啥?真是罪过啊。不过自己不用动手,感觉还不错~嗯,自己堕落了。
春日楼内
白日的花楼来客并不少,姑娘们弹琵琶唱小曲儿招呼客人,忙得不亦乐乎。
段寻没理会姑娘们的热情要求,每个姑娘分了几锭银子,径自上了楼。
转过曲折的回廊,兜兜转转,走了约莫半刻钟来到千岁白头翁的居室。谁也想不到,这座花楼的二楼暗藏了奇门遁甲的迷阵阵法。而上次那父女二人竟能视此处为平地,还碰巧找到了他们。
门向内开着,千岁白头翁正襟危坐,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段寻把信递到他面前,质问道:“这是你写的?”
段寻与千岁白头翁算是旧识,所以认得他的笔迹。他初识千岁白头翁,那时南北两朝还未统一,他的父亲和母亲也还活着,彼时段寻还是个十岁的无忧无虑的少年,而千岁白头翁当时也不过十五岁。
千岁白头翁没有正面回答。
“看来你已经找到她了。”
段寻说:“你这样会害死她!”
这一切原来都是计划好的,从江上月的长命锁丢失,到写信,再到乞丐捡回长命锁,最后长命锁落到太子手上……
江上月的长命锁确实是千岁白头翁做了手脚,因为天下已经要大乱了,他这样做只是把时间往前推了一点,就算不是他,还会有别人。
“可哪个女孩,现在还活着。”他若真想害死江上月就不会花力气做这么大一个局,他完全可以直接绑了他们父女俩送给太子做人情。
“千岁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千岁白头翁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手指摩挲着面前桌子上的枯木琴琴身。
“我很清楚。”
他的手指忽然抚起琴来,琴音从他指尖溢出,似风的哀嚎,雨的哭泣,鸟兽的悲骇,不绝于耳,似有河山倾塌之势。
“这太平盛世,终究不会如你我所愿。往后……恐怕没有多少太平日子,我所做的一切,也是你一直在等待着的。段寻,看来……我又帮了你一回。还有,那个女孩儿只能由你保护啦。”
琴音夹杂着千岁白头翁的话,一并传到段寻耳朵里。
世道如斯,保护一个人比失去一个人要难的多,他怎就知道段寻一定会保护江上月呢?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那是《易水歌》的曲子啊!
段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悲壮凄凉,良久,怅然地叹了口气:“渡风,答应我,不要做傻事,不管怎样,一定要好好活着。”
渡风,才是他的真名。
他早就忘了,自己原来叫做“渡风”。
曾经的渡风,早在十年前,与自己心爱的姑娘一起葬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一曲堪堪弹完,千岁白头翁才张开眼睛,起身拂衣,神情漠然:“此事皆因我而起,带我去你府上看看她吧。”
第15章 进退抉择
江上月与江九流父女二人,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平南王的用意。本着能多活活一天是一天的乐观精神,拼命把下半辈子没吃的山珍海味全装进肚腹里。
段寻与千岁白头翁一起回王府时,江上月正吃得油光满面。
段寻本来想问她上辈子是不是猪投胎的,但早上被巴掌扇过的脸又开始隐隐作痛,话到嘴边不得不生生咽回去,变成了:“你……早上没吃饱?还好我平南王府家大业大,养你不成问题,妹妹喜欢吃就多吃些。”
说完,段寻带走了江九流,厨房里便只剩下千岁白头翁和江上月二人。
“喂喂喂,姓段的,你为什么要带走我阿爹?”
江上月刚要离开,却被千岁白头翁拦住了:“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江上月一想到他与段寻是一伙的,自然对他也有了敌意。
“月姑娘,你的长命锁丢了,我很抱歉。信是我写的。”千岁白头翁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封信放进熏香炉里,镂空的香炉内火光跳跃,一闪即逝。
是啦,不然前几日怎么会碰巧在驿站遇到这个人!原来都是眼前这个男人一手策划好的!费尽心机把他们引到京都,不就是为了好让太子捉拿她么?卑鄙!
“你这个人好奇怪啊!我与你不过几面之缘,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为何要陷害我?”
“非常抱歉。”
“哼!道歉有什么用?道歉就能挽回一切了吗?”
“不能。”
!!!!!!!
江上月自认为与千岁白头翁在音律上有共鸣,可以引为知己,可他就是这样对待知己!
“月姑娘,你还小。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很多事情即使你没做过,不代表你与这件事情无关,更不代表你可以置身事外。”
什么事情不事情,做不做的,江上月听得莫名其妙。
这个白头发的男人做什么事好像都有自己的道理,她本来跟月痕扯不上一点关系,现在却因为一把长命锁成了全天下人的猎物。
江上月气闷:“别指望我会原谅你!”
千岁白头翁摇摇头,把怀中的枯木琴递到她面前: “琴已旧,不宜再弹。这把琴今日送给你,我过两日准备进宫了。”
他以一把长命锁,博得了太子的欢心。太子问他要何赏赐时,他说惟愿进宫专为圣上演奏。
是啊,他在京城名气再大,也不过是京中权贵们花重金便能邀出台的小角色而已,去了皇宫里身份和名望才能水涨船高。
这可是十大名琴之一的枯木琴啊!
“你竟不知枯木琴使用年岁越久,弹出的曲子越动听?我看你啊不过是要进宫了,嫌弃这把琴配不上你的身份了!”
“正因你懂这把琴,我才将她赠予你。”
阿爹曾告诉她,宫里守卫森严,处处规矩多,烦人得狠,不比外头自由,所以她此生只想当一个自由自在的有钱人。吃喝玩乐,声色犬马,逍遥快活。
“宫里有什么好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到处有人管着……”
“你不也住在王府里头?”
江上月无语。总有一天她会逃出京都!
顿了顿,千岁白头翁又说:“如今外面世道乱,你好好待在王府,不要乱跑。天大地大,除了王府,再没有第二个地方能庇护得了你。”
江上月想反驳,但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如今这种情形,他们回不了南边,更去不了北边。
“可你怎就知王爷不会把我扔给太子邀功去?”
江上月明显是在揶揄他,言下之意,平南王和千岁白头翁是一路货色。他并不生气:“殿下与我是故交,我深知他为人。你放心,他定会护你周全。”
“那你为何害我后,又帮我?”
然而千岁白头翁没有回答她,放下枯木琴转身离开。
真是个怪人!
“喂,我是不会替你保管琴的!喂……师兄!我想起啦,你是渡风师兄,对不对?”
千岁白头翁前脚已经迈出了门槛,身形忽猛地僵住。
“我在无极门做弟子时,师父曾经说过,他有一个叫渡风的弟子极具音律天赋,可是有一年春天,他偷偷溜出师门,带走了门派中的枯木琴,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渡风是你的名字么?你是我师兄么?”江上月试探地问道。
无极门覆灭已久,人才凋零,眼下仅剩她和扶余小师哥两个人,若是再多上一位优秀弟子,师父和师叔祖们在天之灵一定会非常欣慰。而且自己也有年长的师兄照拂着,岂不美哉?
然而,对方并没有理会他,径自走了。或许她认错了人亦有可能。
千岁白头翁没离开多久,江九流也跑过来劝她:“阿月,现在外面满城风雨,到处都在找你,好在他们画得是你做乞丐时扮男装的画像。但咱们父女俩现在哪儿也去不了,如今只能寄人篱下。好在这王府有吃有喝,人家段王爷也愿意接济咱们,过得也不赖嘛。”
江上月本以为阿爹会气节凛然,不为五斗米而折腰,没想到阿爹这么快就被平南王说服了。
是啊,反正没有选择的余地,好死不如赖活着。
到了晚间时分,段寻特地带了许多东西来看她,净是些绫罗绸缎、珠玉钗环、胭脂水粉类姑娘家用的东西。
江上月正在房间里用晚膳,未见段寻其人,却先闻其声。
“妹妹可曾住得习惯?缺什么就和本王讲,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本王也会命人给你摘下来。”
在她面前段寻总是那么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但说起话来你却挑不出他半点错处。
“谢谢你啊段王爷,等那日我有钱了,一定把吃你的喝你的全还你。”
她又一本正经叫自己段王爷?段寻被她气笑了:“你又不是不知,我平南王府家大业大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你若嫁给本王,整个平南王府都是你的。”
“滚!”
段寻慢条斯理地说:“妹妹,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不再浪迹江湖,过安稳富足的生活,像京城的千金小姐一样,吃山珍佳肴,穿绫罗绸缎,听丝竹管弦,出门有丫鬟伺候,大轿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