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远处的弧形桥上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她们两个,步飞烟凭着直觉凝望过去,由于距离的原因,并看不出此人是谁。不远处修长的身形微颤了一下。准备走下桥来。栀画眼尖,说道:“夫人,是二皇子。”
步非烟点头,暗自思忖,二皇子拓跋凌云,他来干什么?那人头发挽着半髻,一身琉璃白衣,腰间佩了一块美玉,手中一把十二骨折扇,丰神俊逸,不羁潇洒。走近一看果然是一位翩翩公子。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如水,俊美无限。这双美丽的眼生在男子的脸上真是叫人惋惜,侧脸轮廓柔和,棱角分明。大约五步距离时,他对着步非烟行了个礼:“琯夫人。”
步非烟微微俯首,回了个礼,“二皇子有礼了”脸上笑容灿烂。
此刻拓跋凌云眸子里的欣喜难以掩饰。声音富有磁性又好听,有些激动的道:“姑娘,不记得我了吗?在下拓跋凌云,轩辕老将军寿宴上,我看过你跳舞,若不是当时有急事回王宫,在下与姑娘怕早就结识了”
步非烟回答:“二皇子有心了,本宫倒像是记起来了”
栀画在一旁,碍于身份,不便插嘴,退在步非烟身后。
拓跋凌云听到“本宫”二字,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忙陪笑道:“我一激动就忘记姑娘如今已是如夫人了,论辈分可要长凌云一辈了。”语气里似乎有些委屈。
步非烟笑道:“二皇子自幼生长宫中,这王宫里的规矩只怕是比我这新晋之人懂得多,以后还要多讨教二皇子。”说罢,嫣然一笑,梨涡浅浅。身后牡丹尽失颜色。
“凌云与夫人一见如故,日后有需要凌云的地方,夫人尽管开口,凌云万死不辞”
步非烟一字一句听在耳朵里,她在歌舞坊呆了这么多年,对于人心早已看得透彻,哪些人说的是真话,哪些人说的是假话,她都能极其准确的分辨出来,对于眼前这位相识不过一刻的男子所说之话,确是如此坚决有力,不容置疑。此刻她眼前又浮现了哪个剑眉星月,双眸灿如繁星的男子,她正在冲自己微笑,冲自己招手……
步非烟到:“二皇子一番话叫人感动,本宫会记着你的,天色不早了,本宫先行一步,不打扰二皇子赏花游玩的雅兴了。”
拓跋凌云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以后在私下我叫你琯鸢,你叫我凌云好不好。凌云绝非像宫中那些迂腐不化之人,姑娘,不,夫人想必也是洒脱之人,又何必拘束于这宫中陈规?”
面对二皇子天真笑脸,不忍推脱,步非烟笑道:“凌云今日可真叫琯鸢长见识了,我先回殿去了,改日再见”
拓跋凌云欣喜道:“改日再见,琯鸢”。
望着步非烟离开的俏丽背影,拓跋凌云心思起伏,细腻默念了几百几千遍‘琯鸢’二字,又想起方才她的笑容,心中百花齐放,甜美无比。日头已经缓缓向西落去,盛开的五色牡丹都披上看一层温馨的金黄,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丝遗憾,若早一步遇见她,那该多好,何必要苦苦煎熬这相思之苦。
若真是要能早一步,他不知道,轩辕捻墨更早遇见她,只是,有些人不是你的,你怎么紧握都握不住。就像是手里的水,你越想紧握,流逝的越快。
第34章 公仪王后
步飞烟与栀画走在小径上,黄昏虫鸣阵阵,天上空鸟儿飞翔,各自归巢。
步飞烟问道:“栀画,昨日那件舞衣,可洗干净了?我要亲自送过去”
栀画回道:“回夫人,舞衣已经洗干净了,下午又熏熏香熏了几次,夫人尽可放心”。
步飞烟:“嗯”了一句。
栀画见天色渐黑,体贴夫人,道:“这舞衣还是栀画送去吧,夫人金尊玉体,又走了这么多的路,该回去歇歇了。”
步飞烟道:“本宫要亲自去拜谢谢公仪王后,多亏她这次赠我舞衣,才博得王上一悦。”
栀画“诺”了一声。主仆二人回道栖鸾殿,栀画小心翼翼的包好舞衣,给夫人披了件风衣,备好轿子,去了王后所居住的德顺宫,行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轿子停在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外,走廊上可见朱漆的大柱子,雕刻着金色的凤凰图腾,气派华贵。
栀画吩咐守门的宫人进殿通报,不一会儿出来了一位劲装装打扮的婢女,那婢女名叫流萤,是王后的贴身侍女,跟在王后身边有些年数,她先是谦敬鞠了一躬,再道:“王后请琯夫人夫人进去,外面凉,夫人身体娇贵,可别着了凉。”
流萤走在前面带路,穿过两条长廊,三座水阁,三人才来到公仪王后所居住的寝宫,寝宫墙壁上俱是龙凤呈祥,凤舞九天之类的壁画,规模宏大,雕刻精细,叫人叹为观止。桌上茶壶是镶金镂银,并缀着闪闪玛瑙宝石,就连寝宫的地板上都铺了一层细腻的天鹅绒。
流萤引着主仆二人来到一处锦绣屏风外,屏风上绣的是一副百鸟朝凤图,步飞烟精于女红,一看便知此屏风是以银丝线做织底用,再金丝线一针一针的绣上去的,若是普通刺绣工人至少要绣三年时间,换成熟练的绣娘也要绣个一年半载。
屏风上映着一个人影,步飞烟猜出里面的人就是公仪王后,哪日宴会上她记清楚了她的身形和面容,流萤细声询问屏风里面的人:“王后娘娘,琯夫人到了”
步飞烟她行礼跪在屏风前,声音婉转。
“臣妾步飞烟见过王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此时,屏风内人影晃动,,流萤推开屏风,一位衣饰端庄华丽的夫人从屏风内走了出来。一双丹凤眼,目光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步飞烟,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妹妹快些起身吧。地上凉。”说着对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流萤急忙过去将步飞烟扶起。
步飞烟道:“多谢王后娘娘。”
公仪王后坐在湘妃榻上,命步飞烟坐在旁边,步飞烟有意推却,怕失了礼仪,公仪王后执意要她坐在自己身边,步飞烟推托不过,只道:“王后娘娘盛情,臣妾恭敬不如从命。”
公仪王后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膝上,赞叹道:“妹妹这双手白如脂玉,纤细柔美,实在是妙不过的。想必是经常弹琴跳舞,真是好雅兴。”
公仪雯早就听说这位琯夫人曾是舞坊的歌舞女,故借此来讽刺。
步飞烟丝毫不在意,谦虚笑道:“王后娘娘过奖啦。臣妾这双手跟王后娘娘保养得当的手比起来,不知要差多远呢!”
公仪雯轻轻拍了拍步飞烟手背,翘起嘴角道:“妹妹左一个‘王后娘娘’,又一个‘王后娘娘’,也太见外了。从今天起,你叫我姐姐就行了。”
步飞烟一笑莞尔:“多谢姐姐厚爱。”
公仪王后笑道:“嗯,这就是了。”接着又道:“姐姐早有耳闻,将军府寿宴上,妹妹一舞动天下。姐姐一直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绝世美人儿呢。哪知今儿这位天仙似的美人儿就坐在本宫旁边。”说完,格格一笑,笑的有些锐利。
步飞烟回答道:“什么绝色美人儿,不过是些虚名罢了。姐姐凤仪天下,才是一等一的威风呢。”
公仪雯道:“这小嘴儿不仅生的好看,还会夸人。前阵子,吾儿凌云来相借这件舞衣,我这个做娘的可是心疼了几日呢。这十多年来,本宫视这舞衣为珍宝,吾儿行事鲁莽,总是不叫本宫省心。要早知道是借给妹妹穿,本宫就不会白担心这么多天。当真是好衣配好人,这样尊贵的舞衣除了本宫和妹妹,世上怕无第二人消受得起了。”
步飞烟神色微异,她知道公仪雯话中有话,一语双关。公仪雯此番话不过是要表明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两只母老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步飞烟答道:“妹妹感谢姐姐的赠衣之恩,妹妹已经命人将舞衣洗净送来了,物归原主,是姐姐的东西永远都是姐姐的。”
此时流萤端来了酒水,步飞烟一双手有些颤抖的接过,不小心酒水溅出几滴落在她的紫色罗衫上。
公仪雯挑起嘴角轻笑,说道:“妹妹紧张什么,流萤,快替琯夫人擦擦。”又对着步飞烟道:“妹妹啊,趁热喝下去吧,等热酒凉了就不好喝了。”
这话,一字一句听在耳边,如锐刺一般,扎的耳膜生疼。在丽姨含冤理石的那一晚,同样的话,同样的语调,似乎还在耳边盘旋。
长安公主宴会散后,王后派人送来一件礼物,是一只做工精巧的八角盒,盒内装有一方叠放整齐的绢丝手帕,打开手帕,帕上秀的是‘百鸟朝凤’图,和刚刚进来时看到的王后寝宫内的屏风如出一辙。
王宫中夫人多如鸟雀,那么身为一国之母的王后好比是一只鸾凤。‘朝’是‘去’、‘往’、‘朝拜’的意思。步飞烟是个聪明人,一见手帕便知王后的意思。王后是命她亲自朝见,以显王后威严,给新来的夫人一个下马威罢了。她自认为有王上庇佑,王后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这杯酒,她端在手上,饮也不是,不饮就显得失礼。寝宫内燃烧的紫木檀香,香气缭绕。许是在室内呆的久了,心中有些发闷,步飞烟额角渗出细汗来。此刻公仪雯笑眯眯的眼睛正盯着她握在手中的酒杯,对步飞烟来讲,公仪雯的眼睛简直比秃鹰还锐利。步飞烟瞥了一眼栀画,发现栀画并不在宫中,如果她在的话,或许还可以出去求见王上。步飞烟心中不禁焦急起来,公仪雯的眼睛扫上步飞烟的脸,看见她额角的细汗。
“妹妹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赶紧将这杯热酒喝下吧,发发汗也暖暖身子。”
公仪雯又命流萤流萤去升碳,这火炭一升起,室内就显得更闷热。
步飞烟定了定神,笑道;“姐姐一番好意,妹妹心领,妹妹了滴酒不沾,今日这酒恐怕是喝不了的。妹妹在这里跟姐姐赔不是。”
公仪雯又是一笑:“怎么,妹妹在别处喝不得酒,难道在姐姐这里也喝不得吗?妹妹说这话可真要叫姐姐过意不去了。”
步飞烟欲要作答,哪知一不小心,手指一松,酒杯落到了身旁火炭之上,火炭瞬间熄灭。公仪雯见此,脸上渐显怒意,但立刻又恢复了平静。步飞烟大惊失色,急忙跪下。做哀求状:“妹妹不是故意要跟姐姐过不去,只是屋内太热,手心出汗,才让酒杯滑落下去。请姐姐责罚。”
公仪雯冷眼观看跪在自己面前的卑微女子,心想,风尘女子终究是风尘女子,成不了多大气候。话里带着些讽刺,笑道:“可惜了一杯好酒啦,妹妹也真是的,本宫赐酒,是你的荣幸,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好事情,妹妹却一再推脱。这宫里长幼尊卑的规矩就摆在那儿,哪有这样就轻易饶恕的,念你我姐妹一场。本宫就命你自罚三杯,略施小惩。流萤,再给夫人斟酒三杯。”平淡的语气里带着不可抗拒的命令。
第35章 赐酒
流萤从殿外匆匆走进来,在公仪王后近侧耳语了几句,公仪王后眯起眼睛看着步飞烟眉头挑起,冷哼了一声。忽而脸上又堆满了笑容,拉过步飞烟的手,命她坐在榻上,笑道:“瞧妹妹慌张成这样,姐姐还能吃了你不成。像妹妹这么如花似玉的脸蛋,姐姐怎么舍得吃呢!”
公仪雯对流萤使了个眼色,流萤与另一个婢女一起将被酒浇灭的炭火抬了出去。正在这时,守门宫人尖锐的嗓音传来:“王上驾到”太监的声音经过正门时已经传了三遍。王上人还未进门,洪亮的笑声便传进了殿内。
“哈哈哈,好热闹啊,听说孤的王后与琯夫人正在抱膝而谈,孤特地过来看看。”
公仪雯眼珠一转,立即起身拉起步飞烟下榻迎接王上。公仪雯笑道:“臣妾可算是把王上盼来了。王上一连几日都不来臣妾这里,可真是想煞臣妾了。”
王上见王后与琯夫人手拉着手,关系和睦亲蜜,心中欢畅。他速来讨厌宫中夫人争风吃醋,互相挤兑。又见自己新封的琯夫人在王后金碧辉煌的寝宫映照下更添风情韵致,不由一笑莞尔。对着王后道:“王后辛苦了,每日除了替朕分担政务,还要照顾周到后宫诸事。孤改日定过来好好赏赐你。”
公仪雯心想,夫妻几十年,这改日又是哪一日?她自己的夫君她最清楚不过了。喜新厌旧是男人们的通病。不过公仪王后也早已习惯,即使心中不满,她也能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小女儿姿态。
“有王上记挂臣妾,臣妾就心满意足了。”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步飞烟,道:“妹妹今日难得有空来看望臣妾,臣妾和她言谈投机,便赐了她陛下去年赏赐给臣妾的“十里香”,谁知妹妹竟失手打翻了一杯好酒,可惜可惜。”说完变摇头露出惋惜之态。
王上将头转向步飞烟,关心道:“夫人无碍吧。”步飞烟余惊未消。
“无,无碍,是臣妾失手打翻了酒杯,臣妾在这里向王后娘娘赔不是了。劳王上挂虑。”
王后笑脸迎迎。说道:“妹妹哪里话,这十里香呢,姐姐这里多的是,妹妹若喜欢,姐姐改日派人给妹妹送几坛子过去。本宫怎么会因为一杯酒而怪罪于你,显得姐姐也度量太小。王上可在这里看着,姐姐不想王上误会姐姐是个心胸狭窄、刻薄傲慢之人。”语气中竟带了诚恳的意味。
王上莞尔,劝步飞烟道:“夫人莫要往心里去了,王后并无怪罪之意。”说着将手臂搭上了步飞烟的肩。步飞烟把头转向王上,报之一笑。
“王后娘娘宽宏大量,臣妾怎么会往心里去呢。”
此时栀画站在了步飞烟身后,步飞烟知道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王上不会来的这么巧。随即又吩咐栀画道:“栀画,把王后娘娘的舞衣呈上来。”又对公仪王后说:“谢王后赠衣之恩,臣妾才有幸得到王上垂怜。”
王上大悦,说道:“这么说来,孤也要感谢王后促成了孤的一桩美事了。”
当晚王上留宿在王后寝宫,并派贴身官人将步飞烟送回栖鸾殿。这夜总算是有惊无险。
回去沐浴解衣时,发现在公仪王后寝宫之中被酒水所溅之处,都已经成了一个个焦黄的小孔。不由得心惊,又仔细回想了当日情景,发觉有诸多可疑之处。炭火遇酒水之类液体,理应越烧越旺才对,可王后所赐十里香却使得炭火熄灭,实属反常。若是喝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步飞烟把酒溅在衣服上,被王后察觉到,她不愿步飞烟起疑,命流萤升起炭火,炭火燃烧散热,令残留在衣服上的酒水蒸发大半。只是令公仪雯失算的是,步飞烟竟然如此胆大,故意将酒洒在炭火之上。可此时步飞烟衣服上余留的酒渍还未蒸发干净,故留下了小孔。当时情况紧急,步飞烟自己也就没有察觉到异样。而栀画机警,在一旁瞧出了事情不对,借取车上舞衣为由,出得公仪雯寝宫,向王上寻求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