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这几日在地里忙,都叫日头给晒黑了些许,好在她肌肤底子好,很快就能养回来。
毛氏望着女儿水灵灵的侧颜,心里有了盘算。吃过晌午饭,毛氏就出门了,临走时并没跟阿紫交待要去哪里,一直到晚饭时分才归。
阿紫做好晚饭端出来,待毛氏在饭桌前坐定,方问道:“阿娘这半日都去了哪里?”
毛氏并不隐瞒,说出自己的打算,“望眼咱们村子,像你这般大的姑娘,多数都订了婆家,娘不能再将你耽误下去了,否则就真寻不到婆家了。”
阿紫想说她并不想嫁人,就想一辈子呆在这个家里,可时人对女孩的婚嫁格外看重,若有哪家的姑娘一直没有寻到婆家,就会被人耻笑,连带着全家都抬不起头。
阿紫没有能力改变什么,只能顺应当下。
“那娘可替我寻到合适的了?”
毛氏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有是有,不过年龄较你年长好几岁。”
阿紫没接话。
毛氏又道:“我再看看,总归要寻一门合适的。”
阿紫倒没别的要求,唯一要求对方不得有家暴。
翌日,毛氏早早就出门了。阿紫喂完毛蛋,正要去厨房洗碗,听到有人敲门,就交待毛蛋在屋里好好呆着,她没有叫他,就不要出来。交待完,才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
阿紫看着来人,惊讶的不得了。
“刚好路过,就顺道过来看看。”小伍笑道。
阿紫急忙将他请进屋里坐,从柜子里取出春天时从山里摘的野茶泡上,略不好意思道:“家里没有好茶,你别见怪。”
小伍伸手接过茶汤,“听闻野茶别有一番滋味,正好今日有幸品尝一番。”
阿紫知道他在给自己面子,心里一暖,笑意更深,“你不嫌弃就好。”
小伍又询问了她这些日的情况,忽然话风一转,问道:“二爷如今就住在梨园,晚些时候你要不要过去拜见一下?”
第11章
看在那……
看在那一锭银子的份上,阿紫决定过去拜见一下就回来。
毛氏一直过了晌午才回,阿紫要去热饭,被她叫住,“我吃过了,你们吃了没有?”
“我们也吃过了。”
毛氏在水盆里洗完手,擦干道:“我今儿总算没有白跑,总算寻得一户合适的,就在邻村。我与媒人说好了,挑个日子两家见一见。”
阿紫没想到这么快,一时无语。
“明日带你去镇上扯些布回来做身新衣,见面那天不能叫人家看轻了去。”
阿紫没有异议,待毛氏说完要说的话,便说出小伍来过的事情。
毛氏听完赞同道:“既是曾经的主家,不管怎么样,你都应该过去拜见一下。一会你就收拾一下过去,晚饭前必须得回来,否则叫人撞见了又该说闲话了。”
阿紫乖巧地点点头,“这个我晓得。”
阿紫打小就乖巧懂事,让毛氏很省心,就没怎么多交代什么,转身去后屋歇午觉去了。
阿紫去菜地里掰了几根玉米棒子,回来打水洗了把脸,重新梳了一遍头发,理了理衣服,便挎着一只小篮子出门了。
却说陆华伤好以后,就缠着老夫人让他来别庄住几日散心。老夫人起先是不同意的,被他缠烦了,就只好去请示陆启的意思。现在陆府是陆启当家,有些事情老夫人也不敢私下做主。
陆启在听完老夫人的来意后,就知道那小子在打什么算盘了,不紧不慢地在本子上写完最后几个字。
老夫人迟迟等不到他的答复,心里有些焦急,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
陆启放下笔,合上本子,这才看向老夫人,“就让他去罢。”
老夫人很不合适宜地“啊”了一声。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陆启会这般好说话,害得她提前准备好的台词都没机会展示一下。
目送老夫人迫不及待离去的身影,陆启这才淡声吩咐心腹几句。
待老夫人那边递来好消息,陆华当即就命人收拾东西出发了。马车行驶至一家很有名头的糕点铺子时,他叫小伍下去买一些上来。他随手拿起一块红豆酥只是看看并不吃,想起什么脸上浮现些许笑意,转头吩咐小伍几句。
车夫被提前叮嘱过,特意绕到大凉村停下。待小伍跳下马车,车夫这才调头载着二爷往别庄去。
小伍并未在阿紫在家晌饭,回到别庄第一件事就去向二爷禀报。
阿紫是在巳时到的,庄子里的人除了新进来的她不认识,其余人她都认识,主动与他们打了招呼。
王婶子拉着她问长问短,直到二爷那边来人请她过去,才得以脱身。
她进了二爷的院子,小伍已在门口侯着了。他将帘子打起来,作出一个让她进去的动作。依誮
阿紫没敢耽搁,进去就朝二爷行礼。
陆华装模作样地看书,待阿紫进来行礼,便将书往旁边一丢,随意道:“这里不是陆府,没那么多规矩,不必多礼。”
阿紫却是半点也没听他的,坚持行完礼,将身侧的小篮子抱在胸前,不好意思道:“这是奴婢自家种的玉米棒子,口感很好,希望二爷不要嫌弃。”
陆华哪里见过这种东西,不由好奇,行至她身前,伸手从篮子里拿出一根看了又看,“这东西怎么个吃法?”
“剥@去外衣和里面的须,蒸、煮、炖汤都可以的。”
“那你去弄给我吃,我还从未吃过。”
阿紫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显然有些为难。
“怎么了,可是不方便?”
阿紫不想瞒他,“来时我娘交待过,叫我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回家,否则会叫人说闲话。”
时人对女子十分苛刻,陆华也不想叫她为难,但又不想让她这么快走,想了想,道:“回头我叫马车送你,保准在天黑前到。”
阿紫想想可行,就答应了。
这里不比陆府,叫人自在多了。阿紫去了厨房,甜甜地叫何大富一声师傅。
“你这丫头,一阵子不见,嘴变甜了,老实交待,出门时是不是嘴上抹了蜜。”
阿紫捂着嘴巴呵呵直笑。
何大富说完眼睛往她手里的小篮子里看,“又来给二爷做好吃的?”
阿紫点点头,将小篮子放下,拿出两根玉米棒,手法利落地剥起来。
剥完清洗干净,放进锅里蒸上,剩下没剥的交给何大富,让他看着处理。
何大富不是没见过玉米棒子,论吃法,比阿紫知道的还要多些,只是这东西是粗食,没人敢拿去“孝敬”主子,给下人吃的,也只有这个没眼界的阿紫才会当宝贝似的拿来送主子。
若她没有拜见二爷之前,他看到了必不叫这上不了台面的粗食污了二爷的眼,可事实就恰恰相反。二爷不仅不嫌弃,还吩咐下来务必要保管好剩下的几根。
何大富偷偷瞅了瞅阿紫漂亮的侧颜,曼妙的身段,忽然灵光一现,终于知道二爷为何这般反常了。
何大富心思活络,知道这会讨好阿紫尚不算晚,笑嘻嘻地,“姑娘可会做黄金玉米烙?”
阿紫摇了摇头,实言相告,“不怕被您笑话,我连名字都未曾听说过。”
她不知道很正常。
何大富面上笑容更胜,“这会也没事,不如我教教姑娘罢。”
阿紫很高兴何大富愿意教自己,想也未想就答应了。她有时聪慧,有时却又蠢笨,其实这黄金玉米烙做起来并不复杂,稍稍聪慧的只需一两遍就会了,可她今日也不知怎的,手笨脑子也笨,学了三四遍竟也不会。
何大富即便什么都没说,她都觉得很不好意思。好在锅里蒸的玉米棒子熟了,她赶紧取出切成一块块装盘,逃也似得给二爷送过去。
却说陆华左等右等,总算等来了阿紫提着食盒过来。
他差点就问怎么这么慢,到底还是忍住了。
阿紫端出热乎乎的玉米和温热的银耳雪梨汤一一摆放在他面前,身体往后退几步,微微垂首,“二爷请慢用。”
陆华已经好几日没好好吃过饭了,腹中难免有些饥饿,阿紫端上来的吃食正合他心意,吃得一点都没剩。
主子这般赏脸,阿紫自然高兴。还有令她更高兴的是,临走时,主子回礼她几包从未见过的糕点。
将这些糕点拿回去,阿娘和弟弟一定很高兴。
阿紫想想都开心死了,脸上的笑容一直到村口才收起来。她记起,二爷叫她明日过去包饺子给他吃,顺带着把毛蛋也带上。她答应了,只是回家该怎么跟毛氏说。
走在村里的路上,碰到好几个熟人,有的只是随意跟她打声招呼,有的则停下来和她多说了几句。
就比如眼前这个怀抱三岁小儿的妇人,虽同她说着话,眼睛却不住地往她手上瞟,意思相当明显。
这妇人平日最是小气,爱占便宜,从来都是她拿别人的,别人休想从她那里获取零星半点东西。
尽管如此,阿紫却仍被她的眼神弄得很不好意思,双手在大脑作出指令前,自动自发拆开一包糕点拿了几块给她。
那妇人生怕她后悔再要回去似的,匆匆结束聊天疾步离去。
阿紫也怕路上再碰到类似情况发生,也赶紧脚步匆匆地往家去。
毛氏刚做好晚饭,端出来是一碗碗飘着清水夹裹着几粒米的米汤,这样的晚饭在村里随处可见。
阿紫将带回来的糕点一一打开摆在桌上,毛氏担心有外人进来,连忙去将大门插@@上。
回来时见毛蛋已经吃上了,笑眯眯道:“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
阿紫忍不住轻笑一声,拿一块递给毛氏,“娘,您也吃一块。”
毛氏正想说不吃,却听道:“今日带回来的糕点多,不吃就会坏的。”
她想想也是,就没推迟,接过来放入口中,好吃得令她恨不能连舌头一块吞了。
“你这主子真好,还给你带这么多糕点回来,咱们也不能白拿人家的,要回敬才是,只是咱家这条件,又没能拿出手的。”说完叹了声气。
阿紫见机道:“娘不用担心这个,主子喜欢吃我做的饭食,这两日我过去做做饭,分文不取不就成了。”
毛氏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就叮嘱她一番。
吃过晚饭,娘仨洗完澡正要歇下,大房那边来人了。
毛氏不得已,只好起身去开门。
大房那边来的是朱氏,毛氏得称她一声大嫂。
毛氏用身体抵着门,显然不打算让对方进来,“不知大嫂突然至止所为何事?”
朱氏此时正为别的事情烦心,没心思同她计较,硬邦邦丢下一句,“老爷子让你们过去一趟。”就走了。
毛身冲着她远去的背影狠狠地朝地上啐一口,这才不情愿地去叫起两个孩子。
第12章
毛氏回屋时……
毛氏回屋时,阿紫已经给毛蛋穿好了衣服。毛氏忍不住愤愤道:“老不死的东西大晚上不睡觉,就这般喜欢折腾人。”
阿紫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是不大情愿的。
娘仨关好门,踏着夜色离去。
刘老头屋里围坐满了人,上首坐着刘老头和一个老道。
那老道不是旁人,正是之前给刘老太看棺下地的那个。
阿紫跟随在毛氏身后一进屋就看见他了,瞬间整个人就不好了,恨不能原地消失。
毛氏比她镇定一些,悄悄给她递去一个眼神。
阿紫一下子就读懂了,暗吸一口气,叫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刘老头见大家都到齐了,方缓缓开口,“昨夜老婆子给我托了个梦,说她睡的地方不舒服,非得叫我给她挪地儿,我不答应,她就闹我,无奈之下,我就将方道长请来了。”接着便将一张黝黑且满是深壑的老脸转向方道长,“方道长,有劳你说一下具体事宜。”
老道点点头,那略显浑#@浊的眼睛自众人身人一一划过后在阿紫身上停留片刻,方道:“之前那地是我亲自看的,挑不出什么毛病,奈何你们家老太太挑剔的紧,非要折腾你们,既如此,得按照她的意思挪地,我算过时辰,今夜亥时挪地最好,你们准备好家伙,一刻钟后集合出发。”
毛氏虽然恨透了这个老道,心里却不得不认同他方才所言。可不是么,老妖婆就是个事精,都死了还不安份,真该下地狱去。
大家伙按照老道的吩咐,一刻钟后准备好家伙聚齐。以刘老头和老道为首,一行人出了院子,缓缓向刘家坟地而去。
天气不算好,路上落了几滴雨。
有人忍不住小声抱怨起来,“棺已入地,就没有再随意挪动的道理,老爷子真是糊涂,大半夜的不睡觉连累我们跑到这里受苦……”
有人低低呵斥一声,才没叫此话传到前面去。
毛氏携着一双儿女落在队伍的最后头,时刻关注着前方动静,一旦察觉到不妙,就立刻调头跑路。
不算长的小队伍在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上,就跟长相奇怪的大黑虫似的缓缓向西爬行,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停下不动了。
方道长走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环顾一圈后,开始“作法”。
下面的人不作声,耐心等他做完法,直到他宣布可以动手。
这种体力活女人小孩不用干,都是男人的。女人孩子们远远地看着,心里嘀咕着可别诈尸了好。
男人们挖了许久,那黑棺才露出一角,可见当时埋的有多深。男人们越挖,脸色越发严肃,当整副棺材都露出来后,众人脸上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原来那副棺材半截都被泡在水里,怪不得老太婆嚷着睡得不舒服。
这次却不敢埋的太深了,经过方道长的指导,重新挪地埋好后,摆上香蜡纸烛及供品,所有人都得过去祭拜。
毛氏携着一双儿女十分不情愿地祭拜完正要退下,那方老道出声了,“你们暂且留下。”
毛氏倏地转过身,眼睛喷火似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