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一下又不会死。谁叫你不理人?”干嘛这样看她,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似的。
“你是小孩子么?”燕怀舒不禁反问道。她这种脾性真是,钱宝笙都比她好。要不是年龄摆在那儿,他甚至都怀疑钱宝莱和钱宝笙谁才是当大人的那个。
“燕怀舒,你这人真讨厌。”明明就是他不对,居然说她小孩子,气死她了。
“无妨,燕某并没有讨你喜欢的打算。”燕怀舒很淡然的抛下这句话,又埋头专注地缝起衣袖来。
听听这什么话?她钱宝莱什么时候吃过口头上的亏?她一恼,深呼吸后准备扯回袖子和燕怀舒一番理论,燕怀舒却头都不抬的开口说:“乱动的话会受伤,不想疼就乖乖坐好。”
她当然不想疼,可也不能这样白白吃亏呀。钱宝莱搜肠刮肚地找着最能解气的话对燕怀舒说:“我只在想,像燕将军这种骁勇善战,虎虎生风的男子汉,居然还会做这些姑娘家家才会做的事,说出来可要笑死人。”
“……”
“还有,这锦被的颜色是怎么回事?将军难道有断袖倾向?”
“……”
这沉默让她心情大好,钱宝莱继续说下去:“若是被人知道堂堂镇国大将军内心居然是个小姑娘家,岂不沦为大家的笑柄?”
燕怀舒松开钱宝莱的衣袖,钱宝莱以为他要生气,却发现撕开的衣袖已经完好的呈现在自己眼前。她收到面前仔细察看,竟然看不出一丝被缝过的痕迹。
燕怀舒淡然地从怀里抽出一柄短刀,拔掉刀鞘弯身凑近钱宝莱。在她眼前晃着刀身,面无表情道:“你想不想知道威胁过燕某的人最后都去了哪里?”
钱宝莱正感叹燕怀舒看起来三大五粗,没想到这么需要细心耐力的针线活居然也能驾驭的时候,忽然眼前银光一闪,便听到燕怀舒冰冷而又带着几分可怕的语句。
钱宝莱抬头看他。他的样子有些可怕,钱宝莱下意识感到惊惧。可她就是那种嘴不饶人的性子,就算刀子在她眼前晃她也忍不住回嘴:“你在威胁我?”
“你说呢?”
片刻钱宝莱冷静下来,试图面对他自上而下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她挑眉,“你若杀了我,你以为圣上会无动于衷?”
“既然你知道圣上让燕某娶你的深意,你觉得他会留你么?”
“若是不会留我,他可以有千万种杀我的借口。而我现在对西屿仍然有用,他断然不会轻易动手。至少在我还是西屿百姓之时不会轻易动手。”
燕怀舒有些惊讶钱宝莱此刻的胆识。不知道是借酒壮胆,还是确实无所畏惧。他收起短刀,直起身:“你很明白自己的立场。那么你也应该知道,身为将军夫人,若燕某沦为笑柄,你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明明就是自己的问题,还要拖她下水。不过她刚才也出气了,看在他帮她缝好衣袖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计较那么多。
说不定以后还能有他手艺派上用场的时候。再说,有个燕怀舒的把柄在手,她可有恃无恐的很。
“你不要面子,我还要面子。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钱宝莱翻脸比翻书快,她从塌上下来,满意地握着衣袖道:“那夫君,为妻可否回去了?”
她又打的什么主意?燕怀舒没有功夫多加惴测他这夫人的意图,直接挥挥手让她赶紧滚。钱宝莱也不多逗留,打开门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她步伐稳健轻快,倒不像是喝醉了酒。燕怀舒关上房门,又拿着绣具回到书案旁,拎起那绣绷开始挑针穿线继续绣花。
隔天钱宝笙去私塾时又看到燕怀舒光着膀子在打木桩,钱宝笙跑过去叫他:“姐夫夫。”
“啪”一声,没注意控制好力度,燕怀舒就把木桩打断了。他刚停下动作,就又听到钱宝笙崇拜的声音:“姐夫夫你好厉害,这么大的木头都被你打断了。你也教教我,我也想变得和你一样厉害。”
燕怀舒蹲下身,揉揉钱宝笙的小脑袋,问:“那你怕不怕吃苦?”
教学
钱宝笙听到“苦”字,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要是像喝那些苦药一样我就怕。”
到底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孩子,连苦药都怕,那练武这种事基本不能坚持下来。可若他的身体一直不好,练练武倒是能强壮一下。
“练武比苦药更苦,但却能强身健体。”
“能像姐夫夫你这样威震八方吗?”
威震八方这词可不能乱用。燕怀舒想着他应该是刚学到这词儿想要现学现卖,便不去戳破他了:“这个要看努力的程度。”
“那我也要学!我要让身体好好的,这样姐姐和拾珠她们就不用整日为我担心了。”
看着钱宝笙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燕怀舒觉得他虽然年纪小,但却很懂事。钱宝莱倒也尽到了一个好姐姐的义务,把弟弟教育得很好。
“那以后得早起,没问题吗?”
钱宝笙乖巧地点头,脸上的崇拜之意并没有退下去。他眨了眨眼睛,鸡啄米般点着脑袋瓜儿说:“没问题。对了,姐夫夫,姐姐说有东西要给你,叫你练完功夫就去找她。”
“喔?”钱宝莱会主动找他,真是稀奇。
这时拾珠背着食盒匆忙跑过来:“小少爷,你怎么跑得那么快?也不等等我。”
“是拾珠你太慢了。我们要快些,迟到夫子是会责罚的。”钱宝笙已经向大门那头跑去:“姐夫夫,我们说好了。”
“小心别摔着。”燕怀舒见他跑得匆忙,叮咛了一句。
拾珠因为匆忙,只是向他点点头,打了声招呼便去追钱宝笙:“小少爷你慢点儿,万一摔着了小姐又要骂我们。”
既然钱家只有钱宝莱姐弟俩,为何她和扶玉称钱宝笙为小少爷?莫非那个传言是真的?他眼神一瞥,却发现了几个躲在偏房里偷瞄他的下人。
又在偷看,她们不会腻吗?天天偷看他练武有什么意义?若是想练武,大可直接向他请教,他不会吝惜赐教。
何必偷偷摸摸的学?
这次他决定要主动过去找她们。可没料到瞧见他往她们那边走,她们却“轰”地散开逃掉了。
“……”
燕怀舒阴沉着脸,百思不得其解。她们逃什么逃,他又不会对她们做什么?罢了,还是换上衣服去看看钱宝莱找他做什么。
换好衣物燕怀舒就来到钱宝莱的房前敲门。只听得里面传来钱宝莱的声音,接着扶玉就给他开了门。
扶玉像模像样的向他请了安,便端着脸盆出去了,还不时偷笑。他不以为意,迈进房门便见钱宝莱站在妆台旁,正低头摆弄着系在腰上的撒花缎面腰带。
他轻咳两声,示意他已经进来了。
听见声音,钱宝莱回过身去。见他来了,她立即走到床边把叠在床上的衣裙全都抱起又折身走至燕怀舒身旁,把手里的衣裙递到他面前:“这些都是我很喜欢的。”
“嗯?”没头没脑的说什么?看她这态度,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但都被我不小心弄坏了。夫君你手艺那么好,不介意帮为妻缝补一下吧?”钱宝莱微笑道,一脸的诚挚。
被钱宝莱亲昵地称呼“夫君”时一般没有什么好事。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燕怀舒没有接受她的请求:“夫人若喜欢的话,怎么不自己缝补?”
这话可戳到钱宝莱的痛处了。她经商是有手段,可这些姑娘家的特长她却一窍不通。
“那便作罢。本来还想节俭点,缝好就将就着穿。现在我不要了,全都丢掉,置些新衣裳回来。”钱宝莱赌气般作势要把那些衣裙扔掉,燕怀舒却拦住了她。
他难得地换上一脸笑意,让钱宝莱忽然觉得不寒而栗:“既然夫人如此喜欢,不如为夫来教你,不是两全其美?”
“什么?”
“今日休沐,为夫也无事,正好可以陪夫人练习。”
钱宝莱瞧着眼睛没有笑意的燕怀舒,心下一咯噔,唯唯诺诺道:“可我……忙。”
“真忙还是假忙?”
“自……自然是真的。”
“不过是出去巡查罢了,少一天也无妨。来吧,我们去书房。”既然捉弄人,也要做好被人捉弄回去的觉悟。
不等钱宝莱拒绝,燕怀舒已经拉起抱着衣裙的钱宝莱出门往书房那头走。燕雪灵洗漱好出门,正好看到对面燕怀舒拉着钱宝莱进了书房。
她还困惑着大清早兄长和嫂嫂去书房干嘛,却瞥见了钱宝莱手上还捧着一叠衣物——该不会是试衣裳吧?
她兄长看似粗野,实则心细如发。别说熬汤做饭,什么缝纫刺绣,摆设装饰他都不在话下。
这都要归功于薜云变懒散的功劳。可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她年岁渐长,燕怀舒开始逼她学这些东西了。
她正是豆蔻年华,哪里闲得下心思学这些东西?有功夫她倒喜欢四处游玩,增长些在府内学不到的见识。
话又说回来,兄长和嫂嫂的关系似乎越来越好,莫非兄长已经放下娇娇姐了?
被带到书房,真是退无可退。钱宝莱干脆破罐子破摔,把衣裙全都丢在软塌上自己坐在一侧生闷气。
燕怀舒拿过绣具,也不管她服不服气,愿不愿意就直接开始教她怎么穿针,怎么引线。
在燕怀舒看来,钱宝莱到底是个姑娘家,学这些并非难事,再者学了也无坏处。
不管她的情况如何,若是有心,世间怎么会有难事?然而他还是高估了钱宝莱。钱宝莱拿着针线,无论他在旁边怎么指点,她就是不得要领。
燕怀舒忍不住开口问:“你有认真听燕某说的么?”
“你说的我都理解,可听不明白。再说我本来也没说要学……”钱宝莱仍在生气,可手还是听燕怀舒的话乖乖摆弄着针线。
燕怀舒却不理会她的抱怨继续指着她手里的针线说:“这里要这样,把线穿过去再从这里折回来。”
“这样……还是这样……”钱宝莱生闷气归生闷气,可决心做好一件事时还是会全力以赴。
只不过全力以赴是一回事,能不能学得会又是另一回事了。
“错了。你看好,是这样。”燕怀舒实在看不下去,抢过她手里的衣裳和针线就直接缝起来。
缝了几针后又递还给钱宝莱。钱宝莱拼命去记住燕怀舒刚才的步骤,可当针线拿在手里时,她又不知道怎么下针了。
“……你是故意的么?”没想到钱宝莱竟然如此笨拙,燕怀舒感到很意外。甚至产生了一种她是不是故意跟他唱反调的念想。
钱宝莱非常不服气。她有时是得理不饶人,有时是嚣张跋扈,可她才不会不尊重别人细心教导的诚意:“你这话什么意思?人也分擅长与不擅长之事。我就是不会,我有什么办法?”
“现在看来,燕某确实觉得你不适合学这个。”燕怀舒认为像他这样的人,学针线活已经算慢。没想到她竟比他更甚。都教了她大半天,她却完全不得要领。
确实如她所言,人也分擅长与不擅长之事。
“虽然是事实,可被你说出来我怎么觉得那么生气?”钱宝莱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些衣裙就留在这里,有空会帮你弄的。”燕怀舒拿她没办法,收好绣具站起身道。
钱宝莱心里暗忖,非要拉她学这个学那个,最后还不是得自己动手。
多此一举。
钱宝莱也跟着站起身,却踩在乱成一团的衣物里失了重心,直直往燕怀舒身上扑。
燕怀舒端着绣具,也没注意到钱宝莱扑向他。听到声响侧身的一瞬钱宝莱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他来不及使力,便被她撞倒在地。
扶玉去钱宝莱房间里找钱宝莱,钱宝莱却不在。听过路的丫鬟说燕怀舒带着钱宝莱去书房了,扶玉便到书房找她。在书房外面敲门时正好听到里面传出很大的动静,她一紧张就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可她一进门就看到两人叠着倒在满是衣裳的地上,钱宝莱还抱着燕怀舒,姿势暧昧。
扶玉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准备关门离开:“抱歉,抱歉,小姐你们继续。”
撞到燕怀舒身上跟撞在一块硬铁上似的,钱宝莱的脸麻麻的生疼。听到扶玉的话,钱宝莱连忙揉着鼻头从燕怀舒身上爬起来,叫住扶玉:“你给我站住!”
听到钱宝莱中气十足的声音,扶玉立马站定在门边处。她回过身,用手捂住了眼睛:“小姐,我什么都没看到!”
钱宝莱扶着腰站起身,燕怀舒也跟着从地上坐起来。虽说钱宝莱的身形对他来说没什么威胁,但突然被重力一撞,他还是会感到疼痛的。
“看你个头,没见是意外吗?还不快过来扶你家小姐我?”钱宝莱生气地朝她吼了两句。扶玉愣了愣,马上明白过来,立即奔过去扶她。
“别再冒冒失失了。”燕怀舒起身,准备去收拾地上的东西。扶玉急忙蹲下身来:“将军,我来收拾就好。”
燕怀舒见她这么殷勤,便由着她来收拾。
这时气氛有些奇妙。不知道是刚才的亲密接触让钱宝莱和燕怀舒不好意思,还是被扶玉撞见两人抱在一起而感到尴尬万分。
燕怀舒作势咳了一声,说忽然想起有事便出了书房。
他一走,钱宝莱跟着松了口气。扶玉收拾好地上的东西,自顾自道:“没想到小姐你和将军这么恩爱,腻在书房大半天都不出来。”
“要请大夫给你看看眼睛么?哪里恩爱了?”
“小姐你是不好意思吧?扶玉还不了解你,嘴硬心软。”
“我看你不仅眼睛有问题,脑瓜儿问题更严重。对了,你寻我做甚?”
扶玉才记起她确是有事来找钱宝莱:“小姐,我听别人说今晚戏坊会上新戏,所以特地回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