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钱宝莱爱好不多,看戏就是其中之一。今日午后听到扶玉说戏坊上新戏,她赶紧吩咐扶玉烧水沐浴,之后换上一套喜欢的衣裙便和薜云还有扶玉一起出门。
与薜云一起只是顺路,她要和新结识的那些妇人去跳舞。近些日子薜云不去打马吊了,一天到晚就沉迷和那些妇人到处弹唱跳舞,日子过得十分充实。还把以前和她一起打马吊的梁夫人她们都拉下水。
正因如此,薜云对带她发掘了这项新风潮的钱宝莱甚是欢喜。
薜云和钱宝莱肩并着肩走在街上。难得和钱宝莱聚在一起,薜云拉着钱宝莱的手聊了好一阵子她们那边的趣事,后来见钱宝莱兴致寥寥,便转口道:“对了,最近和飞衍相处得如何?”
好端端提他干嘛?害她因为看戏的好心情下降了那么一点儿:“还行。”
“你也别总和飞衍怄气。都成亲这么久了,再怎么也要认命呀。”薜云语重心长道。
这话从穿得花枝招展的薜云嘴里说出来可没什么信服力。钱宝莱叹息道:“娘,我没有跟他怄气,实在是他……再者,他不是……”对林娇娇有意这话她说不出口。当着蔚云的面说出来,不就像是那种对婆婆嚼舌根,不受丈夫待见的怨妇么?
“唉,飞衍他常年在外打仗,确实不懂得如何讨人欢心。但他心思细腻,相处下来你定能发现他的好。”
在钱宝莱听来却有种她在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
“娘,你放心,我会和他好好相处。”
“那便好。娘现在只认你这儿媳,所以你可得给娘赶快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闻得薜云这句话,钱宝莱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扶玉以为她要跌倒,连忙伸手扶她。
“娘,你说什么孙子?”
“你这娃儿!都成亲了,生孩子的事怎么能落下?将军府本来就人丁单薄,你不快些帮将军府生几个孩子,那怎么行?”
这话说得实在强人所难。她和燕怀舒又互不喜欢,连抱在一起都万分尴尬,更别说盖同一张被子生孩子了。
“此事容后再说吧,娘。”
薜云原本还想劝她,却已经走到了她们集会的空地。那些打扮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妇人老远就挥着手绢细绸子喊:“云姐,这边。快过来,快过来!”
“儿媳,娘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过去了。”薜云最后还不忘叮嘱一句,便快步奔了过去。
那么一大群穿着漂漂亮亮的妇人,还有些跟着凑热闹的老汉有说有笑的模样让薜云很乐在其中,连在旁边看的人也跟着高兴起来。
能玩得开心就好。
扶玉一边偷笑着对钱宝莱说:“老夫人说得对,小姐你是该给将军生些大胖娃儿了。”
“休要多嘴。之前说毒哑你可不是跟你开玩笑。”钱宝莱瞪了她一眼。
扶玉连忙捂住嘴巴可怜兮兮道:“我不说了,小姐你千万不要毒哑我。扶玉要是哑了,你得多无聊啊。”
钱宝莱忍不住又剜了一眼扶玉,扶玉挤眉弄眼地朝她吐了吐舌头。
这死丫头片子就是恃宠而骄,看下次她不好好挫挫她锐气。
兴义戏坊是都城最大的戏坊,平日里生意就不错,节日的话人就更多了。很多时候一般晚到的人只能站到戏坊外面看。
而且听说戏坊的坊主好像和皇宫里的人有关系,所以还会时不时进宫唱个戏。不过坊主和皇宫里的哪位大人,是什么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钱宝莱到戏坊的时间已经算早了,可一进大门,里面全都是人。负责跑堂的人见熟客进门了,连忙跑过来招呼:“钱掌事,许久没见你来了。”
“小二,你们今日生意可真好。”钱宝莱微笑着往戏台那头走,却瞥不到戏台下的桌椅有空位。
“上新戏了,各位大人都赶来看第一场。”
“是什么新戏?”
“名字叫《鸳鸯错》,讲的是一个阴错阳差的爱情故事。坊主还为这戏特别请了诸多名伶来演。”
“这么说来倒值得一看。还有雅间么?”看了一圈,没有视野良好的空位,于是钱宝莱开口问道。
跑堂的小二闻言,略有些为难地答道:“这个,钱掌事你没预先跟我们说一声,这楼上楼下的雅间都满座了。”
“小二你尽量给我安排个雅间出来。”她是西屿首富,怎么能因没有事先跟戏坊说一声便没有好位置坐?
信不信她一气之下就买下整个戏坊?
小二十分为难,讷讷道:“钱掌事,小的也实在没办法。今日雅间里坐的全是大人物,小的得罪不得。”
钱宝莱斜睨着眼看他:“那你就能得罪我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小二连忙掴了几下自己的嘴巴,讪笑道:“不敢不敢,我哪敢得罪钱掌事?唉,这左右小的都得罪不了,钱掌事你通情达理,行行好,将就找个空位坐吧。”
“我没你说的那么通情达理。”钱宝莱不依不饶道。
小二更加难堪了。她这样岂不是在刁难他么?
“呵呵……”忽然有清朗的笑声从钱宝莱身后响起。随后便听到宇文清晖自带风流潇洒的声音:“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燕夫人,当真巧遇。”
钱宝莱回过身,见宇文清晖穿着蓝色古香缎便服,手里握着一把玳瑁折扇朝她走来。和他在一起的是位与他年纪相仿,穿玄色素软缎长袍的年轻男子。远山浓眉,一双狭长眼睛深邃似墨,带着几分凌厉阴冷。明明站着没说话却有股浑然天成的皇族贵气,是天生王者那般的高高在上。虽与燕怀舒的威慑力不同,却也有几分令人敬畏之意。
“原来是贤王。贤王不好好在宫里待着,还有此雅兴到这种地方看戏?”
“燕夫人此言差矣。这戏坊是本王常来的,待在宫里可没什么消遣。对了,燕夫人。这是琰王,本王的十弟。星渊,这就是本王跟你提起过,燕将军的夫人。”
宇文星渊只是淡然地朝钱宝莱颔了颔首,算作打招呼。
跟宇文清晖的个性完全相反呢。
“本王这十弟不擅长与姑娘谈话,你别见怪。刚听到你们的话,燕夫人若不介意,不如与我们一起?本王早已留有雅间。”
虽然有雅间坐是不错,但让她跟宇文清晖还有那什么琰王一个屋内看戏,不大方便。
她尚未回答,宇文清晖笑道:“这新戏刚上,一会儿还会有更多人来看。燕夫人再犹豫的话,本王的雅间说不定也会没空位,毕竟宫里的大家都喜欢看戏。”
“那……怎么好意思打扰两位殿下雅兴?”
“燕夫人过虑了。有燕夫人在指不定更有意思。走吧,小二,带路。”
几位大人物聊起来都把小二当空气了。小二站在那里走也不是,插话也不是。听到宇文清晖终于让他带路了,他连忙点头哈腰说:“几位这边请。”
“那臣妇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钱宝莱礼貌道。
四人上了二楼,走过排排雅间,拐弯时,其中一间雅间的门正好打开,有个高个子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月白长袍,系着同色的暗纹腰带,正好和迎面过来的钱宝莱对上目光。
钱宝莱见到他很是惊喜:“陆哥……”后面的字钱宝莱一下顿住了。现在她和陆向谦的身份跟从前不一样,为了避嫌,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她连忙改口:“陆太医。着实巧了,看场戏还能遇到你们。”
陆向谦也看到了宇文清晖和宇文星渊,他向二人行礼:“微臣见过贤王,琰王。”
宇文清晖挥手朗笑道:“免礼。在这儿就不要拘束君臣之礼了。陆太医一个人?”
“臣下是与友人一起。”陆向谦毕恭毕敬道。
这么说里面还有人?
里面的人可能也听到了门外陆向谦与人说话的声音,跟着出来问:“衡之,你与何人在说话?”
他一出来,钱宝莱眼睛都直了。那不是钱宝笙私塾里的教书先生,苏玉轩么?
今天真是撞鬼了,怎么在个戏坊都能遇到这么多熟面孔?苏玉轩居然还是陆向谦的朋友?
苏玉轩见到面前这些人,显然也愣住了。里面居然还有张见过的面孔,实在意外得紧。
他对钱宝莱的初次印象并不好,所以此次见面,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本王不打扰陆太医了。燕夫人,这边请。”宇文清晖跟着小二越过他们,对钱宝莱说道。
“陆太医,就此别过了。”钱宝莱朝陆向谦深深看了一眼,便跟着宇文清晖和宇文星渊进了不远的雅间。
陆向谦叫来另一个小二给他们续了茶,坐在雅间望着开窗外的戏台,心思却跑到了钱宝莱那头去。
她怎么跟两位皇子在一起?实在让人担心她的处境。
苏玉轩见他若有所思,放下茶壶,问道:“在想何事?你认识她么?”
“夷仙……也难怪你不知道。她是我旧友,我们时隔多年好不易才又相见。”说到钱宝莱,陆向谦俊美的脸上满是怜惜宠溺。
“时隔多年么?恐怕她已经不是你所熟识的旧友了。现在她是西屿首富,财大气粗,目中无人。手段见识更是你所不能想到。”
“夷仙,你对她似乎很有成见。”
“你才来都城,不知关于她的传言。假以时日,你便能明白我此时所说。”
情敌
小二把四人带到雅间,帮他们打开窗户,上了一壶茶,便退下了。
宇文清晖率先坐下,摇着折扇。宇文星渊跟着坐下抬手倒茶,钱宝莱坐得离窗台最近,扶玉便乖巧地站在她的身旁。她朝戏台上看,见有乐伶已经开始坐到上面准备配乐了。
楼下和大堂的吵杂被雅间隔离开,视野还非常好,钱宝莱觉得甚是满意。不仅能把戏台看得清清楚楚,连大门那头进出什么人都能略知一二。
“燕夫人经常来看戏么?”宇文清晖端起茶杯,问道。
钱宝莱侧头,笑道:“说起来不好意思。臣妇平素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看戏。”
“那跟本王真是志同道合,下次可否邀燕夫人再来一起看戏?”他目光灼灼,言语轻佻地问道。
“六皇兄,燕夫人乃将军夫人,怎么能与你一同来看戏?”
终于听到宇文星渊的声音,钱宝莱却怔了一下。觉得他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正沉思着却又听到宇文清晖明朗的笑声:“看本王都忘记了。可飞衍应该不会介意吧?”
“虽感贤王好意,但臣妇毕竟是有夫之妇,不能过于随便。”老实说,她倒不是真的在乎别人如何看她,只是觉得宇文清晖瞧她的眼神怪怪的,不像是能当朋友的样子。
钱宝莱瞥过头去看戏台,没想到在大门那边却看到了林娇娇。她被一个丫鬟搀扶着,用手绢捂住嘴,缓缓进来了。
大概是不习惯人多吵杂,她脸色有点发白,偶尔还伴有轻声咳嗽。
看到她这模样,钱宝莱就会把她跟钱宝笙重叠在一起。不管林娇娇与燕怀舒真实的关系如何,她都很同情林娇娇。
被病痛折磨并不是一件容易挺过去的事情。
“咦,林小姐也喜欢看戏么?”钱宝莱下意识开口问。
听到林小姐三个字,宇文清晖和宇文星渊一下便想到了林娇娇。宇文清晖起身行至窗口旁往外看,果见到林娇娇在大堂里缓步走着,似乎在找位置。
宇文清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钱宝莱和宇文星渊说:“看来林大美人遇到难题了,本王就去充当一下英雄吧。”
宇文星渊想阻止他,宇文清晖已经快步离开雅间出去了。钱宝莱看着窗外,好一阵子才见宇文清晖走向林娇娇。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林娇娇起初还有些羞赧,后来经不住宇文清晖的滔滔不绝,便无奈点头了。又过不久,宇文清晖便带着林娇娇和她的侍女一起回到雅间。
林娇娇一进来见到钱宝莱和宇文星渊也在,显得很惊讶。特别是看到宇文星渊时,眼睛都瞪大了。不过她很快恢复原来的神色,掩嘴笑道:“原来琰王和燕夫人也在。”
“林小姐来得正巧。不然我一个妇人家跟两位殿下共处一室,教人紧张万分。”钱宝莱巧笑道,举止言行非常端庄和贤淑,完全不像平时对燕怀舒的那个样子。
扶玉在旁边偷笑。原来她家小姐内心深处还是有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竞争心理。
“燕夫人这话本王可不能当没听见。”宇文清晖有些不悦地开口,但语气却没有任何生气的成分。
“这不是让林小姐轻松的说辞么?林小姐坐吧,今日真是个好日子,尽是遇到些熟人呢。”
“本王深有同感。”宇文清晖笑着附和道。
事到如今,林娇娇也不好推拒,便在宇文星渊身旁的椅子坐下:“妾身先谢过两位殿下和燕夫人好意了。”
正好听到戏台那头传来开场的乐声,几人便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戏台上。
这戏讲的是一名叫秦长生的人在初春踏青时遇见一名红衣女子楚芊芊,并对楚芊芊一见倾心。却因种种原因没能见到楚芊芊的清晰面容。楚芊芊离开桃花园时,不小心掉落了一只紫玉钗,被他偶然拾得。恰巧另一个与红衣女子十分相像的女子巧姬也在桃花园,阴差阳错之下,他误以为巧姬就是楚芊芊,并把紫玉钗还给了巧姬。
之后在一连串的误会之下,秦长生与楚芊芊误打误撞结为了夫妇。秦长生却因错把巧姬当成楚芊芊而日夜思念巧姬,并常常与巧姬私会,对楚芊芊极其刻薄。两人渐生摩擦,后来巧姬怂恿秦长生休了楚芊芊与她长相厮守。楚芊芊知晓后,一怒之下投井自尽。楚芊芊死了之后,楚芊芊的丫鬟机缘巧合之下得知巧姬一直瞒骗秦长生,便把事实真相告诉了秦长生。秦长生后悔不已,最后在楚芊芊的坟头上饮鸠酒自尽殉情。
钱宝莱看得入迷。戏到最后一幕,秦长生毒发倒在楚芊芊墓碑时,钱宝莱哭得眼睛都肿了。拿来拭泪的手绢都没一处是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