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些花旦小生退了台，宇文清晖见钱宝莱还在默默擦泪，想缓解一下她的情绪，便笑道：“不过一出戏，燕夫人却能看得如此至情至性，着实让人佩服。”
钱宝莱深吸一口气，眨着红肿的眼睛道：“殿下莫要笑话臣妇。若说至情至性，林小姐才是。”
宇文清晖把目光落到林娇娇身上，只见林娇娇垂着头，用丝绢掩着脸轻轻拭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楚楚模样。
宇文星渊还算会怜香惜玉，默默地倒了一杯热茶放到林娇娇手上。
她朝宇文星渊微微一笑，“让两位殿下与燕夫人见笑了。”哭过的林娇娇比平常更加娇媚，垂着泪珠的眼角盈盈欲滴，让人见了恨不能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疼惜。
“戏已经看完了，不妨转换一下心境到外面散散步，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六皇兄，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宫了。”宇文星渊却很不会察言观色的开口道。
“两位殿下要回宫的话，请便吧。臣妇兴许还能与林小姐聊些趣事。”
宇文清晖一怔，随后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笑道：“也好，我们便先告辞了。虽很遗憾，但愿下次能跟燕夫人还有林小姐再一起赏曲看戏。”
“两位殿下慢走。”钱宝莱眯着眼皮笑肉不笑道，并不是很愿意跟宇文清晖再纠缠闲聊下去。
宇文清晖有些恋恋不舍，但最后还是和宇文星渊离开了雅间。目送宇文星渊走出房门，林娇娇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直到两人不见了踪影，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便起身准备向钱宝莱告辞。
“林小姐也要回去了么？”钱宝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悠然问道。
林娇娇微微弯唇笑了笑，声音轻柔：“家父家母尚在家中等候，妾身不便多留。”
“是么？我还以为林小姐不愿意与我一起闲聊。”钱宝莱在一旁悠然自得的开口，扶玉也附和道：“对啊，林小姐。我家小姐整日念叨着想和都城第一大美人聊上一聊，你就当给我家小姐一个面子。”
林娇娇的丫鬟听到扶玉这话不乐意了，没等林娇娇表态就开口堵扶玉：“我家小姐身体不好，若是晚了回去，老爷夫人会担心。”
“燕夫人，不如择日你到妾身府上来，到时妾身自会奉陪到底。”林娇娇用手绢掩唇道。
“那你们怎么不到将军府上来？”扶玉在钱宝莱身边横行惯了，此刻哪里会退缩？
“扶玉，我让你说话了么？”钱宝莱睨了眼扶玉，低沉着声音道。扶玉想起钱宝莱说要毒哑她的事，连忙捂住嘴巴退到一边，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妾身与燕将军是老交情。以前尚是男未娶女未嫁，能时常聚在一起。如今燕将军有了夫人在旁，妾身不便与燕将军多有往来。”
“林小姐说笑了。听说你与我家夫君相识已久，情同兄妹，我又岂会胡乱猜忌？”
“想来妾身与燕将军相识也有十年之多，感情自是深厚。燕夫人宽仁大度，倒显得是妾身多虑了。”
“所以林小姐若有空，也不妨多到将军府上来与我聚聚。能交到林小姐这种美人朋友，我可打心里高兴得很。”
“妾身才是。能与西屿首富为友，是妾身的福气。”
“既然如此，林小姐我们下次再聚了。”
林娇娇向钱宝莱再次辞别便由丫鬟搀着离开了。大堂的看客也陆陆续续离开，钱宝莱却还悠闲地继续倒茶喝。
扶玉见林娇娇走了，然后钱宝莱也没瞪她，她又屁颠屁颠跑到钱宝莱身边问：“小姐，你为什么要对那个林小姐这么客气，还跟她做朋友？瞧她刚才的话，分明就是在耀武扬威。”
“我只是确认她是什么样的人罢了。果然是大家闺秀，言行举止都与我们这样的小家碧玉不一样。”而且经过刚才的谈话，她一下想起了宇文星渊的声音在哪里听到过。
事情变得有趣了。
扶玉叹息，“小姐你以前倒是小家碧玉，现在却不是了。”
“那现在是什么？”
“当家主母。”扶玉挤眉嘻嘻笑道。
钱宝莱对这个新称谓挺满意的，就不去找扶玉前面那句话的麻烦了。
“小姐，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钱宝莱点点头，想到陆向谦可能还在，要是正好碰上还能与他聊聊。
陆向谦与苏玉轩看完戏打算走，但他想到钱宝莱有可能还在，便让苏玉轩先回去。苏玉轩又劝了陆向谦几句，见他无动于衷，便决定留下陪他。
走出兴义戏坊，钱宝莱很快就看到陆向谦和苏玉轩两人站在离戏坊不远的凉茶铺外买凉茶。
邀约
钱宝莱走向凉茶铺，向两人喊道：“陆太医，苏先生。”
扶玉认出苏玉轩是钱宝笙的教书先生，这个陆太医又是谁？只见那被钱宝莱称为陆太医的人回过头，好看的脸上呈现出柔和的笑意：“小莱。”
他胆子真大，竟然称她家小姐钱为“小莱”？在扶玉的印象中，惟一会这么称呼钱宝莱的人是钱宝莱的青梅竹马陆向谦。
可他自打回家乡后就再无音讯。等等，这个人也姓陆，难道说……
“陆哥哥，你们在等我么？”听到熟悉的称呼，钱宝莱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在他面前她无须顾忌深宫里的那些闲言碎语还有身份尊卑。即使故人关系不复从前，但曾经的美好记忆却确实存在着。
扶玉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他真的是她家小姐的陆哥哥。那个时候她也经常陪她家小姐和陆向谦一起玩来着。
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还会有再见的一天。
而且……仔细一看，他现在长得可真漂亮。虽然以前她就觉得陆向谦长得很好看，比她们这些女娃儿更像女娃儿。现在看来虽少了些女气，但仍旧是一张漂亮到看不出男女之别的脸。
不过她个人比较喜欢燕将军那种精壮魁梧的类型。
苏玉轩听到钱宝莱对陆向谦的称谓也很惊讶。他完全没想到传言中的恶婆娘也会有称别人为‘哥哥’的一天，神色还如此……欢喜？
“毕竟上次过于匆忙，没能好好与你聚聚。”陆向谦轻笑道，把手中的一碗凉茶递到钱宝莱面前：“对了，你认识夷仙么？”刚才直接喊了苏玉轩的姓。
“苏先生是我弟弟的教书先生，这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你有弟弟？”陆向谦记得他离开都城时，钱宝莱还是家中的老幺。
“你离开后一年，母亲便生下了弟弟。可惜今日时候不早，不然便能详谈一番。”
“无妨。正巧我想邀你明日到夷仙那去坐上一坐，谈谈近况。夷仙你意下如何？”陆向谦又侧身问一旁的苏玉轩。
苏玉轩轻叹一声，“随你。”
“不知小莱你是否方便？”陆向谦又小心翼翼地向钱宝莱探询。
钱宝莱颔首道：“明日我尚无安排，自然可以。”
“嫂嫂！”忽然有清脆的喊声从远处传来，声音很熟悉。钱宝莱望过去，见到燕雪灵穿过摇曳着火光的长街屋檐，迈着轻快的步子飞奔向她。
银色的月光与街上的火光辉映成影，映得燕雪灵宛如一只在深林中奔跑跳跃的小鹿儿。她还有些稚嫩的脸在光亮之下非常明艳。
她很快跑到钱宝莱和陆向谦他们面前，映着光亮的脸泛着淡淡红晕，大大的眼睛好像盛着水汽，非常湿润可爱。她粗重地喘着气，一时半会儿还说不出完整的话。
钱宝莱手中的凉茶下意识递到燕雪灵面前,“雪灵你怎么在这儿？”
燕雪灵还在喘着气，瞧见钱宝莱递来的凉茶，想也没想就接过放进嘴里。才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好苦。”
“良药苦口利于行，快喝了。”钱宝莱被她的样子逗乐了，好笑道。
燕雪灵却没有听话。她已经注意到和钱宝莱在一起的陆向谦和苏玉轩，本来还皱着的眉头在见到苏玉轩的那一刻立马舒展开，神色变得娇羞：“嫂嫂，他们是？”
“这位是陆太医，还有小笙的夫子，苏先生。”
陆向谦听到燕雪灵刚才好像喊了一声嫂嫂，于是问：“这位是？”
“燕将军的妹妹，燕雪灵。”
到底是将军府出身的大家闺秀，燕雪灵很快收拾好心绪，得体地向二人行了万福礼，礼貌道：“陆太医，苏先生好。”
“雪灵，你还未回答我问题。”钱宝莱打断她望着苏玉轩的眼神，又问。
燕雪灵才想起来在这儿的原因：“我去落烟斋买胭脂，没想到你在这附近，自然要来打声招呼。而且正好我不会看胭脂，嫂嫂你眼光独到，对这些又有了解，就想请你帮我看看。”
落烟斋的胭脂很出名，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谁家的女子都爱用他们家的胭脂。虽然不是钱宝莱名下的铺子，但他们的胭脂水粉并不比钱宝莱名下的任何一间铺子差。
钱宝莱是前些年才开始接触这些姑娘家打扮用的物什，也只在西屿的济城，暮洲有卖胭脂水粉的分铺。毕竟对其钻研不深，不敢过于追求极致，只能和别人一样卖些不会出大问题的妆品。
平素她也不喜欢涂胭脂水粉，有需要也是扶玉随便买些回来。有口碑的店铺毕竟不用担心会出问题。
此时听燕雪灵说要让她帮忙，钱宝莱觉得是个学习的好机会。商人利益为上的本能让钱宝莱已然忘记了陆向谦和苏玉轩的存在：“可以，走吧。”
“小……”陆向谦有些不舍的开口喊她。
钱宝莱朝他笑了笑，道：“那陆太医，苏先生，明日再见。”
苏玉轩颔首。陆向谦不好再挽留，便跟着点头，“好。”
燕雪灵随钱宝莱跟两人道别，便带钱宝莱离去。
目送着钱宝莱离去的背影，陆向谦久久移不开视线。苏玉轩见他如此痴迷，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抬手拍陆向谦的肩膀劝道：“衡之，你对她似乎执念过深了。”
“执念么？”陆向谦低喃着，紧攥着手心，“我第一次见到小莱时，她还是个在贪玩年纪的小姑娘，却非常温婉端庄，有着小家碧玉该有的所有美好。熟识时，她会整日跟在我身后，喊我陆哥哥，非常可爱粘人。若我一直留在都城，她的夫君应该是我才对。”
“所以你……”
“其实这么多年我从未忘记过她。没想到难得的重逢，她却已为人妇。”说完，陆向谦又重新意识到钱宝莱不再是以前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喊他陆哥哥的人了。
“既知她是别人的妻子，你总该注意与她的距离。况且她还是镇国将军的夫人，你身为当朝太医，更须知镇国将军得罪不得。”
“可他们并无感情。”
“依我看，她好像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可怜。”依照至今所见，她现在家财万贯又有权有势，没有半分不情愿的神色，陆向谦实在是想多了。
“或许……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苏玉轩与陆向谦也相识许久，但从未见过他如此执着一个人。即便再劝下去，他也不会听自己的话。苏玉轩轻轻地长叹一声，身为他的挚友，就只能在他碰避时尽量帮忙了。
与他们离得远了，燕雪灵才有些害羞地拉过钱宝莱的手，问她：“嫂嫂，你跟那苏先生很熟么？”
“我跟他不熟，倒跟与他在一起的陆太医熟。”钱宝莱心情很好，并未深究她这突然的问话是什么意思。
“你跟……可嫂嫂，那人是生面孔，我没见过呢。”燕雪灵自诩是将军妹妹，也算是见过不少宫里的人，可她对陆向谦没有任何印象。
“我想他也是新官上任，你没见过实属正常。他与我是老相识，就像你哥哥和林小姐那般。”也不知道故意还是无意，钱宝莱仍旧笑着说道。
听在燕雪灵耳里就不同了。还故意拿燕怀舒和林娇娇的关系作比较，看来钱宝莱对她家哥哥和娇娇姐的关系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无所谓。
不过她对钱宝莱和陆向谦什么关系并不感兴趣，“那为什么苏先生会和你们在一块儿？”
“他和陆太医是朋友。”回答完钱宝莱才发现燕雪灵每个问题都离不开苏玉轩，她斜着眼看燕雪灵：“你怎么总问起他？”
在她们身后一直充当空气的扶玉忽然开口取笑道：“燕小姐这是少女怀/春了。”
一听扶玉的话，燕雪灵的脸霎时涨红了。
钱宝莱恍然大悟般准备开口调侃她，却被燕雪灵用力一扯：“嫂嫂，到了到了。我们快去挑胭脂。”
“还会不好意思了。”钱宝莱嗔道，随她一同进了落烟斋的大门。
进大门就能看见一名穿着素色刺绣暗纹长衣，水绿色织金线桃花长裙，披着浅黄色桃花纹碧霞罗的妇人。她大约三十多岁左右，脸上涂着精致的妆容，让原本平凡的样貌显得非常动人。
她瞧见有客人进来，一下便认出燕雪灵和钱宝莱。她扬起红艳的唇，搁下手中的一盒胭脂，道：“这位姑娘你又来了。”
燕雪灵颔首，“楚老板，把你这儿最好的胭脂都拿来给我们看看。刚才我有些犹豫，现在我嫂嫂在，她能帮我拿拿主意。”
那妇人笑着点了一下头，从展示台里拿出好几盒样式古朴却不尽相同的胭脂盒出来，摆到台面上。
燕雪灵兴高采烈地上前打开一盒看，问跟在身后的钱宝莱：“嫂嫂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钱宝莱和落烟斋的老板楚小伶认识，她朝楚小伶点头打招呼：“楚老板，你家生意仍旧很好呢，这么晚了还未打烊。”
“还多得钱掌事照应。唉，七夕快近，就把打烊时间往后推了推。到了七夕，哪个姑娘家不会精心打扮一番？”
钱宝莱默数了下时间，确实是快到七夕了。可对一个有夫家的人来说，七夕却没什么可值得庆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