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这口气咽不下去。
要不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回头她也去轻薄非礼他一番?可除了一张嘴,她哪是燕怀舒的对手。
她倒忘了一个人。欺负不了燕怀舒,难道还欺负不了他的心上人么?有了主意后她干脆倒躺在塌上,渐醒渐沉睡去。
出门走了有段路的燕怀舒突然顿住了脚步。他颇为窘迫地摸了摸自己的唇。唇上残留的触感柔软,还有股淡淡的香甜气息。
他的脸莫名其妙烧起来,连着耳根处也有些烫。
昨晚被燕怀舒这么欺负,钱宝莱用了全力挣扎,搞到最后筋疲力尽。又耗费精力想法子报复他,害隔日扶玉来叫她时,她难得的赖床了。
扶玉跟在她身边多年,对她甚是了解。二话没说转身出门打了盆冷水进屋,湿了毛巾后直接盖到她脸上。
无法呼吸的钱宝莱腾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喘气。毛巾一下掉到被子上,扶玉顺手拾起,笑意盈盈的开口:“小姐,该起身了。今日你还约了刘员外。”
钱宝莱原本还想骂几句扶玉。一听刘员外三个字,钱宝莱立马精神了。她掀开被子急急下塌:“我都忘记这事了。刘员外是个好色之徒,但凡年轻姑娘都要多看几眼,你赶紧给我置套男装回来。”
“小姐,你又要穿回男装?”扶玉吃惊道。
钱宝莱洗漱好便坐到梳妆台:“扶玉,你觉得你家小姐姿色如何?”
有拍马屁的机会扶玉自然不会放过:“当然美,比那林娇娇还美。”
“嘴贫。既然如此,你觉得刘员外会如何看待我?”
扶玉懂了,却并不以为然:“你是将军夫人,他敢怎样?”
“刘员外是钱府的大主顾,我不想因这事闹不愉快,影响之后的合作。你废什么话,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不会机灵点?”
机灵的时候又不见得被夸。早知道有此一着,当初她就不该把钱宝莱的男装都扔掉。扶玉嘀咕着便去置办。
对着铜镜束发,钱宝莱忽然发现唇角有个地方破了。由此想起昨晚燕怀舒轻薄她的事,钱宝莱又恨得牙痒痒。
即便她见识多,又抛头露面惯了,到底是个姑娘。被男子非礼,心里终归不能释怀。下次见到面,她是先赏他一巴掌还是先踹他一脚好?
扶玉很快回来了。服侍着钱宝莱换上新装,还不忘提起燕怀舒:“今日将军早早上朝去了,也不知何事,连练武的日课都没做。”
“小笙去私塾了么?”钱宝莱忽然问道。现在她不想提起那个道貌岸然的混账。
扶玉没觉得不自然,很快应道:“嗯,燕小姐陪他去的。”
燕雪灵?这么看来昨晚他们进展尚算顺利。苏玉轩和燕雪灵二人之间有戏,她便可以到陆向谦面前自满一番。
想到这里,她心情似乎好了些。
扶玉不明白钱宝莱一会儿拧眉一会儿弯唇是个什么情况。为她系上祥云纹样的腰带后,便又听她说:“你吩咐过赵掌柜了么?”
“小姐放心,我已经交待过赵掌柜,留天字一号的上房款待刘员外。”
钱宝莱颔首,不打算再花心思想其它事。待整装好,便领着扶玉出门。
自她嫁到将军府便不再以男装示人。突然穿上男装,府里的丫鬟们都以为是燕怀舒招待来的贵公子,无不好奇地偷偷观察打量她。瞧见跟在钱宝莱身边的扶玉才知道原来是少夫人,皆惊叹又惋惜。
其它家丁一时没认出她,等她经过身边良久才反应过来。欲回头问安时,人已经不见了。
众人感叹,没想到夫人男装扮相如此俊秀,当真有种芝兰玉树的风姿。
……如果她不开口说话的话。
扶玉已让人备好轿子在外头,待钱宝莱上了轿便直奔聚福酒楼。
聚福酒楼于钱宝莱而言有特殊的意义。其不仅是她真正掌管钱府后开的第一家酒楼,也是她把经商范围扩大的首个事业。
聚福酒楼以前还不叫聚福酒楼,而是叫作来运客栈。她父亲在生时,经常带着她与母亲还有陆家的人一起来此饮茶吃食。
父亲走后,她便没再来过。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她便一掷千金把客栈买下,改名为聚福酒楼。
也算是圆了自己一个念想。
路人远远见着钱宝莱的轿子都自觉躲开,是以她很快便到了聚福酒楼。
酒楼的掌柜姓赵名坤。是钱宝莱一手提拔上来,对钱宝莱很忠心。见她来了,赵坤立马迎上去:“掌事,刘员外已经等在天字号了。你还有其它吩咐吗?”
钱宝莱边上楼梯边道:“之前吩咐你去酒坊带特制的‘杏林香’还有万宝斋的珍品过来是否已经办妥?刘员外最喜欢美酒珍宝,你让他们都别藏着掖着。”
“回掌事,已然全部办妥。”赵坤说完仍站在楼梯口,好像还有别的话想说。
钱宝莱也发觉了,停下脚步回身望向他:“还有事?”
“不知掌事是否知道刘员外又新娶了一房姨太?”赵坤瞅了眼天字号方向一眼,说:“他今日带着那新姨太一起来的。”
这倒出乎钱宝莱的意外。刘员外都已经是知天命的岁数了还娶妾?算下来应该是第十二房了,他当真是色/欲熏心。还特地带过来,想必很宠爱这新房姨太。
钱宝莱略一思忖便道:“无妨,你且去准备之后的事吧。”
赵坤答应一声便立即退下。钱宝莱上了楼,直接敲门进了天字号。
刘员外正坐在饭桌旁喂身旁的女子吃甜点。他穿着宽大的上等绸面镀金边宝蓝长袍,中等身材,圆头圆脑。一双眼睛细小如绿豆,花白的一字胡下是张厚嘴唇。嘴唇的右下角长了颗黑色肉痣,使他整个人看来是有些阴险刻薄。
他身边坐着一个年纪与钱宝莱相仿的娇俏女子,看眉眼,竟与钱宝莱有几分神似。
“钱掌事,我等你很久了。先来罚酒三杯。”刘员外见钱宝莱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倒了一杯酒递过去。
钱宝莱直直坐下,端起酒杯二话不说就闷下三杯。末了她放下酒杯笑道:“这大清早就要喝酒啊,刘员外?无怪乎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瞧刘员外满面红光,当真如此。咦,这位便是十二姨太么?”
出城
刘员外在都城也是有点名气的富贵人家。他是钱府的老主顾,主要做古玩字画和钱庄的生意。他对钱府的变故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钱宝莱作为钱家家主,比钱老爷要有手段得多。
生意人只讲究利益。不管钱家内里如何,只要他自身有赚头,谁当家还不是一个数?
忽然被点名的年轻女子目光深沉地正视着钱宝莱,仿佛在瞧一个怪异物品那般。良久她的视线才移开,语气淡然道:“绿莲总听起老爷谈起钱掌事。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
她柳眉微扬,媚眼如丝,虽与钱宝莱有几分相似,却又比钱宝莱多了些娇媚柔艳丽。
钱宝莱清清嗓子道:“刘员外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标致嘴甜的美人儿。”她觉得此女有些眼熟,却一时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思忖间便又听得刘员外说道:“我又岂能与钱掌事相比?钱掌事乃圣上钦点的将军夫人,福气何止一点?只是奇怪你为何还作如此打扮?莫非飞衍将军有这等嗜好?”
钱宝莱听出刘员外的嘲弄之意,又见他那双细眼一直盯着自己看。她好整以暇,探手为两人各倒一杯酒:“刘员外说笑了。这打扮是我特意为了见你而穿的。毕竟你是我的大主顾,万不能用妇人之身来怠慢你。”
男装的钱宝莱玉树芝兰,长相俊秀。刘员外很好奇钱宝莱如何穿回女装是何模样?一定也是个美人儿吧?虽说他喜欢看美人,但对穿男装的女子没兴趣。原本不大高兴她居然穿成这样来见他,可听了钱宝莱这番话很受用,心情便好了。
他还没说什么,赵掌柜就在外面敲门。不用钱宝莱示意,扶玉很利索的开了门。赵掌柜差身后的小二一件一件珍品进屋往饭桌隔壁的案台上搬,临走前又把几坛酒搬进屋。
刘员外一闻那酒香劲,无不陶醉道:“钱掌事,我就好你酒坊的这口杏林香。自品过杏林香,其它酒根本入不了我的眼。”他话是这么说,却早已起身去端看赵掌柜带来的珍贵古玩。
钱宝莱邀上刘员外的十二姨太绿莲一同走至案台,拿起一个青花瓷酒壶对刘员外说:“知道你记挂,这不特地差人送来了。你看这个青花瓷酒壶做工精细,瓷纹紧致清晰,壶嘴还用上好的金丝线缠成……”
扶玉在边上微不可闻地叹了叹气。刘员外与钱宝莱一旦聊起商品来就能说上好几个时辰,不到晌午是不会停下来了。她无聊至极,便去打量刘员外新娶的姨太。
那姨太的心思并没有在琳琅满目的稀宝珍品上,而是带着一言难尽的奇怪目光不时望着钱宝莱,一张娇颜时而苍白时而红润,惹得扶玉狐疑不已。
回程的路上,扶玉忍不住把自己的疑惑说给钱宝莱听。轿子里的钱宝莱声音困乏:“你说她认识我?这都城认识我的人多得是。”
“小姐,她是不是看上你了,不然怎么会用那种眼光瞧你?”既热烈又殷切的模样,要不是克制着说不定早扑到钱宝莱身上去了的感觉。
也对。换作她,宁愿当个磨镜也不愿意当年纪大,长得还磕碜的男人的妾。
钱宝莱显然被她的话呛到了,轿子里传出阵阵咳嗽声:“你整日脑里都装着什么?唉,她的模样的确奇怪,你替我去查查她是何出身。”
要去调查别人么?扶玉显然很热衷干这种事,忙不迭的应了下来。
前脚说完,后脚便听到见到有不少人往东街的方向涌动喧闹,也不怕挡了钱宝莱的路自己倒霉。
轿里的钱宝莱似乎也听到了喧哗的声响,撑开轿帘,问:“怎么了?”
扶玉没回话,因为她正好听见有几个女子边跑边说了什么将军,东街之类的话语。能令众人这么疯狂,津津乐道的将军不多,只有她家姑爷:“看样子是姑爷在东街,大家都赶着去一睹他的风采。”
当初燕怀舒在街上扛着她大摇大摆走回将军府都没那么轰动,现下又争先恐后地跑去东街看他风采?
说出来狗都不信。
扶玉不是说他早早进宫了么?她还以为他要在宫里逗留到傍晚才会回府。大正午跑去东街做甚?
“扶玉,走,去东街看看。”
扶玉早想跟着去看热闹了,听得钱宝莱的吩咐,连忙遣轿夫们转向去东街。
百姓们远远就见着一支军队从皇城方向行来。旗手在前头扛着龙旗和燕字军旗开道,燕怀舒则披着黑色披风,戎装加身,腰悬佩剑,在后领着步伐整齐有力的精骑队伍行进。
众人纷纷让道,窝到街边仰望镇国将军的威武风姿。
看这浩浩荡荡往城门前行的阵势,怕不是要去哪里出征吧?年轻姑娘们个个无不叹息,又要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见到镇国将军了,心悲切呀!
钱宝莱她们赶到时,燕怀舒的队伍刚好出城。扶玉敲着停在路边的轿窗:“小姐,将军已经出城了。”
“出城?罢了,回去吧,不在倒还清静些。”钱宝莱隔着轿帘淡然道。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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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怀舒奉旨去迎接自祁洲山归都的昭月公主,顺道当护卫保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他没在府内,薜云是开心的人。隔天早上她便邀了一群与她交好的妇人还有几个吹曲弹唱的伶人到府上。她让下人在后院弄出一片空地,伶人在边上吹曲弹唱,她便和妇人们一字排开,步伐整齐一致的挥着手绢起舞。
下人们干活的心思都没有了,个个围在走廊边看一群老夫人在那里像卖艺般又跳又唱。
钱宝莱回后院时便瞧见一群人在那里又唱又跳,还以为自己进错府门了。薜云这是趁燕怀舒不在带头搞事啊!
人才刚走,她就火急火燎地带人进府吵闹,连带下人都不干活了。燕怀舒若是忽然回府,她打算怎么办?
好人做到底,钱宝莱朝那群看热闹的下人喊道:“你们都看什么,不用干活么?”声音虽不大,却充满威严。那些边看戏边磕瓜子的下人听钱宝莱发话了,立马作鸟散状。
燕怀舒在府里时薜云肯定憋坏了。他终于出门了,还不敞开来玩么?她懂,自然就顺着薜云的意。若是因为这样,薜云能分神不老提添丁的事,她也乐见其成。
钱宝莱差扶玉查绿莲的事,扶玉却一去不复返。钱宝莱担心她的状况,便叫拾珠去找她。
拾珠与扶玉关系要好,扶玉不见了,拾珠定会尽全力寻她。果然不出两天,拾珠就带扶玉回来了。
拾珠找着扶玉时,扶玉都快跟着刘员外跑到济城去了。拾珠半路截她回来,她才解释说她一不小心调查得太入迷,忘记回来通报。
钱宝莱这次是气极,扣了扶玉一个月的月钱。扶玉不敢有二话,自己作的孽,含泪也要吞下肚。
一码归一码,扶玉倒是调查清楚了绿莲的身世。
她是都城出身的大户千金,因父亲经商失败,不得不离开都城另谋出路。后来父母被生活所迫双双病逝,她无以为继便被卖至暮城青楼,当了个清倌人。刘员外在暮城行商时偶然遇见,对她一见倾心。当即为她赎身,娶回家当了十二房姨太。
前后并无矛盾之处,钱宝莱想不明白她为何会那样看自己。然而她现下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揣测一个陌生女子的心思。
桃月踏春,男女定情意;七夕相会,媒妁之言,正是嫁娶的高峰时期。
钱宝莱忙开了。无论大户人家还是布衣百姓,嫁女儿的嫁女儿,娶妻妾的娶妻妾,各方各面都有需求。特别是平时与钱家有往来的主顾们,那些嫁妆或彩礼都指名非要钱宝莱亲自挑选不可。
她整日忙碌,连去找林娇娇麻烦,当报复燕怀舒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如此忙碌的日子,钱宝莱怎么也想不到宇文清晖会忽然到将军府来。
薜云还在后院和一群老汉妇人吹拉弹唱跳,听家丁禀报说贤王来了,当即慌了神。急急忙忙喊着下人们收拾好东西,又打发着那些老汉妇人离开,跟着马上回房拾缀自己。
自已人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可贤王是皇子,将来指不定还是太子,要她那副模样被看到,成何体统?老脸还要不要,将军府的名声还要不要?
不管后院怎么乱,左右不能怠慢宇文清晖。阿财已经请人进了大堂,为他端上一杯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