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提旧事。之前你向飞衍说钱府以前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都过去那么久,小姐你怎么还要责罚扶玉?再说姑爷不也因此对你有所改观,对你更加宽容了么?说来还是大功一件呢。你瞧瞧,你以前都是连名带姓叫的人,现在倒是一口一句飞衍了。姑爷有时也会叫你小名,听得扶玉都脸红。”
钱宝莱娇嗔道:“这么说你还想邀功了?”
扶玉洗过手,跑到钱宝莱身后,在钱宝莱肩上捶打按摩:“扶玉哪敢?不是见你与将军越来越像夫妻,替你高兴嘛。”
“你就嘴贫吧。”
说曹操曹操到。正聊着燕怀舒,燕怀舒就在外面敲门了。扶玉偷笑一声,朝钱宝莱挤眉弄眼:“姑爷来了,扶玉就不碍着小姐你的眼了。”
“死丫头。”
扶玉开门向燕怀舒行了礼就三步并作两步溜走了,反让刚来的燕怀舒一头雾水。他狐疑地走近屋内,正见钱宝莱坐在软塌上,盖一张锦被,握着手炉取暖。
“林小姐已经没事了么?”钱宝莱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问。
燕怀舒愣了愣,才走至钱宝莱的身边坐到软塌的一角,答道:“嗯,她很好。”
“那你怎么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
“宫里最近事务繁多,有些疲累罢了。”宇成帝说退位的事还没宣布,就出了慧妃被毒害的事,燕怀舒不知宇成帝又是何打算,心里总觉得不安。
和钱宝莱说也无济于事,他便只能敷衍回答。
“你也会有疲累的时候么?不如今晚陪我一起去戏坊看戏,当是消遣。”
钱宝莱脸上的伤疤仍很醒目。看着她的脸,就无法忽视那道伤。她的目光盛着纯粹又期待的光芒,燕怀舒忍不住抬手抚摸着她的伤疤:“嗯,好。这里还会痛么?”
钱宝莱的脸刹那涨红了。她摇头,将他的手拉开握住:“早不痛了,别在意。还有,我让扶玉温了杏林香,一会儿你也喝些。我这酒冬天喝了很暖身。”
她的手才到他手的三分之一,太小了。他反手将她的手握住:“好。对了,你可知陆太医被升为院判的事?”
“什么?”钱宝莱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他升官了?”想着想着她忽然咧嘴笑开来:“这是喜事呀,我得准备些庆祝的礼物去恭喜他。”
“……他升官了你很高兴么?”
钱宝莱没察觉出燕怀舒问题里的些许醋意,仍是开心道:“当然高兴了。”
“如果你要去,我陪你一起。”
钱宝莱定住了身形,仿佛自己听错了:“你说要陪我一起去?”
燕怀舒颔首:“没错。”
钱宝莱端详了燕怀舒好一会儿,实在看不出他有哪里不对劲。他说要陪她去找陆向谦,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升起了。
出征
(94)出征
过年前诸事繁杂,即便有时间,也无法分身去做其它事。故向陆向谦庆贺一事就落下了。
钱宝莱给钱府和将军府的下人新置了过年的衣裳,薜云和燕雪灵还有燕怀舒和钱宝笙他们的衣裳也特别请裁缝裁了新颖流行的样式。准备各种过年用的物什,不知不觉到就到除夕夜。难得的一家人又坐到一起吃了年夜饭,隔日燕怀舒就要上朝去朝贺,很早就睡下。钱宝莱陪钱宝笙玩了一会儿就又听薜云念叨她与燕怀舒之间的事。好不容易劝薜云回屋休息了,燕雪灵又拉着她聊心事。
好不容易能睡,次日又被扶玉大清早叫醒。正月初一开始就更忙了,要到各个店铺去写祝词训话还要分派厌胜钱和利市,之后就得走家串户,给平时有往来关照的主顾送些礼品。还要去给亲朋戚友拜年。她这边的亲朋戚友并不多,燕怀舒那边的就不一样了。除了那些有往来的官员之外,还有不少有身边有地位的亲戚要拜访。
结果这一忙活儿,年就这么过去了。扶玉都忍不住对钱宝莱抱怨,以往过年还能闲几天,如今连过年都闲不下去。
钱宝莱倒觉得日子过得充实才比较好。
只是一个年过去了,燕怀舒到底还是没能陪钱宝莱一起去向陆向谦庆贺。
腊冬的积雪还未融化,边关就传来了战报。高丽与其它几个小国联合一同向西屿发难。边关的将士与他们僵持了许久,一直都按兵不动的大岐国又加入了此战中。周边诸国大岐为之最,兵强马壮。有他们参战,边关一度陷入危难之中。
宇成帝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现在多数要务都交由宇文清晖打理。宇文清晖闻说边关告急,立即召了燕怀舒进宫商议。
东宫不比其它偏殿,非常的富丽堂皇。宇文清晖坐于正殿,在铺着羊毛毯的书案上盯着手中的奏折深蹙眉头,不时朝殿外望去。
身边的暖炉升起袅袅烟雾,他身上的玄色狐裘不知何时沾上了几点墨汁他却全然不觉。
殿外终于出现了他想见到的人影,他慌忙放下奏折起身去迎。
燕怀舒疾步迈进殿前,正待行礼。宇文清晖却即刻截住,开门见山道:“免礼了。你可听说边关一事?”
燕怀舒深水古潭般的双眼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波澜,他的声音也一如往时那般冰冷淡漠:“微臣已然知晓。只是高丽为什么会忽然发兵进犯?还能联同其它各国?”
宇文清晖转身拿过奏折递给燕怀舒。
燕怀舒接下低头看奏折,半晌才将目光落向宇文清晖的脸上:“之前高丽来使因五皇子一事而被关押进了大理寺,不知道又何来砍杀使节,破坏两国情谊之说?”
“……关键就是那些使节已经服毒自杀,现在西屿是担实了这个罪名。两国交战不杀来使。西屿失言在先,不难怪他们有带兵进犯的正当理由。”
“服毒自杀?何时的事?”
“就是我们游江南之时。如今细想,他们是有备而来,计划得很周详。”
燕怀舒思忖片刻,才道:“大岐一直没什么动静。如今高丽来犯,他们又岂会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西屿是腹背受敌。”
“高丽小国尚不足以为惧。只是道理在他们那里,我们又百口莫辩,真联合起来一起攻打西屿也不能小觑。”宇文清晖皱眉道,手中的玳瑁折扇开了合,合了开,好像显得非常烦忧,没有了以往那轻佻闲散的模样。
燕怀舒深吸一口气,认真分析道:“西屿兵力虽足,但若要与大岐和其它小国开战,却是以卵击石,没多少胜算。现在开始征兵也无法立即形成战力。更何况国库虚空已久,贸然出兵惟恐捉襟见肘,自暴其短。”
“依你之见,当如何解决?”
“惟今之计,必须将那些小国分化再各个击破。至于大岐,来报说压境的兵力是五万三,那先由微臣带领一万轻骑前去阻挡。”
宇文清晖旋身步到书案边坐下,提笔道:“本王立即下诏,飞衍将军即刻出发讨伐。”
“微臣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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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怀舒离府进宫前天才刚刚下过一场雪。很大,只一个时辰就堆出了厚厚的雪层。钱宝莱刚哄钱宝笙睡下,就听见扶玉在走廊外和拾珠小声的聊着什么,不时还发出娇笑声。
钱宝莱轻轻推开门出去,朝着两人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小声点,刚睡下呢。”
扶玉和拾珠连忙噤声。
钱宝莱的目光越过走廊的檐角,远望着渐渐变阴沉的天空,吐出的气息很快消散在空中。她在斗篷里搓揉着双手,小声问:“你们在聊什么?”
扶玉又偷笑起来,眼睛骨碌碌四处环视了一周才压低声音在钱宝莱耳边小声道:“是说雪灵小姐的事。前些日子她跑去私塾找苏先生,苏先生一见到她吓得转身就跑。雪灵小姐就去追。结果苏先生被追急了,大概是脚底打滑摔了一跤,半边脸都肿了。”
拾珠也跟着笑:“宝小姐你是没能亲眼见到那场面,不然得乐死。”
“你俩呀,少在这儿幸灾乐祸……”话没说完,安静的府里似乎突然闹腾起来。钱宝莱还在狐疑,拾珠很快就过去看发生了什么。
扶玉道:“小姐,我们先回屋去吧。天这么冷,小心冻着了。明日城北南街要开工,这时病倒了可不行。”
钱宝莱颔首。虽然时候尚早,但她可以先温壶杏林香,待燕怀舒回来一起喝。不然也可以一起去余里私塾找陆向谦。
过年时没见着陆向谦,也不知他到底忙些什么。可能新官上任三把火,忙着在宫里当值也不一定。
钱宝莱脚才迈开走了几步,拾珠那头就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大声喊道:“宝小姐!”
钱宝莱顿住身形,侧过脸来:“慌张什么?”
拾珠的脸色变得不甚好看:“将军他要出征了!阿福阿财他们正给将军做准备。”
钱宝莱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又让拾珠重复了一遍。
什么?他,他要出征去打仗?可是……不一直都很太平么,他也待在都城那么久了,怎么突然又要出征?
钱宝莱脑海不停发问时,脚已经不由自主朝燕怀舒的书房奔去。扶玉和拾珠见状也跟在她的身后。
燕怀舒此时已经回到书房穿上战甲,正在系佩剑。
钱宝莱急切推门而入,眼睛还没与他对视便匆忙询问:“飞衍,你要出征么?还是说……像之前那样,只是去接些什么公主王爷?”
扶玉和拾珠追到书房很识趣地没有跟进去,连门也帮他们关上了。
燕怀舒听得钱宝莱的问话,抬眸望向她。四目相对,钱宝莱目光闪烁地盯着他。燕怀舒心下一颤,回道:“嗯,是出征。”
“是么?”钱宝莱走近他,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会儿才又道:“你要去多久?”
燕怀舒瞧出钱宝莱是在担心自己,他安慰道:“别担心,等打了胜仗自然就会回来。”
钱宝莱抬手按在他胸前的甲胄上:“是与哪里开战?”
“高丽诸国进犯,大岐也想趁机钻空子。我得先行挡下大岐的兵马。”
大岐?大岐国富力强,论人数不知是西屿的几倍,这是一场险战。燕怀舒此去真的会平安归来么?
钱宝莱紧皱眉头道:“你可有胜算?”
“……”燕怀舒向来不说空话,在钱宝莱的面前亦是如此:“并不大。”
钱宝莱拉过他的手握住:“不去不行么?”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钱宝莱也懂国在家在,国破家亡的道理。可是已经习惯燕怀舒一直在这里,以为他不会离开,谁知道他竟然要出征打没什么胜算的仗?钱宝莱当然不舍得。
燕怀舒瞧向钱宝莱握着他的那双柔荑。他笑了笑,从她掌中挣开,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不舍得我么?”
被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钱宝莱觉得很不好意思。肌肤触碰到他身上的战甲,本是很冰,她的脸却不住发烫:“若我说不舍得你就会改变主意吗?”
钱宝莱这么直率表露心里的想法让燕怀舒有一瞬间的怔愣。他拍着钱宝莱的后背,颇有几分为难道:“不会。”
“所以我没有不舍得。只是想着你一走,我得整天被婆婆念叨就心烦。”
“你整日往外走,与她能见上几面?”燕怀舒毫不客气的拆穿道。
钱宝莱倚在他怀里,正想反驳几句,阿财就在外面敲门说:“将军,已经准备妥当,该出发了。”
说实话,燕怀舒确实有几分不舍。他松开钱宝莱,替她将鬓发捋到耳边才越过她道:“我走了。”
钱宝莱下意识抬手扯住他披风的一角:“我送你。”
燕怀舒没有拒绝。钱宝莱将燕怀舒送出府外,门口已经有许多将士等候在那里。燕怀舒的坐骑则在那些将士的前头。它高昂着脑袋,四肢矫健地站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薜云也在其中。她对燕怀舒好一番嘱咐才将他送上马背。
燕怀舒回头看向薜云和钱宝莱一行人,欲轻身策马前进时,钱宝莱一路小跑向他:“慢着,等等。”
燕怀舒顿住了步伐。
钱宝莱追到他的跟前,抬头热切而温柔地看着他:“飞衍,定要凯旋归来。”
燕怀舒盯着钱宝莱的脸看了良久才弯身浅浅吻了一下她的发顶:“好。”
来访
雪终于停了,整个宫城被包围在银白色的世界里。城楼旗帜猎猎作响,显得清冷静谧。
泰康殿内雾气氤氲,隔着轻烟映入陆向谦的脸,似真似幻,看不真切。宇文星渊将手中的卷轴轻轻放到一旁的书案上,将程公公刚才回来传话的内容告诉了陆向谦。
透过烟雾,座下的陆向谦俊美无双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琰王的计划似乎进行得很顺利。”
宇文星渊瞥了眼他,浓眉一挑:“能顺利还是因为陆太医,本王果然没看错人。如今陆太医平步青云,以院判的身份也可与院使一同为父皇调理龙体,真是可喜可贺。”
陆向谦垂下眼帘,温润如玉的声音仿佛浸染了许多心绪:“燕将军如琰王所料前去阻挡大岐进犯,不知琰王接下来又作何安排?”
“陆太医莫要心急,先将本王交待你的事做好,之后会如你所愿的。”
“……琰王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把大岐牵扯进来确实能拖住燕将军,但若燕将军不敌,西屿也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到时别说太子之位,就连这皇城寸土都守不住。”陆向谦忧愁的目光对上宇文星渊凌厉阴冷的眼睛,轻声道。
宇文星渊闻言似乎心生不悦,语气也变得阴沉:“本王心里有数,陆太医无需多虑。下一步,该是她出场了。”
陆向谦心头一动,她……指的是林娇娇么?
宇文星渊果然藏得够深。他若不是与宇文星渊党同伐异,怎么也不会想到林娇娇竟然是宇文星渊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以那样的身份待在燕怀舒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