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摊上事了——千溪雪湖
时间:2022-01-27 08:40:06

  张公公带宇文清晖进了寝殿便退了下去。
  宇成帝的卧床隔着一个游龙飞凤的华美屏风。隔着屏风,他的声音仍旧沙哑且混浊:“清晖,身为太子就该有太子的考量,不可因一已之私而行那惹人争议之事。”
  宇文清晖跪下来,态度诚挚道:“国以兴邦,是民为本。燕将军护全西屿,如今他身陷险境,生死未卜,儿臣以为不可坐以待毙。然儿臣越俎代庖确实不妥,还请父皇降罪。”
  “燕将军是有战功,却没能看管住西屿最大的引患,才会变成这般境地。若钱小姐引狼入室,西屿将不复存在。你此举就是将江山拱手让人。幸而寡人已派人将与钱府有关的人抓了起来,也将钱府的所有店铺查封。待这一战结束,钱府的一切都得收回来。而你咳咳咳……”说到这里,宇成帝又像经受不了打击般猛然咳了好久。宇文清晖却只能继续跪着,不敢上前关心。
  终于,宇成帝的气息平复下来:“寡人撤下你的太子之位,你可有异议?”
  宇文清晖面色瞬间变了。他瞪着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千辛万苦,绸缪多时才好不容易胜过宇文星渊,登上太子之位,现在却要他放手吗?
  宇成帝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不愿意?”
  宇文清晖在心里酝酿斟酌,天人交战了许久,才不得已道:“儿臣遵旨。”
 
  失策
 
  
  一直在宇成帝身边,却像隐形般的吏官张丞躲在暗处记下了这为之重要的一笔——刚入东宫的贤王殿下获责被废除太子头衔,储君之位又再空缺。
  宇文清晖失去太子之位的消息转眼就传遍了整个皇宫。不仅如此,他还被软禁在自己的宫殿之中,无法随意出去。
  他呆坐在书案旁的台阶上,顾不得地面是否干净。书案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卷宗与文书,似乎才刚忙完。
  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一切的努力居然都白费了。宇文清晖不知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他并不后悔做出那样的决定,只是没想到宇成帝居然真会废去他的太子之位。人算不如天算,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他突然想到最近一直在宇成帝身边的陆向谦。自他成为储君就开始不停有事要忙,竟然忘记陆向谦已经不知何时与宇文星渊成了同一阵营的人。
  莫非今时今日的一切都是宇文星渊和陆向谦在背后推波助澜么?如若真是如此,那也怪自己成为太子后就对宇文星渊掉以轻心了。
  更让他意外的是,陆向谦明明是最没有威胁的人,最后却栽到了他的手上。
  时也命也。
  宇文清晖在心里想了许多,仍是无法释怀。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何要与众兄弟去争夺储君之位,争夺皇位,争夺这个天下?
  他喜欢当皇帝吗?想要立在万人之上么?还是说想要享尽荣华富贵,过着生死予夺,指点山河的生活?
  似乎这些都不是他之所求。他忽然想起了钱宝莱,那个行事总是出人意料的有趣姑娘。他伸出手木讷地盯着,念起这只手碰到她脸上时的触感。
  像她那样的女子该是世间难得之人。活得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束缚。可惜她是燕怀舒的妻子,不然他就能将她纳入自己的宫殿为自己增添乐趣。
  乐趣……是呢,他惟一想要的东西就只是乐趣而已。无论是运筹帷幄争夺太子之位,还是与宇文星渊一起到民间戏坊打发时日,他只是想要一种乐趣罢了。
  原来如此。他所执着的并非是高高在上的权势地位;也不是一呼百应,穷奢极侈的奢贵生活。而是非常简单,随心所欲的世界罢了。
  他幡然清醒,顿觉得被废去太子之位也不过是少了一项乐趣。于他而言不痛不痒。
  他的十弟却没有他想得那么开。宇成帝下旨废除宇文清晖的储君之位,还将他软禁在宫中,应该高兴的宇文星渊却高兴不起来。
  泰康殿内,宇文星渊一甩华服的宽大衣袖,怒视着垂首弯身行礼的陆向谦:“陆太医,你没有令本王失望,父皇果真废去了六皇兄的太子之位。”
  陆向谦彬彬有礼,毕恭毕敬的拱手回道:“那不知殿下又为何生气?”
  宇文星渊依旧怒视着陆向谦,努力压抑:“不知陆太医是否还记得本王说过的话?你只做到一半,还有一半没有做到。现下时机已然成熟,为何父皇他还未下旨?”
  陆向谦直起身,一脸平静地回道:“殿下原是指要微臣害死圣上嫁祸贤王殿下,好让他永远都不能东山再起和怂恿圣上下旨,让你接任太子之位两件事么?”
  幸得殿内四下无人,不然以陆向谦这些话就能获个意欲弑君之罪。宇文星渊狭长似墨的眼睛微眯起,语气不善:“陆太医这话难听了。本王又怎么会做出害死父皇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陆向谦像是才恍然大悟,很快换了一种说法:“是臣胡说,臣该死。不过殿下之前向臣承诺会护全小莱,也不会伤害她一分一毫,可臣仍是不放心。”
  “……”宇文星渊瞬间明白了陆向谦之所以没完成任务的缘由:“你认为本王会出尔反尔,故借此威胁本王?”
  陆向谦温润一笑,俊美无双的脸上淡漠,毫无波澜:“殿下误会微臣了。微臣能有今日地位,在圣上面前说得上几句话都是托殿下的福。臣又怎敢威胁你?臣只是想要一个能确保她平安无事的筹码罢了。”
  “擅自跑到敌营去,本王想护她也有心无力。更何况她不是已经投靠了敌军,又怎么会有危险?”
  陆向谦脸色忽而一僵,暗自攥紧了自己的手心。表面仍是风轻云淡的回道:“小莱她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宇文星渊终是缓和了语气,“如果本王没有做到,你会如何?”
  陆向谦微一敛眸,神色严穆:“殿下心里应该清楚才是。”
  好个陆向谦,他还真是小看了这样一个人!明明是个毫无身份的人,现在倒学会威胁他,向他讨价还价了。
  宇文星渊惊觉自己失策,将一只老虎当成了猫咪来对待。可是此时后悔已然太迟。现在想要除掉这个隐患,时机又不对。
  他已是宇成帝身边的红人,他的话有不小的影响。若自己一意孤行,或是做出些不利于他和钱宝莱的事,他一定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宇文星渊还是头一回深切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深吸一口气:“本王答应你的事当然会做到,而你答应本王的事,也不能言而无信。”
  陆向谦笑了笑,眉宇间尽是得意:“臣会如何行动全取决于殿下您。”
  出了泰康殿,陆向谦深深叹息一声,迈步朝宫门外走去。他虽不喜争斗,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无能之辈。与宇文星渊那种猜不透的人为伍,不给自己留条后路是不行的。
  如今他已经成为宇成帝跟前的红人,那宇成帝就是他最大的靠山。假若宇文星渊达到目的后想将他灭口,他也有宇文星渊的把柄在手。他与宇文星渊现在就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灭俱灭。
  宇文星渊那么聪明,想必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现下最为担心还是钱宝莱一家。她尚在敌营不知情况,钱府的人又被宇成帝抓到牢里。她要知道定会难受。
  他能否想办法将钱府的人全放出来?特别是她最牵挂的钱宝笙。那么小的孩子,身体又那么差,真能熬过去么?
  可是宇成帝对钱宝莱投靠敌军一事耿耿于怀,就算他为钱宝莱说情也无法改变宇成帝的决定。
  那他去到钱府又能做什么?陆向谦半途就换了方向,回余里私塾。
  燕雪灵不知何时来了余里私塾,哭得眼睛都肿了。苏玉轩不忍心,只好将她带到后院的屋子里。燕雪灵一边哭一边谈起燕怀舒和钱宝莱之事,越说越伤心,又继续哭个不停。
  苏玉轩无法应对她这种模样,手足无措,只好在一旁默默听着。也不知道是最近挂心燕怀舒和钱宝莱还是哭得累了,燕雪灵不知不觉靠到苏玉轩的肩上睡了过去。
  陆向谦经过屋前看到,不禁一笑。苏玉轩脸忽然红了,忙解释道:“燕小姐是找你的。你既已回来,我这就叫醒她。”
  陆向谦注意到燕雪灵哭得红肿的双眼,还有满脸泪痕,才阻止苏玉轩:“不必了,让她睡吧。能睡得着也是件好事。”
  “她……是来找你,让你向皇帝说情么?”苏玉轩只好继续充当燕雪灵的枕头,轻声问走进来的陆向谦。
  陆向谦摇了一下头:“或许是吧。”
  苏玉轩似是无可奈何:“我从没想过你竟会成为可以左右局势的人。”
  陆向谦也自嘲一笑:“我也没想过。大概从我与小莱卷入朝堂之争时,就已经注定要走这样一条不归路。要么等死,要么拼命往上爬。这样燕小姐会着凉的,你把她带到塌上睡吧。”
  苏玉轩眼见着陆向谦往外走,又问:“你要去哪里?”
  “我去看看小笙和扶玉他们。小莱不在,我得替她照顾好他们。”
  他还答应过钱宝莱要尽力治好钱宝笙。他还没实现他的承诺,钱宝莱不能有事。
  苏玉轩还想说什么,陆向谦已经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苏玉轩一直都知劝不了他,可又忍不住去劝。
  他对钱宝莱执念太深了,深到颠覆了自己的一贯作派。爱一个人到这种境界,已经是偏执了。
  她已是有夫之妇,他又何苦来哉?
  苏玉轩低头看向一直缠着他不放的燕雪灵。忽然,仿佛有些明白陆向谦的感受。
  其实被问罪的不止是宇文清晖,还有薜云。不过宇成帝念在燕老将军还有文宁贵妃的面子上,才没将她捉进大牢,而是□□在将军府,不得迈出一步。至于其它相关人等就没那样的待遇了。
  薜云正在府里的大堂外指着宫城方向痛骂道:“圣上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为什么不派兵救我儿?我是主谋,你捉我就好,别牵连其它人!圣上啊!”
  气极败坏下的薜云过于激动,没想到一下就昏倒了。阿福和阿财还有一干丫鬟都慌忙将她扶到卧房,请大夫为她诊治。
  都城大事不断,百姓还没能通晓个前因后果,钱宝莱一行人马又突然浩浩荡荡,堂堂正正地回都城来了。
 
  变故
 
  
  几经周折,心力交瘁的钱宝莱才带着人马到了城门就被把守在城门处的卫兵捉了个正着。钱宝莱还未弄明白发生什么事,周遭看热闹的百姓就悉数围了过来。指着她议论纷纷——
  “她真大胆,不要命了吗?居然还敢大摇大摆的回来。”
  “钱家小姐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恶人。她肯定还以为有燕将军替她撑腰!”
  “不是说燕将军也跟她串通一气吗?她是不是打算带那些人攻打进来?我们要不要赶快逃跑?”
  “胡说八道 !我家将军才不是那种人!就算他是,我也誓死追随他……”
  细细碎碎的,不像在说些什么好听的话。
  钱宝莱当然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她挣脱着押解她的两个卫兵:“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将我带去哪里?……我的马车!”她一边喊着一边回头望向已经被卫兵驾上去的马车,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狰狞的样貌配上狼狈的遭遇,不少百姓都在拍手称赞。昔日她横行霸道,今个儿却如败家之犬,岂不令人快哉?
  更加搞不清楚状况还有随她一起回来的户部人马和那些被钱府雇佣的人。好端端莫名其妙就被捉了,简直是祸从天降。
  反倒是隶属钱府的人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模样。自钱宝莱嫁给燕将军,她就不是因这事入狱就是因那事入狱。这一回又不知是犯了什么事。
  钱宝莱再怎么挣扎,也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身份,最后还是安静地被押走了。纸包不住火,现今又是紧张时候,她很快就知道了自己所犯何事,也很快在牢里与扶玉,拾珠等人见到面了。
  扶玉和拾珠两人被关在牢里,一心挂念的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钱宝莱。打死她们也不相信钱宝莱会投靠那些她向来看不上的小国。况且钱宝莱的故乡是大岐,要投靠也是投靠大岐。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眼红她们家小姐,又要来害她。
  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连钱宝笙那么小的孩子都跟着受苦。若不是陆向谦时常来牢里探望他们,顺便替钱宝笙看病,指不定钱宝笙已经一命呜呼,见阎王去了。
  当卫兵将钱宝莱关进她们的牢房里,她们想都没想就一拥而上,抱住钱宝莱你一言我一语的哭着喊着说起这些天来的委屈和不甘。
  钱宝笙有陆向谦在照顾,虽然在牢里住着,却也不像扶玉和拾珠那样狼狈。他穿着厚厚的锦服,一见着钱宝莱就大哭起来,跑向钱宝莱。
  钱宝莱被她们抱着都喘不过气。她们自顾自的在说,她完全听不明白。又听到钱宝笙的声音,她挣开两人,小跑上前蹲下身抱住钱宝笙:“小笙!”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我好害怕。我想回家,姐姐,我想回家……”
  钱宝莱一颗心沉了下去。听着他像是崩溃般的话语,心里泛起阵阵酸涩,眼角不知不觉变得湿润。她抱紧钱宝笙,柔声哄道:“别怕别怕,姐姐在这里。姐姐这就带你回家。”
  钱宝笙一边哭一边扶眼泪,稚嫩的声音在这种不见天日,密不透风的阴暗地方显得格外清亮:“可他们说我们不能回去,我们都得死。是不是真的,姐姐?”
  昏暗的牢内无法看清他的样子,只是那张苍白的脸分外醒目。他的身体本就极差,又待在这种地方,肯定是吃了不少苦。钱宝莱心疼不已。她抱起钱宝笙帮他擦眼泪:“当然不是真的。姐姐这就带你回家。”
  扶玉连忙跟着擦干脸上的眼泪鼻涕,上前一步道:“小姐,回不了。钱府和钱府的店铺都被查封了!”
  钱宝莱差点一个踉跄没站稳。她才去边关多久,怎么会变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拾珠跟着擦干净脸,回道:“也不知从哪里传出说小姐你带着粮草的队伍投靠了敌军。所以圣上一怒之下,就将钱府的人全都关起来,冯伯他们就在后面的牢房里。还有钱府所有店铺都被查封,只等着将小姐你捉拿归案了。”
  钱宝莱总算明白自己和他们会身在此处的原因:“我果然应该听飞衍的话,不该多此一举。不然你们也不会在这里受苦,特别是小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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