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笙也不哭了,他紧紧挨在钱宝莱身上,可怜兮兮道:“姐姐在,小笙不怕了。要是姐夫夫也在就好了,我很想他。”
“小姐,到底怎么回事?”拾珠非常想知道为什么会有她投靠敌国的说法。
扶玉跟着附和:“对啊。将军不敌阵亡的消息也是真的吗?”
钱宝莱听到扶玉的话,更加震惊:“你说……什么?”
扶玉被钱宝莱的模样吓到了,吞吞吐吐地重复道:“姑爷不敌阵亡的消息是真的……”
钱宝莱终是撑不住,脚一软便跌坐在地上,怔怔出神。
飞衍死了?她离开军营时,燕怀舒还好好的,怎么会死?他明明向她保证,一定会活着回来。他从来没有失信过:“不可能,他不会死的……”
“……”原来钱宝莱不知道燕怀舒的事。现在她们没头没脑的告诉了她,她肯定会很伤心。扶玉和拾珠忍不住想抽自己两巴掌。
她们还在自责,想着怎么安慰钱宝莱时,钱宝莱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我要见圣上,我们不能受这不白之冤。”
“可我们现在哪里能见得到圣上?”扶玉为难道。能比其它的犯人自由舒服点也是托了陆向谦的福。
拾珠当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马上回道:“还有陆少爷。陆少爷一定会帮你的,小姐。托了他的照顾,小少爷也才能这么健康的待在这里。”
陆向谦么?钱宝莱想起她离开都城前与陆向谦的一番话,她觉得与陆向谦再见面会很尴尬。
钱宝莱回都就被捉进大牢的消息像长腿一般,很快传进了宫里。昭月还没来得及高兴庆祝,就被宇文星渊半哄半威迫的骗去翡翠山。即便她一点也不想离开都城,还是拗不过宇文星渊。他知道太多她做过的坏事。若他将所有事都揭发出来,她不止会受人指骂,宇成帝还会对她改观,想必不会再不复往日恩宠。
在皇宫之中被冷落的人是什么下场,昭月很清楚。
昭月一行才离开宫门,陆向谦就收到消息说钱宝莱回来,已经被关进牢里了。他什么都顾不上,忙向院使告了假便匆匆赶往大理寺的牢狱。
他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跟前的大红人,院使也得给几分薄面他。他要走,院使怎么敢留?
钱宝莱才被关进牢里几个时辰,陆向谦就披星戴月般赶来了。
隔着牢门,两人甫一见面,顿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触。扶玉和拾珠知道他们两人定有许多话说,非常机灵地带着钱宝笙缩在一个角落里,装作不在意这边的情况而闲聊起来。
陆向谦仍旧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温润模样。俊美的脸上柔情若水,漂亮的眼眸氤氲着无限的温情直视钱宝莱。庄严的官服穿在他身上也变得非常温和。
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模样,钱宝莱却恍然觉得陌生。他眉宇间似乎有太多她开始看不懂的东西,好像他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陆向谦般。
钱宝莱一身浅绿色交领儒裙,裙摆下是精巧好看的折枝花纹,腰系玉石宽腰带。她站得笔直,身材窈窕,就算那张清新婉约的脸毁了,依旧透着林下风气。
“小莱……”终于能见到她,陆向谦凝视着钱宝莱,险些失语。她似乎又瘦了,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钱宝莱已经从扶玉那里听说了不少事情。她笑了笑,苦涩至极:“恭喜你,成了圣上跟前的红人。”
“……”陆向谦听出钱宝莱没有说出来的嘲讽之意。他攥紧手心,好半晌才收拾好自己的心境,慢慢道:“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我也还要谢谢你照拂钱府的一家子人,特别是小笙。”
她的神情冷淡,全然不复当初看他时的温柔。陆向谦早已有心理准备,虽痛心却也并非不能接受:“我答应过你的。”
钱宝莱笑了笑,走上前,直视着陆向谦:“那不知你可否再答应我一件事?”
陆向谦颔首,伸手从牢门细缝里探入,拉过钱宝莱的手握紧:“只要我力所能及,定在所不辞。”
“我想见圣上,我需要他给我和燕府一个交待。”
“……”陆向谦闻言,忽而松开了她的手,面色渐渐变阴沉:“薜老夫人擅自集合兵力就已证实燕将军通敌叛国的罪名,而你也因前往敌国而成了卖国求荣的千古罪人。”
钱宝莱斩钉截铁地打断陆向谦的话:“事情并非是那样,我是……”
她还没说完,陆向谦也如她那般截断了她后面的话:“我是可以帮你。但我只帮钱府,燕府如何与我何干?”
钱宝莱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愣了片刻才试着问:“那我想你一起帮呢?”
陆向谦看向钱宝莱的目光又霎时变得无比温柔深情:“你若答应成为我的妻子,我就帮燕府洗脱罪名。顺道还钱府上下自由,让钱府的店铺能重新开业。”
策略
钱宝莱呆愣地定定盯着他,似乎完全不认识眼前的人那般。她一直都在跟他强调自己是有夫之妇,不可与他过于亲密。就算她不怕自己声誉受损,也不想连累他。他也默许了才对:“衡之,你为何对我那么执迷不悟?”到最后竟然还要用这样的手段逼迫她作选择?
假装不在意这边的扶玉和拾珠耳朵却不是聋的,大概听到钱宝莱和陆向谦的对话。两人面面相觑,完全无法想像那个温润如玉的陆少爷会提条件?钱宝莱的脸色不大好,她们又不敢随便接话。
小孩子的钱宝笙就更加不敢说话了,只是讷讷地藏在扶玉和拾珠两人后面,骨碌着一双大眼睛疑惑地看着。
陆向谦凝望着昏暗光线下的钱宝莱,口吻依旧温情:“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只有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
钱宝莱没有说话。在扶玉和拾珠以为她被陆向谦的话感动时,她忽而自嘲地冷笑一声,捉住牢门的栅栏,将脸探向陆向谦,质问道:“我这么丑陋的样子你也不嫌弃?”
陆向谦被她的话激到,敛眉凝眸,一字一句道:“就算你瘸腿断臂我也不会嫌弃你。”
钱宝莱又是一愣。她倒退两步,像是明白了陆向谦的意思。混乱片刻她终是深吸一口气,缓言道:“衡之,假如我答应与你一起,你真的就满意了么?哪怕我的心永远都不会在你身上,你也无所谓?”
陆向谦终于被钱宝莱问住了。他定定直视着眼前这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似乎离他很近,却又似乎很远。
苏玉轩说他执念太深,他自己也深有感触。从初见她时起,到他离开都城;到他们再次重逢,他对她的恋慕越加深重,怎么都无法遏止。
他只想保护她,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这样有错吗?为什么她就不能欣喜的点头,干脆回到他的身边,让他为她遮风挡雨,做她永远的依靠呢?
……大概她总是一个人去解决所有问题,已经习惯了事必躬亲,才不懂得怎么去依赖他人。
陆向谦突而转了话锋,“自你成为将军夫人,你就遇事不断,有几次还差点没命。你可知道,我每日有多胆颤心惊,害怕会从此失去你?那时我就下定决心,要倾尽我所能,护你一世周全。如今我终于做到了,所以……”
他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自己么?钱宝莱顿住了,良久才摇摇头道:“我很感激你的关心。但衡之,你因我而变成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你觉得我会高兴么?”
陆向谦沉默了。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复又开口:“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小莱,你不是从不做亏本生意么?你若点头就能救到所有人。这笔交易很划算,不是么?”
陆向谦是从什么时候踏错了脚步?钱宝莱用一种几近严苛冰冷的目光看他:“抱歉,衡之。我拒绝。”
不仅陆向谦怔愣,扶玉和拾珠也愣住了。不管陆向谦是变了还是怎样,都是想帮钱宝莱。而且对她一往怀深,断不会背叛她。只要钱宝莱答应了就能救到其它人。扶玉和拾珠不明白钱宝莱拒绝的理由,大概也不可能会明白。
“……你真这么绝情?”陆向谦深吸一口气,略带几分试探地问道。
钱宝莱冷着脸,转过身:“是的,这事不劳陆院判烦心了。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你为小笙做的一切。”
陆向谦来这之前还带着几许期待和希望。就算预感她拒绝,也认为她会认真衡量现况才做出决定,没想到……
兴许她一时之间还没弄清现在的形势。待她弄清楚时,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希望你能仔细考虑清楚,我会一直等你的答复。”言罢,陆向谦才缓缓转身迈出这牢房重地。
待他走远,扶玉快步奔到钱宝莱跟前,心焦道:“小姐,你真让陆少爷走了?你不再考虑考虑?”
钱宝莱像经历过一场非常累心又累人的斗争般无力地垂着头,拉耸着脸,朝扶玉摆摆手道:“无妨,让他去吧。”
扶玉大呼道:“小姐,那我们要一直待在这种地方么?将军他已经死了,燕府也……”
提到燕怀舒,钱宝莱勉力撑起疲累的身心,平静道:“他不会死。他答应过我的事从未食言过。至于我们……放心吧,你以为你家小姐是什么人?就算衡之不插手,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扶玉怀疑的伸手摸上钱宝莱的脑袋探了探:“小姐,你是脑子坏了么?除了陆少爷还有谁会来救我们?就连贤王殿下也被……”
钱宝莱拍开扶玉神经兮兮的手,嗔道:“净乱想。你以为我冒着生命危险跑那些敌国去做什么?又凭什么能毫发无伤的回来?”
扶玉歪着脑想了又想。差点想明白时,拾珠就抱着乖巧听话,不哭也不再闹的钱宝笙插嘴道:“小姐的意思是我们很快就有救了。”
扶玉回头努嗔道:“用得着你说么?我当然知道。”
不再理会扶玉他们,钱宝莱望向牢门外。出口很近,又很遥远。燕怀舒不在都城,那她就要替他守护好燕府,守护好他们的家。她喃喃着:“飞衍……你一定要没事。如果做不到,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有陆向谦帮忙,兴许他们不用继续待在这种不见天日的晦气地方。可他不帮忙,钱宝莱想,他们也只是在牢里多待几天而已。
钱宝莱被关押进牢房的隔天,宇成帝就听说钱宝被关进牢里了。正打算一股作气处死她,史官张丞居然冒死前去劝谏:“圣上不可!且不说钱小姐是否通敌卖国,但她多次襄助西屿是铁打的事实。您若审都不审,问都不问就判罪,不止会被百姓诟病,还会被他国耻笑。”
宇成帝已经能稍微起来,正倚在锦团花簇铺就的软塌上休息。张公公则在他旁边帮他按压眉心,以减轻他的头疼症状。
怕死的张丞居然跑出来为钱宝莱求情,他是不是收了钱宝莱很多好处?然转念一想,收钱宝莱再多好处,被当成是钱宝莱的同党而被一同问罪处死就毫无意义了。他不傻,断不会为了那点好处而来送命。
那他到底是为什么才不顾自己安危,替她求情?
宇成帝病得一塌糊涂,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兴许他只是正义使然罢了。
宇成帝还在想着找个人替自己分担烦心事。宇文清晖不能,那就让宇文星渊来。这些皇子公主当中,能得他心的也就这两个人。
可陆向谦把他劝住了。说此时不宜谈及储君之事,还是先度过眼前危机再说。燕怀舒已死,不如让宇文星渊到边关镇守。如此不仅能震慑敌国,还能令宇文星渊揽功在身。到时西屿若能恢复太平,再行封赏也不迟。
陆向谦虽为小小太医,但为人处事让宇成帝很喜欢。说的话也很中听。像他这样的人,当个御医太屈才了。宇成帝也有意无意提过几次晋升他的意愿,但他皆婉言拒绝了。这让宇成帝更加欣赏他。
然则这只是陆向谦以退为进的策略罢了。
张丞既也进言,宇成帝便将钱宝莱一事暂放,转而下旨让宇文星渊带兵去边关。让他去的理由很充分。一来皇子亲征可以振奋军心,二来他在众皇子当中是最懂带兵打仗的人。故宇成帝的圣旨一到,宇文星渊很平静自然就接受了。就不知他是否知道这是陆向谦从中作梗而心里有数还是假意接受再另行打算。
不管如何,宇文星渊很快整装离开都城,启程前往边关。
林娇娇得知他去边关的消息,顾不得自己抱恙的身体,硬是命羽儿为她备轿去送他。
林娇娇的轿子出了城门,宇文星渊的队伍却早已行至五里外。林娇娇撑着纤细柔弱的身子踉跄着脚步顺着官道去追。到底有心无力,追了一段路便已经气喘吁吁,再也走不动半步路。
雪已经完全融化的世界,到处透出深浅不一的嫩绿。阴沉的天空也渐渐变得更加透亮,越发清明。连许久不见的鸟儿也出现在山涧林里,湖泊天空中,欢快的叫着。
晨露沾湿了林娇娇的衣裳,她却浑然未觉。她依旧站立在原地,用无比忧伤而深远的目光远眺宇文星渊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言。
他竟然连离开都不知会一声。在他的心里,对她真是一丁点儿的情意都没有么?还是说……现在的她对他已无用处,所以被抛弃了?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会心疼爱护她,他也会在昭月寻她麻烦时来救她。他只是不擅于表达罢了。
星渊,皇位真的那么重要么?
她不知道,也永远不想知道。
羽儿从未见过林娇娇如此着急紧张的模样,连身子都不顾,跑得那么快。但她隐约察觉出林娇娇与琰王有不一般的关系了。她奔上前为林娇娇披上斗篷:“小姐,追不上了,我们回去吧。”
林娇娇眼眶泛红,沉默良久才缓缓颔首:“嗯,回去了。”她说着转身,由羽儿扶着往回走。
走出几步,她又不放心地回头望了望,喃喃道:“星渊,你要平安回来。我会一直等你。”
明朗
钱宝莱虽说拒绝了陆向谦的提议,他还是关照牢里的狱卒,让他们对钱府的人好一些。而钱宝莱那么肯定的说他们只是在牢里多待几天并非在说空话。
宇文星渊带着五千兵马前去边关的第三天,边关就又有消息传了回来。说是吐藩,突厥等国与高丽起了内讧,不再也其联手,将兵力全都撤回了本国。而且还为表歉意,各国都带着贵重的礼物前来送赠西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