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国联盟瓦解,高丽失了后援,也不敢再冒犯,灰溜溜撤兵回去了。还特地派人送来高丽的特产和一些极为贵重的礼品,希望与西屿能和解。
突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宇成帝腾地从软塌上坐起,一脸欣喜地问来禀报的张公公:“那些使节已经到了西屿境内?是星渊所为么?”
张公公毕恭毕敬道:“圣上,切勿激动。陆太医说过您需要平心静气。只不过这事并非琰王殿下所为。”
宇成帝反问:“那是何故?”
张公公犹豫了一下才回道:“兴许是燕夫人所为。在这种时候与诸国有过接触的除了她,再无其它人。”
宇成帝闻言定住,才想起钱宝莱被关进牢里的原因与诸国有关。这么一想,诸国突然说要投诚就显得很不寻常了:“说不定是借投诚的名义来直捣黄龙,寡人不上当。”
张公公屈腰道:“圣上言之有理。但……各个藩国退兵却也是实事。”
宇成帝想了许久,才道:“现下都城还有多少兵马把守?”
张公公回道:“回圣上,算上禁卫军,都城有差不多一万人马。”
宇成帝颇为无力地点点头,道:“传旨下去,待那些使节到来之后全城戒严,一只多余的苍蝇都不许放进来。”
“遵。”
“还有,传林云来到宫里一趟。”
张公公应声,立马就下去传旨。
不管来的那些人是什么目的。只要自己做好充分准备,到时突生变故,便不会手忙脚乱,失了阵脚。
几个小国脚程很快,宇成帝传旨下去没几天,他们派来的使节就到了西屿的宫城之外。
礼部尚书林云来授命前去接洽。哪承想,刚安排好那些使节的住处还有带呈来的贡品,人家就吵嚷着要见圣上,要见钱府的掌事。
见圣上是为赔礼道歉,希望能与西屿化干戈为玉帛倒能理解,但见钱府的掌事又是什么缘由?
吐藩的使节说,是钱府的掌事冒着性命危险来表示西屿的诚意。还将高丽的险恶用心挑明,他们才不至于继续受蒙蔽而与西屿继续作对。还盛赞了钱府掌事,说是因她才敢前来西屿投诚。他们有意与西屿建立长久的邦交关系也是托了钱府掌事的福。
林云来将他们的话一五一十禀报给宇成帝听,宇成帝本来病怏怏的样子一下变好了,脸色也比之前红润不少。他很好奇钱宝莱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那些小国向西屿投诚,还愿意与西屿邦交。
拉拢西屿周边小国是他登上皇位后就一直想做却又无法实现的心愿。没想到钱宝莱一去就解决了。
他立即差人把牢里的钱宝莱带到宫里询问。
在牢里的钱宝莱听说要进宫,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这都是在她的意料之中,没想到的只是那些小国速度会那么快。
她临行前安慰了钱宝笙,说是他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还让扶玉和拾珠好生照顾着钱宝笙。
扶玉和拾珠拉着钱宝笙的手目送钱宝莱。其实还在担心事情会否真如钱宝莱想像的那样进行。
宇成帝坐在大殿的龙椅上,等张公公带钱宝莱进殿。不一会儿,张公公领着钱宝莱来了。
钱宝莱向宇成帝福身行礼。
这一见面宇成帝略显尴尬。毕竟之前他还迫不及待的要处死人家,现在却……
然而钱宝莱似乎并不在意他心中所想,礼毕后便单刀直入:“不知圣上诏见罪妇是为何事?”
她的一句“罪妇”让宇成帝老脸一红,更加尴尬。他干咳了几声,才道:“夫人受罪了。”
“罪妇本就有罪,又何来受字一说?”钱宝莱不卑不亢道。
听在宇成帝耳里又是一番意味深长。这是在怪他没有证据就将她捉拿进牢里么?他当时气愤,又病得厉害,哪里能想得周全。可要他承认自己错了,又不是那么容易拉下脸面的事。
还是张公公开口为宇成帝说话:“夫人突然跑到敌国,前又有将军叛国的消息。为免夜长梦多,圣上也只能忍痛割爱,万望夫人体谅。”
钱宝莱睨了一眼张公公,故作缓和了语气:“那圣上不会介意罪妇猜测你寻罪妇来的目的吧?圣上可是为了诸国之事?”
看来她是知道那些使节会来了。宇成帝也没拐弯抹角,说:“寡人很好奇,为何你到那些国家一趟,他们就退兵了?甚至还派使节前来与西屿结邦交之好?莫不是如传来的消息那般,与他们有何不可告人的关系?”
钱宝莱并不急于反驳宇成帝后面带有挑衅意味的话,依然平静如初的回道:“西屿与其它诸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况且西屿比他们强大,他们断不敢随意打西屿的主意。再者他们会攻打西屿是受了高丽的蛊惑,若然他们知道高丽出师无名,这仗打赢了也胜之不武。到时别说他们会为争西屿的土地而起内讧,大岐国也在虎视眈眈。他们不怕西屿,还不怕大岐么?若是让大岐得了利,以后他们的国家也保不了多久。我只是晓之以理,分析厉害关系罢了。”
“他们又怎会听信你这区区一介女流的话?而且还相信高丽是贼喊捉贼?”
钱宝莱抬起清亮的,闪烁着光芒的眼晴,得意地回道:“圣上,我是商人。行商不单要靠智慧,还得靠一张嘴。不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至少也要将没有的说成有的。只要他们信任了罪妇,罪妇自然就有办法说服他们。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本就是高丽处心积虑设的局,假以时日他们也定能明白高丽的伎俩。他们及时掉头,不仅是看清了局势,也是为自己国家的将来打算。”
宇成帝听得她的一席话语,呆呆的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在他眼前的明明就是个毁了容颜的平凡女子,为何他却觉得眼前的是个非常能干的朝臣?
见他不说话,钱宝莱继续说道:“圣上,罪妇擅自行动确实不对,你要罚罪妇,罪妇并无二话。只是真相已经大白,能否请圣上放了钱府上下,还有解封钱府的所有店铺?”
不管如何,诸国退兵不再攻打西屿,还与西屿邦交的确是钱宝莱的功劳。哪怕他不相信也没办法。听到钱宝莱这么说,宇成帝才干咳了几声,吩咐张公公:“去,命人放了钱府的人。还有派人去把钱府店铺的封条收回来。”
张公公领命走了之后,宇成帝又道:“夫人为西屿立了大功,何来有罪之说?不仅无罪,寡人还要大力封赏。不知夫人想要何奖赏?”
钱宝莱毫不客气地戳出宇成帝的伤疤:“圣上打仗用的粮草等物资都是钱府包办,不知圣上还有何物可以封赏给臣妇?”
被她这么直白的戳到痛处,宇成帝好不容易红润起来的脸瞬间又变苍白了:“那……夫人有何要求尽管说来,寡人都会满足你。”
钱宝莱扑通跪了下来:“夫君他为西屿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他是何为人相信圣上比臣妇清楚。夫君他断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而臣妇的婆婆会做出那种事也是救儿心切,希望圣上能还夫君家清白,不再怪罪于他们。将军府一家都为西屿鞠躬尽瘁,赤子之心日月可鉴,请圣上明察。”
“……”当时宇成帝是真的气晕了头,才降罪给燕府和宇文清晖。更没有余力去与他们这些不省心的人周旋。何况他旨意都下了,堂堂一国之君,当然不能说改就改。现下钱宝莱一说,他细想了好久。
燕怀舒现在或许不会通敌叛国,但日后会不会这样做就难说了。特别是如今的他还有钱宝莱这个西屿首富当助力。以后要真有心,这江山还能是宇文家的么?再信任的人到底也是外人。宇成帝可不能拿江山社稷来做赌注。
现在烦的心是当初脑子进的虫。他以前只管着要防钱宝莱,现在却要防钱宝莱和燕怀舒了。
钱宝莱果然长了一张商人的嘴。伶俐得很。她这么一说,宇成帝想拒绝都难。但他也不能轻易点头,再种隐患:“夫人的话寡人心中有数。只是树大招风,日后夫人与将军府也免不得会再遇同样的事。而寡人帮得了你们一次,却帮不了第二次。”
。
钱宝莱知道宇成帝担心什么事:“夫君向来淡泊名利,不然以他的能力,圣上该是心知肚明。圣上要是有所疑虑,臣妇愿立字为据。他日若夫君有反叛之心,臣妇定亲手将他的首级献给圣上。如果反悔,就将钱府所有家财送入国库再自行了断。”
钱宝莱说了这么一番狠话,宇成帝要再犹豫就显得他的气魄还不如一个女流之辈。宇成帝终是点下头,同意了钱宝莱的请求。
生机
陆向谦得知钱宝莱立了功,钱府和燕府的人免了罪,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她不用再受罪,忧的是他再没有与她谈条件的筹码。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那么厉害。凭借一张嘴还有这些年锻炼出来的胆量救了钱府,还救了燕府,甚至是宇文清晖。
如此一来,倒衬显出他与她谈条件是多么的滑稽可笑。他以为她还是那个小莱,可她早已经不是了。她明明都强调了那么多次,他为什么还要沉浸在梦里,一直不愿意醒来。
他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或许从他妄想用手段来得到钱宝莱时起就已经错了。
可如今的他再不能轻易止步。
宇文星渊已经留不得他,宇文清晖又不会任用他。惟一能活命的出路就只有不断往上攀升,结交各种权贵,以防宇成帝崩殂后,他也能继续站在可以护全钱宝莱的立场。
他并不怕死。只是怕他死了之后,没有人可以在她无助时帮她。人的一生有多长,总有跨不过去的坎。他相信钱宝莱会有需要他的一天。
即便她的心里不再有他,也无所谓。
然而,他永远都没有脸面再去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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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府的人和店铺自由了,燕府的人也自由了。劫后重生的每个人都抱在一起哭成一团,之后才听着钱宝莱的吩咐和安排重新步上正轨。
许久未开门的店铺重新开业了,还放了许久的鞭炮。甚至开展酬宾活动,像是要洗去近日来的晦气般。将军府也变得活跃了许多,到处都显得生机勃勃。
薜云和燕雪灵却高兴不起来。除了之前传来燕怀舒阵亡的消息,她们就再没收到过关于燕怀舒的消息。只好每日都翘首以盼那些死士能带回燕怀舒的好消息。
钱宝莱与薜云还有燕雪灵终于见到面了。燕雪灵眼圈一红,与钱宝莱仿若隔世再见,抱着她哭得不成人样。
薜云则长吁短叹,拉着钱宝莱的手就不停说话,还一直问关于边关的情况。钱宝莱也只能宽慰她们,没有别的办法。
其实说是宽慰她们,也是在宽慰自己。已经那么多天了,就算她相信燕怀舒会没事,也经不起时日的消磨。
越久她就越怀疑,他其实真的已经死了。再怎么等,等回来的也是他的尸骸。
她日头要到各个店铺巡视,还要和林云来一起去款待诸国使节,并没有多余的心思乱想。
她在宇成帝面前说的容易,其实能说服那些小国,可不仅仅单靠一张嘴。晓之以理的前提还需动之以情。她不先示好,将自己的底细透露,别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快要到手的肥肉?
付出就会有回报。现在能与诸国缔结关系,日后行商就多了不少门路,长远来看并不算吃亏。
入夜后哄好钱宝笙睡觉,赶走扶玉,钱宝莱就一个人待坐在燕怀舒的书房里发呆。书房里的每一景每一物都有燕怀舒的影子,钱宝莱就会想起很多关于他的事。
刚开始两看相厌,到现在互相倾心,她和他一路走来并不容易。
如果不是他那么宽容,她这样的性子又有谁受得了?以前不明白他的好,现在明白却又似乎太迟了。
他不在这里,连去看戏的心情都没有。钱宝莱拿起篮子里的绣具,决定将燕怀舒临行前还未绣好的细绸子绣好。这样等他回来就能省些力气了,说不定还会夸她几句。
可针线一落,钱宝莱就扎到了手。以前燕怀舒手把手教她都没学会,现在她一个人又怎么能完成?
想到这里,钱宝莱又变得垂头丧气。气恼的将针线和绣绷扔到一边自己和自己置气着,过了不一会儿,才又拾起这些东西重新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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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诸国在边境施压,大岐似乎就少了很大助力,军队的攻势远不如前。之前西屿是腹背受敌,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现下他们可以将全部兵力用来抵挡大岐,而且还派了增援。与西屿达成邦交的诸国或许也会派兵帮西屿对抗大岐,这样陷入不利境地的就是大岐了。
然而廖常已经将燕怀舒逼入死地。没有了燕怀舒这个神勇将军,他们不趁机拿下一池半城又怎么甘心回去?
廖常其实更担心燕怀舒。虽说他已经设了埋伏将燕怀舒与残存的兵力逼入死地,他们断没有生还的理由。可他的人马没有找到燕怀舒的尸首,他也就无法安心。只是长久没见到燕怀舒带着人马杀回来,他就渐渐松懈了。
假使燕怀舒真的没死,在那种四处不见人烟的荒野之地也活不了多久。何况他还带着一大队人马。
打仗最忌松懈。他一松懈,果然有队人马从后面给他来了个回马枪,害他损失了不少兵马。
问及探报,让他吃惊的是,带头的人竟是已然身亡的燕怀舒!
燕怀舒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骁勇战将。将廖常的人马打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他再接再厉,乘胜追击,仅凭两百人马就大败廖常的两千人马。刷新了他以少胜多的新记录。
加之宇文星渊又带了五千兵马前来围剿,廖常自知取胜无望,当机立断就带着剩下的兵马连夜撤退。
持续了许久的战役终于落下帷幕。
他们打了胜仗的消息还没传回都城,林娇娇却非常难得的到将军府作客了。她的身子骨已经好了许多,但仍旧觉得冷,来时还穿了一件带帽斗篷。
钱宝莱对她的到来感到意外,对她挑明找自己就更意外了。没有燕怀舒,林娇娇与她还有些什么话可聊?
是要一起缅怀燕怀舒么?
也罢,正好可以把话挑明。
她特地让扶玉去点起火炉,还让扶玉备了热茶过来。
她穿一身翠绿儒裙,闲散地坐在圆桌旁一手拿着茶盖浮着一边吹着热茶。问坐在她对面,厚重衣服也无法遮掩脸色苍白的林娇娇:“许久不见,林小姐身子可还好?不知你因何事来找我?”
林娇娇握着手炉,绝美无双的容颜就隐在热茶飘浮起的烟雾后面。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妾身还是老样子,倒是夫人你瘦了些。前些日子定是吃了不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