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松开点,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萧鸿业的手顿时松开了,只是他侧过身,又把她按进了怀里。
“这样舒服了点吗?”
费凌霜脸顿时通红,说不出话来。这是昨晚他问过她最多次的话。
听到头顶上传来异样的声音,她愤愤地抬起头,果然看到他笑了。他是故意这样问的。费凌霜瞥过头,不想理他了。
“本来不想这么快的。”萧鸿业的声音收起了笑意,默了会,又说:“夫人的勾引,实在招架不住。”
费凌霜对着他的肩膀一阵乱咬。
“果然有其母就有其子。”
他指的是阿灰?于是,费凌霜把阿灰的那份也一块咬上了。
天色将将亮,马车已经候在了将军府门口,红红和另外几匹马也被牵了出来。萧家大哥亲自安排的这些,这时已在门口等候。看到萧鸿业和费凌霜一同出来,萧家大哥笑脸迎了上来。
看到萧鸿业揉了揉肩膀,萧家大哥关心地问:“三弟,肩膀怎么了?”
萧鸿业看了眼一旁垂眸的费凌霜,说:“昨晚有些不小心,不碍事。”
萧家大哥顿时眼里带着深深的笑意,过来拍了拍萧鸿业的肩膀。两个人用眼色传话,费凌霜自顾自的上了马车。
一上车,没想到绿儿也在自言自语:“三少爷的武功几乎没人近的了身,怎么会受伤呢?”
费凌霜揭开车窗的帘子,看着外面,平静的说:“他是自找的。”
到了盘龙山,天色已经大亮。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费凌霜感到格外的冷,出门前,绿儿就准备了暖炉给她。现在,她手表面上暖的,但骨子里却是严寒难耐。下了车,看到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费凌霜疑惑地看了看萧鸿业。
“天圣庙就在这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之上,不用担心,一会我背你。”
费凌霜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她现在腿上像灌了铅板般沉重,就算她想自己走,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走了不到一半路的地方,萧鸿业的速度稍稍慢了下来。
“如霜,你知道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个地方,那个时候你跟个小老虎一样,看着我的眼睛瞪得滚圆。”
费凌霜伏在他背上,半闭着眼睛,说:“我为什么要瞪你?”
“因为你爬山的样子跟小虫子一样,所以我忍不住笑了。”
费凌霜轻声笑了,“我就知道,是你起因在先。”
后面的话她渐渐听不清了,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是飘荡在云雾中,周围的声音偶有几声传来,竟有几分空灵的感觉。
感到没有了起伏,似乎到了一块平地,她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整洁的床铺上。她转了转眼睛,这是个古香古色的屋子,有个壶顶冒出一缕白烟,淡淡的香让人闻了心境平和。
身边不见萧鸿业,只有绿儿、宁吉还有一个僧人,僧人坐在蒲垫上,双手合十,祷告着什么,绿儿和宁吉眼圈都有些奇怪的红。
“鸿业...”
她感到自己在正常说话,可声音似乎很小,因为绿儿凑的很近很近。绿儿应该是听清了,含着泪说:“姑娘,三少爷已经去找悟心大师了,你一定要好好等他回来。”
原来自己是在天圣庙的厢房,鸿业去求悟心大师,他会做什么?
“我...我要去找他。”费凌霜摸到床沿,想要起来,自己身体竟纹丝不动。
她松开手,眼睛看向绿儿,“妹妹,麻烦你扶我起来。”
绿儿踌躇不前,看了看宁吉,宁吉也是一动不动。绿儿低头叹了口气,这时却瞥见宁吉大步挪动了,是朝费凌霜走过去的。
宁吉对着绿儿:“过来帮忙。”
绿儿愣了一下,“哦”了一声就小跑过来。两人一左一右搀着费凌霜,缓缓向外走去。
望不尽的红廊被皑皑白雪衬得格外刺目,穿过一片雪白,远远望去,一个清瘦的红影端坐着,正对面跪着一个高大清冷的白色身影。
脱离了两旁的助力,费凌霜一步一步朝那个白色身影走去。余光看到她过来,白色身影明显一僵,但依然未挪一步。
就快走到他身边,她的内衫这时已经湿透。虽然她依然感受不到什么痛苦,但她知道身体里面已经无比凶险,她整个人像是一丝丝地被抽离出来。还有不到十步,她再努力下就能走到了...
慢慢的,她看到眼前的景象越来越高,直到定在了空旷无痕的天空,耳边似乎有人在紧张呼喊,有时很近很近,有时又很远很远。天空中落了什么温热的东西在她脸上,每一滴都触动着她的心跳...
萧鸿业紧紧搂着怀里冰冷的身体,他是男儿,是将军,是英雄...他以为他这一生都不会为人流泪,可老天却让他遇到了这个人,现在又狠心要把她夺走?他接受不了,无法接受。
红杉僧人这时睁开了眼。他闭上眼睛已经良久良久,乌黑的眉毛和睫毛结了层不薄不厚的霜,纯红的袈裟被星星点点的白雪点缀。看上去整个人仿佛融合到天地之间,出尘绝然。只有心里那一丝尘封的波澜提醒着他,前尘未了。
第17章 前尘往事
萧鸿业一直未能查出让如霜中毒的始作俑者,今日听悟心大师提起自己的前尘旧事,他方得知这种毒下的目的为何。
悟心为僧前,是个学医的奇才,他那时年少轻狂,不屑局限于医治普通疑难杂症,开始四处云游,励志要医天下不治之病。中途他收了三个弟子—蒙沙、淑华、乜枷,这三个人中淑华是他曾经医治过的病人,其余两人是他认为有天资的人,就收下了。
医到最后,卞丘意识到最难医的不是病,而是人心。于是,他开始剑走偏锋,不仅想要医人还妄想医心。可人心莫测,欲望难填,在医心这条路上他屡屡受挫...直到后来,他钻研出一门秘方,可以短暂的让人变成其他自己想要的模样,但这个结果是建立在一人奄奄一息,另一人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的基础上。
这个秘方过程极其繁琐,不小心还会误伤人性命,于是卞丘又开始钻研其中一个环节的解药,后来在自己身上试验通过。再之后他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妻子人美心善,在她的规劝下,卞丘才将这些彻底抛弃,不仅如此,还将相关的文字记载全部销毁。没想到后面的事情,就是从这里埋下的隐患。销毁并非卞丘亲自来做,而是交给了三个弟子,虽然他后来看到确实是烧毁了,但事实上却被有心人偷学了过去。
这个人就是淑华。
偷学后,淑华以出徒为名离开了他们,没想到数年后,她再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夺走了他妻子的美貌,害了她的性命。等卞丘赶到时,一切为时已晚,妻子仍有一丝气息,而他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自己怀里。淑华变成了妻子的样子,后来又换了她的装扮出现在卞丘面前。
卞丘颓如枯木,两眼呆滞,只冷冷地说:“你只能活三个月。”
淑华走过来,蹲在他身边,眼里闪着泪花,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师傅,三个月足够了,你知道我...”
卞丘顿感一阵恶心,毫不留情地打断她:“我知道,你会死的非常非常非常难看。”
淑华怔了一会,含着泪哀怨地看着他,卞丘手指锁住她下巴,恨恨说:“不准你用这种眼神,它不属于你。你不要以为我不想杀你,我只是不想侮辱我的妻子,等你快死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卞丘心如死灰,他将妻子不幸的因认在自己身上。他的多年钻研,他的医术...在那一刻的他看来,多么的不值一提。从此,他隐于世,渴望在青灯苦佛的修行中,偿还自己的过错。
他之所以救下费凌霜,正是因为她中的毒是源于他多年前留下的隐患。按照费凌霜中毒的时间推算,淑华早就不在了这个世上,现在唯一的可能便是她临死前将这门禁术传给了他人。这个人,无论是谁,只要存在,都说明他种下的因,他的过错还在延续。
所以,救治费凌霜另一个原因还有,也许她能记起下毒的人是谁。
费凌霜这一昏迷,就是三个月...
卞丘唯一拿自己试验的那次,只在床上躺了七天,而费凌霜的毒许是拖延太久,又被人长期用药压制,恢复的时间相对漫长些。萧鸿业求得方丈允许,这期间费凌霜住在庙里的一间厢房,日常服药、用药浴都是绿儿在服饰她。宁吉没多久就回了兵营,萧鸿业每隔十天便会过来看望她一次。
这期间,阿灰断了马奶,他就把阿灰送来了。阿灰在兵营,被养的浑身滚圆,模样十分讨人喜欢,庙里的僧人也乐于分他一些伙食。没想到阿灰不挑食,到了寺庙,吃起斋饭来也有模有样。虽说后来肚子上的肉少了些,但个子却还是没少长。
费凌霜躺在床上的时候,阿灰就在她床底下睡觉,她在做药浴的时候,阿灰就一只狗趴在帘子外面。总之是对她形影不离。一次,悟心大师过来查看费凌霜情况时,阿灰忽然举起两个前爪,对着悟心大师做了个类似作揖的动作。这下,它让悟心大师成功注意到了,后来每次过来的时候,他还会顺带给阿灰看看。
算准了时间,萧鸿业提前了两天过来,收到悟心大师的示意,他跟了过去。没一会,阿灰也跟了过来。
原来,悟心大师是要告诉他费凌霜有了身孕,因为一早探到了脉象,所以在用药时放弃了一部分,又加了一些安胎的药在里面。虽然这样一来延长了费凌霜昏迷的时间,但却是对胎儿有益无害。
看着萧鸿业疾步的背影,悟心大师对着阿灰:“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阿灰低低叫了两声,扭头跟上了萧鸿业。
费凌霜没想到,自己醒来后,肚子里竟多了个小生命。她回想起萧鸿业脸上一阵喜一阵忧的样子,忍不住抬头问他:“鸿业,你不喜欢孩子吗?”
这个孩子确实让萧鸿业惊喜之余,又有些惋惜。不是惋惜他来了,而是惋惜他来太早了。
于是,他收紧了臂弯,覆上她放在肚子上的手,“爱屋及乌,我当然喜欢。”
费凌霜伸手,抚摸着他眉间的地方,一面盯着看一面问:“但它有时候会皱起来,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一直在他生下来前,他都要长期忍耐,有火无处泄。萧鸿业自我安慰似地笑笑,“因为我有的时候在想,要给他添几个弟弟和妹妹?”
费凌霜愣了会,不自觉想起那日在厢房发生的事情,顿时又羞又恼,转过头不去看他。自从他们回到将军府,她便住进了萧鸿业的房间,原先在厢房里的行礼也都搬了过来。许是孩子的事情已经被知晓,她一来萧母便给又添了两个人过来服饰,平时的日常起居都有人细心照看。这三个月,她的肚子慢慢显形,虽然鸿业有意增加回来的时间,但她大部分时间还是独自一人。
萧母不喜阿灰,担心影响到孩子,让下人们带去了柴房。她每天只能想方设法支走别人,再带些阿灰爱吃的去看看它。每每看到阿灰,她都有些愧疚,自己有了这个孩子,它一只狗就要和一群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好在阿灰是只争气的狗,从来不惹是生非。
看出她有心事,萧鸿业把她扭过身,面对着自己,“如霜,这几日我会向皇上请求,为我们赐婚。”
费凌霜看着他深情专注的黑眸,心底里泛起丝丝悲伤。皇上当真会把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赐给赫赫有名的将军?她的生父母是谁她不知道鸿业也不知道,这样的她足够资格和他站在一起吗?
她感觉自己更像是和鸿业私会的人,而真正要站在他身边的人,她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会是谁?如果有一天这个人真的来了,她还能安心地继续待下去?还是带着阿灰默默离开?
费凌霜忍住眼角的湿意,露出笑容看着他,“鸿业,不要提。不要因为我让自己为难,让家人为难,也让其他人为难。”
萧鸿业收起眼里的深情,用挖人心思的锐利眼光对着她,她迎上勉强支撑。良久,他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的说:“不管你怎么认为,我的夫人只有你,没有别人。”
有的事情不是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她想带着阿灰和孩子和他相守,可这段时间,看到萧家那几个默默无闻的侍妾,她不禁就会联想到自己。越是深想,她越是心痛难耐,心头积压的莫名委屈和酸楚都化成滴滴眼泪,像掉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下来。萧鸿业抬手要替她擦眼泪,她迅速打开了他的手,然后两手抱在膝前,肩膀一抽一抽地呜咽起来。
“如霜,哭多了对孩子不好,家里是不是有人让你受了委屈?”萧鸿业像摸阿灰的脑袋似的,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这两年图杨小国屡次骚扰边境,今年尤其猖狂,春天放任牛羊践踏牧民的草地,不仅强行收走普通百姓的牲畜,还趁机掳走了数十个无辜的牧民。皇上想以此为由,一举扫平图杨国。前段时间,二哥那边已经筹备充分,现在只等我这边调配的兵马过去。”
“要打仗?”费凌霜转头看向他,脸上还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勾起人心中不忍。
萧鸿业用手轻轻替她擦去泪水,将她搂在怀里,“我会向皇上请求暂时让吴飞领一队人马过去,等你平安生下孩子,我再离开。”
“要是皇上不同意呢?”费凌霜担忧的问。她不太在意生产时他能不能陪在身边,反而更担心他会因为这些事惹怒皇上。
“不管皇上同不同意,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一定会陪着你。”萧鸿业决心已定,他做出的承诺就绝不会反悔。
他越是坚定,费凌霜心里的不安就越多。以前生活在兵营,知道自己大限的时候,她反而不曾如此。那时她是抱着能活一天幸运一天的心态,没有什么牵挂,也不用考虑以后。甚至,在这三个月里,她抚养了阿灰,喜欢上萧鸿业,对没有过去记忆的她来说已经无憾。
可现在,她还真实地在这世上,而且怀了和萧鸿业的孩子,已经不再与过去相同。她心里多了无法开口的牵挂、担心和害怕...
第18章 青梅竹马
费凌霜看着他,脸上带着感动和温柔的笑,以掩饰心底的不安...
后来的事情没有意外,事实上比她想象中的更加不顺利,甚至差点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皇上本就因鸿业当面提赐婚一事有些不悦,后来知道他是为了她这样一个女子,才不及时起身征讨图杨,更险些当场动怒。费凌霜不清楚鸿业之后是如何说服的皇上,答允了让吴飞暂代一事。但光是这样,已经让她心惊胆战。
这些鸿业自然不会告诉她,他从皇宫出来就直接去了卢城。是萧家大嫂按捺不住,才一五一十地把萧家大哥知道的,都转述给她听。她当时听了脸一阵白一阵红,好在她是坐着听的,不然肯定站立不住。她好后悔,没有下定决心去劝他。明知常理不可为的事,她为何心底里还在暗自期待?他为何要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