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感情冲昏了头,可他比她聪明那么多,心里一定比她更加明白。
自从那天过后,萧鸿业连续一个月都没有回来过,她不知道他是因为事务繁忙抽不开身,还是不想来见她。
我最终还是让他为难了...
又过了十天,她还是没见到萧鸿业的身影,反而是宫里的人过来了,要接她去皇宫坐坐。皇宫规矩森严,接人的宫女转告说只允许费凌霜一人前往。萧母一口应下,并未多说什么。
马车的窗帘遮的严严实实,一路上她都只能待在车里,听听外面的动静,就和她在将军府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习惯了如此。
由宫女引着,她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大门的牌匾上镶嵌了“凤栖宫”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原来这是皇后的寝宫。
费凌霜不知道萧鸿业和皇后的关系,更不知道皇后为什么要见她这样的民女。
她坐了一会,看到几个身材窈窕的女子簇拥着一个华服女子进来了。费凌霜连忙从座位上下来,低头附身下来要跪下去。华服女子稍稍垂了下眼,立马有宫女领会眼色,过来把她搀扶起来。
“魏姑娘,皇后念在你有身孕,免你的礼了。”
宫女清脆的声音响起,费凌霜忙低下头,“民女多谢皇后恩典。”
周围一阵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刚刚进来的几个宫女不知为何又退了出去。整个宫殿,只剩下她和皇后两个人。
“不用紧张,抬起头让我看看。”
费凌霜慢慢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瞳孔的眼睛,这双眼睛和鸿业的很像,只是没有他的威严之感,里面透着亲和、妩媚和打量之意。
在费凌霜看来,皇后的美混合了些男子的英气,是一种独特禁得起时间深究的美。而在皇后看来,即使费凌霜身怀六甲,风姿依旧分毫不减,美貌远在她之上。皇后一面惊叹自己弟弟眼光毒辣,下手精准,一面暗暗拂去心中冒头的犹豫。
皇后勾起红唇,笑着说:“鸿业不愧是鸿业,我以前以为他只会打打仗,对女人没什么兴趣。可今天我算是明白了,他是不寻则以,一寻惊人呐。”
费凌霜也微微一笑。越是美丽的人越容易忽视自己的美,她反而是被皇后提到鸿业时,露出的亲切神色吸引了注意。
皇后和鸿业的关系似乎很好。
看穿费凌霜的隐隐疑惑,皇后解释说:“我和鸿业是亲姐弟,虽然我比他大几岁,但从小到大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在我眼里,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没想到一转眼就要给我添侄子侄女了。”
原来他们是姐弟,只是她从来没听他提起过。现在想想,自己似乎还并不是很了解他。
“妹妹。”皇后走过来,亲切地牵起费凌霜的手,引她到一张红木椅子上坐下,然后自己落座到隔壁的椅子,“其实我很敬佩你,你不要任何名分地跟着鸿业,现在又为他怀了我们萧家的后代。你对他的付出,我看了很感动。”
费凌霜垂眸,安静地等着皇后接下来的话。
“鸿业为了你顶撞皇上的事,你应该听说了。你是他第一个喜欢的女人,他为了你冲动了些,是情理之中,你无需感到任何负担。只是,我作为他的姐姐,是看着他长大的,我很清楚他的追求和抱负。他绝不是什么会被男女之情束缚的人,虽然偶尔可能也会犹豫,但关键时候他还是会坚定他最初的追求。表面上他极力推荐吴飞率军,可在这个消息传开后,他马上就率领了另一只军队。现在,他应该已经在战场上杀敌了。”
费凌霜依旧微笑着,心底里却莫名滋生起寒意,从心口一直扩散到她全身。原来,他这么久都没出现,是去图杨打仗了。手下意识的摸到腹部,她的笑凉了几分。
皇后心思极为敏感,观察到她的变化,心里也生出几分不忍。可她到底是鸿业的姐姐,关键时候考虑的还是自己的弟弟。
皇后接着说:“你知道吗?鸿业有一个青梅竹马,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深厚。这个人就是皇上的妹妹,敏昆公主。之前,鸿业故意引皇上不悦,本来是个伪装的计谋,没想到这件事被敏昆知道了。她心思单纯,不明白其中的曲绕,以为鸿业忘了她,心如死灰跳了河。好在,她身边的宫女机灵,及时喊了人来,才救了她的命。”
青梅竹马敏昆公主,她也一次没有听鸿业提到过。鸿业他还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或者不需要她知道的?
“敏昆公主是皇上最疼爱的妹妹,知道她要轻生后来还高烧不起,自然心急如焚。鸿业在战场,我本不希望他分心,但这个消息还是被皇上传了过去。鸿业知道后,也派人快马加鞭回了信过来。这封信,你要不要看一看?”
皇后从袖口处掏出一封信,递到她面前,信的封面有几个苍穹有力字—“敏昆妹妹”。她见过几次他写字,这几个字她也认得出,的确是他写的。
这句“敏昆妹妹”,是他在叫他的敏昆妹妹。
费凌霜思绪有点乱,她伸出手,努力不让一根手指颤抖,然后把信轻轻推开。
已经足够了,他要怎么解释,怎么安慰,怎么和解...都是他们之间的事,与她无关。
“对不起,皇后,我...我从来没想过要和长公主争什么。”
皇后笑着把信塞回袖子,安慰般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怀有身孕,本来我不想和你说这些,但皇上已有意拟旨,只等鸿业回来,就和敏昆完婚。虽说婚事已定,但皇上向来宽厚体谅,鸿业又是他最器重的臣子,所以还是先问了他的意见。他在那封信里说了,他愿意娶敏昆公主为妻,绝不会委屈了她。现在,你知道了这些,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她心里很乱,她想恨鸿业怨鸿业,可她一想到他的眼睛,曾经那么深情那么专注地看着她,似乎心里只有她,她又一点情绪都没有了。
事到如今,这个结果不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没想到真正迎来的这天,自己的心会这么痛。
“我在鸿业身边,是因为我心里有他,曾经以为他心里...也有我。现在,既然他的心已经物归原主,我也没有再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皇后看着她,叹了口气,说:“你怀了我们萧家的孩子,不说鸿业对你还有旧情,就是我们也不会由着你流落在外。你只管放宽心把孩子生下来,如果到那时你还不愿留下,我们也会保证你之后衣食无忧。”
从殿门出来的这段路,费凌霜觉得格外的长,透过高高的红墙,看到的天是窄的,就像从将军府的院子往外看时,天是方的。
从“凤悟殿”大堂的屏风处走出一个威仪的女人,皇后弯腰行礼说了声“母后”,再抬头时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你刚刚总的不错,但最后为何不接上她的话让她直接搬出去?”
皇太后爱女心切,不惜亲自给皇后和萧家施加压力,撮合萧鸿业和敏昆公主尽快成婚。在皇太后看来,费凌霜是差点害死她宝贝女儿的罪魁祸首,要不是因为她怀了萧家的骨肉,引来皇后和萧将军力保,她一早就设法派人把她抓了。这次连皇上那边也不愿听劝,而是默认了他母后的做法。
皇后迫于无奈,只有设计让费凌霜知难而退,才勉强得到皇太后同意。而她为了达到目的,不仅违心说了那番话,还编造鸿业书信的内容。那封信里,不是对敏昆的解释,而是说服她放弃自己。想到自己的弟弟在战场奋战,自己却没能保护他心爱的女人,还挑拨她离开他,不禁愧疚地流下眼泪。
皇后按捺住心里的波动,强颜解释道:“母后,那毕竟是萧家的子孙,让她生下孩子再走也不迟。”
皇太后用尖锐的眼光打量了皇后一番,过了一会面容复又和善起来,带着笑走了出去。
第19章 动了胎气
费凌霜自下车进来,感到身体似乎越来越沉重。绿儿瞧见她回来,迎了上来,一看她脸色煞白,急忙询问:“魏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喊府里的大夫过来?”
费凌霜刚想回复说不用,眼前忽然一片黑暗,倒了下去。
她这一晕,不仅让绿儿几个人急的团团转,还惊动了萧母。因为府里的大夫诊断,费凌霜动了胎气,还有少量出血,肚子里的孩子恐怕难以保住。
萧母这下有些急了,虽然她有门第之见,不能接纳费凌霜,但费凌霜肚子里的毕竟是萧家的子孙。不管这个孩子的母亲是谁,也是她最疼爱的鸿业的孩子,她依然十分看重。如今,就连宫里最德高望重的御医都不敢保证孩子的平安,她一下不知如何是好。病急乱投医,府中老人的建议她很快就采纳了。
据这个老仆人说,都城有个叫英姑的人医术高超,十分擅长治疗疑难杂症,找她来或许能保住孩子。这个英姑听说是去年到的都城,起初只是搭了个小铺子,治了几个病人后,名气很快传开了。推荐她的这个老仆人也是在她那治好的陈年腿疾。
英姑很快被请了过来,萧母当面对她允诺,如果结果让她满意,就能得到白银五十两作为奖赏。五十两白银对于将军府来说不过是几日的花销,可对于英姑来说却不是一笔小数目。她每天奔波于病人之间,一天也只能赚几十个铜钱,除去自己和父亲二人的必要开支,即使混的小有名气,日子依然过得捉襟见衬。
为了这笔赏银,她铆足了劲也要把人给治好。
在一个女仆的带引下,她跟走进一个装潢雅致的房间。穿过客堂,绕过一处成排的屏风,就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躺在床上。英姑看清对方,不由怔在原地。
绿儿以为她是惊讶于姑娘的样貌,心想着人之常情,顿了会才说:“你要看的就是这位姑娘,她怀的是我们三少爷的孩子,你好好治,好处肯定少不了。”
英姑恢复过神情,点点头,在床头的椅子处坐下,把起脉来。床上的人似乎被惊醒了,手微微动了一下,英姑以为她要醒了,下意识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脸挡在幔帐外。
绿儿见状,有些奇怪,过来看看,姑娘原样不动的躺着,只有手腕露了出来,“英姑,你看了吗?”
英姑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暗暗在大腿上擦去手心的汗,赔着不好意思的笑说:“正要看。”
见费凌霜眼睛闭着,英姑手指搭在她手腕上,这才认真看起脉象来。好一会平静后,英姑收回手,把费凌霜的手放回被子里,站起来。
绿儿一直候在一边,及时过来问:“姑娘和孩子怎么样了?”
英姑故作深思,停了会,沉吟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姑娘数月前得过一场大病,但有惊无险挺过来了...”
绿儿两眼放光,深表认同。英姑扫过她的脸,继续说:“虽然她底子比正常人要差些,但只要按照我写的药方服药,要保住孩子就不会难。只是...”
“只是什么?”
英姑看了费凌霜一眼,“只是需要你们配合。这次之所以会动胎气,主因还在于她受了较大刺激。所以,这段时间尽量不要让她和其他人有过多接触。”
绿儿点点头,她也隐约觉得这件事和那次入宫有关,只是不知道姑娘究竟经历了什么,险些丢了孩子。不过好在目前孩子是保住了。
服过英姑的药,费凌霜没多久人就好了大半,萧母见孩子没事了,依诺把白银赏给了英姑。自从这次开始,英姑几乎成了费凌霜的指定大夫,只是她和费凌霜面对面碰过几次面,费凌霜似乎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像真的不记得她了。
她就是那个给她下毒的谢英啊。
英姑虽然学了那门秘术,但研究的并不透彻。眼下,重要的是,费凌霜不记得她,她便能安心的拿将军府的银子。治她一人的病,好过治几十人。
自从那次醒来,费凌霜就被人看着,不允许她到处走动,甚至她想去看一眼阿灰,也被阻挠。绿儿,其他几个服饰她的人,还有萧家大嫂,无一不劝她多为孩子考虑...萧母也派人传话,等生下孩子之后,她不管去哪都不会有人再管。
有的时候,她也会想,这个孩子不如干脆没保住,而是在她出宫那次就没了。这样她就能无牵无挂的走,好过在这里当寄养他的器皿,好过生下来让他认旁人做娘亲。有的时候,她也会猜萧鸿业知道了会怎么想,这是她和他共同的孩子,他一定不会同意的吧。
也罢,他救她一命,她还他一命。从此两清,互不亏欠。
生产的日期比她预想中的要提前,从中午用过饭,她的肚子便开始一阵阵的疼,后来疼的越来越厉害,她才意识到—她可能要生了。和平常一样,有人去喊了英姑过来,跟着过来的还有一个稳婆。这个英姑,她见过几次,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她这个人眼睛里总像藏了事情,不够纯粹。
喊来的稳婆是个经验老道之人,一来就把屋里几个不经事的丫头指挥的有条不紊。稳婆帮她调整姿势,要她不要大声喊叫,把力气都用在生孩子上。她感到自己疼到有些麻木了,感到时间过得格外的漫长,她看到屏风外显现出几个人影,有萧母、有萧家大嫂...独独没有他萧鸿业。慢慢的,眼泪自己顺着她眼角滑落下来。
原来,他在她心里这样重要,即使是知道了一切,她在心里竟然还有隐隐期待...
她仰起头,不再用任何眼光看向外面,嘴角咧起一抹冷笑。然后,她闭上眼,头垂下来,晕了过去。
刚刚还有秩序的众人,在看到她晕过去后都有些慌了。稳婆接生过无数次,明白这种情况有多危险,忙过来用力推费凌霜,嘴里喊着:“这位娘子,现在睡不得啊,快醒醒!”
恍惚间,她好像去了另一个地方,是一个小很多的房间,房间后面不远处种了一片茂盛的牡丹花。花很美,但她很快被房间里的哭喊声吸引住了。屋里有人哭着喊叫“云清”,云清是谁?她感觉自己好像和她很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她带着好奇,进了门,慢慢走进去。只见一张床上面躺了一个女子,她身下流了很多很多血。这个人就是云清?她身边好几个人在哭,而她一动不动。哭声感染到费凌霜,渐渐的她也感到自己悲伤了起来。她继续往前走,眼前只剩了一个男人和云清,这个男人哭的撕心裂肺,正抱着云清。
她感到自己的心好像抽离了出来,像被人挖去了一样疼痛。她走到两人身边,双腿下意识跪了下来。她看到云清睁开了眼睛,开始只是看着那个男人,然后笑着看着她。云清张了张嘴,说:“凌霜,母亲对不起你。”
凌霜...凌霜...凌霜...
“凌霜是谁?凌霜是谁?”她问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