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凌霜走近他,取下手上的披风盖在他的肩膀上,手握住系带,绕到他身前。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是很大但不会让她难受的力气。奇怪的是,这次她没有僵住,而是感到一丝麻麻酥酥拂过了心头。
“夫人...”
费凌霜脸上有些烫,努力扯出一个略僵硬的笑,说:“夜里冷,将军不要着凉了。”
萧鸿业的手掌卸了力气,松开了,似乎有些低落,“你还是不愿叫我的名字吗?”
“不是的,我没有...”费凌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慌了,快速系上结,垂下眼眸,长长的眼帘顿时掩住了如水的眼睛,“鸿...鸿业。”
“鸿...鸿业,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歇下?”
“我明天要离开几天,所以今晚要把该处理的事情忙完。你身体不好,进去睡吧。”萧鸿业转过身,看着她说。
费凌霜一惊,抬起眼帘,与那道灼灼目光撞上,“你要离开?”
“嗯,有件事必须抓紧去办。放心...”萧鸿业握住她的手,这次只是轻轻地握着,“我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太久。”
“那我陪陪你。”说完,费凌霜走到砚台前,一圈一圈地磨起墨来。
萧鸿业取笔蘸了蘸,在纸上试了几个字,赞许说:“磨的不错。”
费凌霜了然看了他一眼,说:“我说过,我不是干吃药不干活的。”
有费凌霜在旁磨墨,萧鸿业的效率似乎高了许多。没多久,他就停下笔,说是都办完了,让她去休息。费凌霜让他留下披风,睡前盖在被子上,又从自己那分了一床被子出来,这才睡觉去了。
第二天上午,等费凌霜醒来时,她发现那件披风和被子正盖在自己的被子上,而萧鸿业似乎很早就出发了。
萧鸿业说去几天就回来,可她等了十天,还是没有见到他。随着病情的加重,林大人用的药越来越厉害,她每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睡醒时,看到帐篷里面空空如也,她的心也跟着空了起来。
一天,帐篷外传来些嘈杂的声音,伴着笑声,她以为是萧鸿业回来了。她跑出去依然不见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却是王明抱着一个小毛团,后面跟着几个将士,朝她走来。
“少夫人,我们巡查的时候,发现了一只落单的小狗崽,报来给你瞧瞧。”
费凌霜从王明手中接过小毛团。只见小家伙浑身灰毛,额头正中间有一小撮白毛修饰,眼睛漆黑透亮,毛茸茸的,显得既纯良又可爱。
费凌霜看着似乎只有两个月大的小毛团,又有些担心的问:“这么小的狗,该喂什么好呢?”
几个将士对视一眼,都笑着说:“少夫人请放心,我们马场里的马奶多得是,一定能喂饱它。”
费凌霜点点头,带着恳求的眼光看着他们,说:“可以让我来养吗?我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有点闷得慌。”
几个将士都是一愣,脸有些红,忙说:“当然当然,少夫人养它,是它的福气,我们替它开心还来不及呢。”
“好!”费凌霜笑了,难得的开心的笑,“那我现在就去挤马奶,免得后来睡着了,顾不上喂它,让它挨饿。”
几个将士忙拦在前,说:“这种事哪能让少夫人亲自去做,我们去取了送过来就好了。”
“不行,你们都有军务在身,哪能浪费时间在我们身上。再说,这种小事,我自己做得了。”
说完,费凌霜就抱着小毛团往马场走,几个将士还想在后面跟着,被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了回去。
费凌霜蹲在地上接马奶的时候,小毛团就乖乖趴在她脚边睡觉。看着它灰头灰身的样子,费凌霜一心二用,一会功夫就想好了小毛团的名字。
“阿灰...阿灰...崽崽,以后娘亲就唤你阿灰了。”
虽说取马奶的过程还算顺利,但她还是难免弄得身上有点狼狈。收好桶,把阿灰从脚上抱到怀里,她看到眼前有几缕碎发落了下来。不过,她顾不得形象,也空不出手,只想尽快回去,先把阿灰喂饱。
起来,转身,萧鸿业的黑眸正含笑看着她,她身体一滞。
“我才走几天,你就给我认了个崽了?”
费凌霜顿时感到此刻的萧鸿业似乎与以往不同,他身上清冷高傲的气质隐去了,有些像温润如玉的公子,墨黑的眼睛里乘满了笑意。
费凌霜再见到他心底里明明很高兴,嘴上却闷闷地说:“是十二天,比几天多了好几天。”
萧鸿业眼底里的笑意更深了,接下来,只见他张开双臂,像是在暗示着她什么。
是什么?
费凌霜会意般地走过来,放下一只手握着的桶,两手托着,轻轻地把阿灰送到萧鸿业的胸膛处。
见萧鸿业没有马上反应,她抬头疑惑地看看他:不是要抱阿灰吗?
萧鸿业摇了摇头,似乎对她有些无奈,收紧臂弯,将她连同阿灰一同按在了怀里。
他低头伏在她耳边说:“我不介意多抱一个。”
抱了一会,萧鸿业松开了,自然地提起那桶马奶,接过阿灰。两人一狗还有一桶马奶,这画面看起来意外地和谐。路过的将士们看到时,心里感慨这份和睦犹如一家三口。
今天,萧鸿业的心情似乎一直都很好。费凌霜原本要自己上手喂阿灰,没想到萧鸿业要她去收拾好自己,他来喂。
所以,刚刚一路上,他都忍着没说她脏,到了独处的时候,才让她去洗干净?
误会到这里,费凌霜本也不错的心情,顿时减了大半。添水的时候,她还不忘找到机会就瞪两眼萧鸿业。察觉到她的异样,萧鸿业安置好阿灰就过来了。
只是,他进来的时候,竟然没和以前一样提前告知一声。这时,费凌霜已经脱掉了外衣,身上只剩一件内衬和底裙。要解开内衬的时候,费凌霜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一道已落在她身上良久的灼热目光。
她下意识地双手捂住胸前,正要回头的时候,她感到自己被裹进了一个熟悉滚烫异常的怀里。
被他双手禁锢住,费凌霜动弹不得,他炙热的气息停留在她耳边,有些痒痒的。她感到自己那一侧的脸被熏染红了,后来又感到他的唇在她的脖子印了下,接着似乎要往下移。
她心一急,有些求饶地喊:“鸿业...”
紧贴着的高大身躯一僵,费凌霜以为要松口气的时候,他把她扭过来对着自己。一旁的木桶乘着热水,开始向上升腾越来越多的水汽,两个人被热气包围,费凌霜透过薄雾看着他的眼睛,被那里面化不开的浓浓情绪吸引了。
萧鸿业对着她的唇吻了下去,她清晰的感到他的气息长驱直入,在她未及时反应之时,直闯过牙关侵入了她的口腔深处。
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向外散开,她浑然不知自己软软地依偎在他怀里,唇舌早已高举白旗,向他投降。
第14章 生病
他大胜一番,还意犹未尽地亲了亲她的鼻尖和眼睛,然后抱着她,说:“如霜,我要带你回萧家,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夫人。”
原来他让她收拾好,是准备带她回去见家人?
费凌霜对萧鸿业已经产生了感情,自然是愿意和他回去的。只是,她没忘记自己是个将死之人,而萧鸿业是威名远播的少将军。她明白不能让鸿业被她这棵树给耽误。
于是,她抬头,尤其认真地看着他,说:“鸿业,我快死了,名分对我来说其实远不如在你身边重要。我只盼最后的日子,能看到你和阿灰,就足够了。”
萧鸿业重重地把她又按进怀里,说:“我已经知道卞丘神医的踪迹,我会带你去见他。不管多么困难,我都会求他救你。”
卞丘神医自遁入空门,几乎隐形于世。萧鸿业之所以知道他的去向,多亏了他最终选择去天圣庙为僧。按照祖制,但凡要进到天圣庙的高僧都必须由皇上亲自点头认可,而面圣前,都要由萧老将军,也就是萧鸿业的父亲亲自调查清楚来人的底细,方能顺利面圣。这也是萧鸿业之前觉得这个名字不陌生的原因,因为他曾经协助过父亲收集此人一部分的档案。
高僧入庙后,过往的一切皇室要为其严格保密。想必卞丘就是想找个能够严格保守自己身份秘密的地方,才来到了澧朝,选择了背景特殊的天圣庙。
卞丘的踪迹是托皇后去问,皇上才松口的。但皇后也提醒他,卞丘早已和过去了断干净,现在只是悟心大师,如果拿凡事去叨扰他,他未必会答应。萧鸿业也明白,要悟心大师重拾前尘医术,是件十分困难的事,他只有用诚心去求他,方可能打动。
泡在温热的浴桶里,费凌霜久久地出了神。清冷如他,高傲如他,为了救她,也会不惜低头去求人吗?
这夜,萧鸿业依然睡在外帐,阿灰和她睡在更加温暖的内帐。也许是因为泡了澡,药的作用减弱了些,费凌霜躺了好一会,依旧没睡着。
她还在琢磨萧鸿业那句“不管多么困难,我都会求他救你”,每每想到这句话,她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想到后面,她才想明白,自己应该也要下定决心,而不是顾虑后面的事情,先要努力抓住这个机会,不去给他掉链子。
她看了眼沙漏,现在还不算太晚。于是,试探性地对着屏风处说:“鸿业,你睡了吗?”
那边没有回应。
她只好自顾自的说:“鸿业,不管多困难,我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那边还是没有回应。
看来萧鸿业已经睡了,她本也想就这样睡觉,等明天再重新告诉他。可就在她转身的那刻,她忽然想起,萧鸿业是个极为警觉的人,他从不轻易深睡过去。
心里的担忧驱使费凌霜下了床,一直到她走近他身边,床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她凑近过来看,见萧鸿业的脸有些泛红,忙抬起手,用手背在他额头探了探。这一探,让她的心顿时慌乱无比。
他浑身滚烫,发了高烧,她竟一点都没察觉到。
“鸿业!鸿业!”费凌霜急忙唤了几声,可他依然双眼紧闭,毫无知觉。
外帐的动静惊醒了阿灰,它开始呜呜地叫了起来,有点像是婴儿的哭声。
费凌霜奔到帐门口,对着守门的护卫:“快去把林大人喊过来,少将军发高烧生病了。”
护卫收到,立刻拔腿跑了出去。
费凌霜用洗脸的盆接了冷水,找了块干净的帕子,放在水里浸湿,然后拧成半干,放在萧鸿业的额头上。接着她把他的腰绳解开,拨开胸前的料子,手拿着一块半湿的棉帕子,给他擦拭。
被林大人医治的这段时间,她也学了些应急的法子,但没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场,就是用到萧鸿业身上。在她印象里,萧鸿业的身体一向很好,从来都是精气神足足的。她没想过他会倒下,看到他昏迷不醒,她惊心有余,更是自责。毕竟,她下午还和他拥抱过,一整个晚上也跟他待在一起,竟然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
换做是她,应该早就知道,还叫人治好了吧...
想到这里,费凌霜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林大人赶到的时候,见她眼中泪光闪闪,心中不忘感慨一番“情深”。探过体温,把过脉后,林大人转过来对费凌霜说:“少夫人放心,少将军只是着了寒气,加上非常缺乏休息,这才昏过去的。只要服下几幅散热的药,再好好休息,以少将军的底子,很快就会好起来。”
听林大人一说,她心里的焦急转为心疼。过去的十几天,他究竟是怎么过的?这些她一概不知,她也从来没问过...
后半夜,费凌霜煎着药,等药好了,试好温度,再一勺一勺地喂给萧鸿业喝。她觉得自己的未婚夫病了,应该由自己来照顾,于是坚持不打扰林大人和宁吉,借了炉子就自己熬起药来。
萧鸿业服下药后,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身上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费凌霜探到体温,才松下了一口气...
萧鸿业比平时醒来的要晚一点,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昨天晚上他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中途好像感到如霜在他身边,后来他就睡得格外香沉。今天醒来,他感觉前几天彻夜未眠丢的精神好像都补了回来。
正想着起身,手掌微微一动,他才惊觉怀里抱着香软身体。萧鸿业心跳失了一节,无声地仔细地看着费凌霜在自己怀里的睡颜,唇角勾起了弧度。
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药味,不是她平时惯喝的那副药,反而和自己身上新增的这股相似。余光瞥到不远处的药炉和水盘,他不由把她往自己怀里又送了几分。
“鸿业...”费凌霜在梦里喊了一声,忽然想起他还在生病,挣扎着从梦里清醒了过来。
醒来后,她抬头看他的情况,身体还留在他怀里。看他还在睡着,就轻轻用手背探了探他的脸和额头。
没有发烧。
她安心把手收回来,经过他的胸膛时,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截住。
萧鸿业一只手握住她,另一只手在转身的间隙落到她的肩膀上,整个上半身顿时贴近了。费凌霜再想起来已经晚了。
费凌霜只好乖乖躺着,看着他说:“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你要不要再睡一会,林大人说你很缺乏休息。”
萧鸿业笑:“有香玉在怀,睡一夜比过十夜。夫人,昨晚辛苦你了。”
费凌霜本来觉得没有什么,被他这么一说脸全红了。她一面用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坚守着两人之前的缝隙,一面解释说:“昨天你烧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烧退了我才敢睡会。我不是故意要挤过来的,我是怕我一睡着就顾不上你了。”
见萧鸿业低下头,费凌霜立马闭上眼,等了一会,感到他的唇轻轻在她额头上碰了下。过了一会,她睁开了眼,看着近距离的他耀石般的眼睛,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鸿业,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萧鸿业微微一怔,看着她,眼睛里露出丝丝笑意,说:“当然,没见过你怎么当的我未婚妻。”
“也是,是我记性不好。”
内帐里孤独的阿灰呜呜叫了几声,费凌霜终于想起来昨天把阿灰一只狗落在了里面,急忙推开萧鸿业,下了床就朝内帐走了。
萧鸿业对着帐篷顶,心里暗暗幽叹一声:阿灰,你叫的可真不是时候,看来以后还是晚点要孩子吧。
费凌霜喂过阿灰,它就躺在她怀里睡着了,费凌霜一边尽量不惊动它,一边照看着药炉。林大人吩咐的一天煎两例,萧鸿业赶早就出去了,她要等他回来,让他及时把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