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叶:……没什么事就往我这里蹭饭?
她要说什么,想了想,还是没说。
腊月初,柳云婷和唐鳌回到润州。休息了两天,宴请医馆众人,庆贺唐鳌重见光明。陆饮果正在润州,也去了。林木叶多喝了些酒,陆饮果送她回家,烧了点开水给她解渴。
林木叶坐在客厅里的桌旁,点着火炉子烤火,一边喝水,一边吃着陆饮果不知道前几天哪里拿来的北方冻奶酪子。
陆饮果也坐着,静静地喝水。
一时间只听见火炉里哔哔啵啵的烧火声音。
林木叶忽然道:“你过年什么时候回去?”
陆饮果抬眸看了她一眼,仍旧低头喝水。
林木叶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答话,心中霎时百感交集,开口说:“月牙谷的冬天比润州冷多了,不过谷里的火炉子也比南边的旺。”
陆饮果愣了愣,完全想不到林木叶会跟他主动说起月牙谷的事情。
“最冷的时候,我躲在李成竹的书房里面学字帖。我从小虽然也学过字,但是漂泊江湖,性子早就静不下来。那时候李成竹就哄我……当然他哄的不是我,他以为他哄的是他的穆夫人。他原先靠近穆弦歌,甜言蜜语,其实都是图穆弦歌身上的那块祖传的星木陪嫁。对,就是你们象机门那什么星木……骗到人了,骗到东西了,李成竹打败了他的兄弟,坐上谷主宝座,但是穆弦歌也明白过来了。她个性刚烈,痛恨李成竹骗她,但对他下不了手,只好自杀。李成竹当时中了唐门的毒,刺激之下毒发失明,生命都危在旦夕,就此落下疯病的病根。
“月牙谷有个楚总管,就是那个时候找到我去假扮穆弦歌的……那个时我隐姓埋名,在仲永楼表演口技。偏偏那么巧,那天堂口的无赖子们截了我的道,露出我和穆夫人有一二分相像的骨相。楚总管原本到口技馆就是想找个和穆夫人相像的声音救李成竹的命,有我这样一个绝佳人选,正中下怀……李成竹死里逃生,我越扮穆夫人越像,从声音,到身形骨相,最后据说脸也越来越像她……原来模仿一个人,乃至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我变成了穆弦歌,我是真的喜欢李成竹。我甚至妄想过,等生下我跟他的孩子以后,再过几年,孩子长大了,他即使发现我不是穆弦歌,也会把我当成穆弦歌……我那个时候大概跟李成竹的疯病传染了,也疯疯癫癫异想天开……所以李成竹去找先生治眼睛,传信回去说很快就能看见了,我一下子就慌了神。楚总管来找我,要安排偷偷出谷藏起来。我知道他的意思,无非就是等我生下孩子,把我杀了,把孩子抱回去,对李成竹有个交代就行……我算个什么呢?我跟楚总管一直说我是个流浪乞丐,当时家仇未报,我岂能就此默默死去?
“于是我半夜偷偷溜出去,害怕楚总管搜查,特地挑偏僻难走的路……那天路特别黑,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幻觉,楚总管的人在后面追我……像在梦中一样,我不知道怎么就掉下了切地崖……”
林木叶又给自己倒了一大碗水,笑道:“……居然没死,大约半路上被什么树枝勾住了,掉在水中,被渔民救了。那渔民母子把我送到先生那里,那天李成竹刚刚恢复视力,他也看见了我,但是他不认得我的模样;我呢,重伤之下,失去记忆,也不认得他……命运弄人,居然至于如此……那渔民母子虽然救了我,但是我知道他们居心不良,既贪财又贪色。也多亏那个时候遇见了先生,几番从生死线边救我小命。我当时没了记忆,求告无门,用随身的钱财收买那母子,又求先生收留,这才得以追随先生,逃出生天……这几年,我常常梦见李成竹,没恢复记忆以前,不知道他是谁,梦里也是模模糊糊的;后来恢复了记忆,就总是做噩梦……最近才渐渐开解。”
林木叶吃腻了奶酪子,将盒子撂到一边,叹口气,道:“你们总问我为什么要解除婚约,我倒是真的很想问问,我为什么还要结婚?白果,我这样的人,你也喜欢吗?你也是喜欢我这张唯一能看的脸吗?”
陆饮果沉默着摇头,慢慢道:“不是。”
林木叶看看他,摇摇头,就打算回房睡觉。
陆饮果接着说:“星木是我象机门开派祖师所创,总共有五块,分别赠送给有恩于她的五个人。传到如今数百年,现世的有月牙谷的李氏的一块,扁鹊镇穆氏的一块,花何郭氏的的一块,另外汜州唐氏也有一块。我门中一直有传说,以两块星木为阵脚启动凤尾阵,可有毁天灭地之力,实现布阵者的一个愿望。这本是我门中不外传的秘密。几十年前,我门中一位直系弟子违反门规,把星木的秘密泄露出去。这个人叫楚夏齐,是……是月牙谷那位楚夏威楚总管的哥哥。”
林木叶真的愣住了。
陆饮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他们兄弟原是李成竹外祖家的属下,跟着李成竹的母亲到了月牙谷。为了帮助李成竹争夺谷主之位,楚夏齐设计布置凤尾阵,并且潜伏在唐氏,要设计夺唐氏的星木,没成功,反而让唐氏也知道了星木的秘密。李成竹发动凤尾阵的时候,唐氏的人也潜进了月牙谷,当时场面很混乱,李成竹中了毒,穆夫人自尽,唐氏虽然没有拿到星木,却把陷入昏迷的楚夏齐绑走,一直软禁起来,直到今年夏天楚夏齐去世,唐氏才彻底放弃争夺星木的意图。当初我和羊在扁鹊镇约定比试那天,羊在唐氏的帮助下也摆了一个凤尾阵,不过形同而神异,所以没有发挥全功。现在李成竹的手上有三块星木。根据我收到的信息,李成竹在洛州遭遇流火以后,就把手上的三块星木在穆夫人墓都烧了。现在天底下只剩下两块星木,一块在唐氏,另外一块,只有我象机门知道在哪里。”
林木叶微微自嘲一笑。
陆饮果道:“其实我门中有许多机关阵法,星木仅仅只是其中一样。祖师当年赠送给恩人们,只是在星木上寄托了祝福,并无意引起这些争端。外界虽然传得神乎其神,但是对我门而言,这些都有破法,并非无懈可击。我们既有立星木的法子,也有废星木的法子——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林木叶喝了酒,有点困,脑袋没转得那么快。
陆饮果道:“我的意思是,星木对我门中,尤其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可以说可有可无。”
林木叶越听越奇怪,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陆饮果说:“最后一块星木,根据我门内的记载,祖师当年送给了一位姓林的人家。二十多年前,祖父给我定了林家的娃娃亲。那年你们家送到我们家的沉香木雕,就是用星木做的。”
林木叶倒抽一口凉气,真的惊呆了。
陆饮果望着她:“星木上的图案已经改变多年,并没有压阵的效力。”
林木叶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所以,你们也是为了星木,才定的这门亲?”
陆饮果摇头:“我说了,星木对我来说可有可无。而且,祖父当年遇到林邕公的时候,那块星木就已经失效了。我想,祖父当年可能是看到了星木,想起两家祖上的缘分,才定的婚约。”
林木叶默然良久,最后想,反正都过去了,婚约都解除了,计较这些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