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柜虽在医馆里做账房,但已经是内子的入室弟子,所以医馆也是林柜的家,白公子要是有空,可以常来医馆坐坐。”
这句话的重点,外人听来是“常来医馆坐坐”,陆饮果明白其实是那句“医馆是林柜的家”。
唐公子这是在警告他。如果来润州有什么别的原因,也别打林木叶的主意。
他自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也没有想特意隐瞒。所以到医馆来,有可能会遇见唐鳌,有可能会被唐鳌认出来,有可能会被唐鳌怀疑动机不纯,甚至有可能会被唐鳌揭穿暴露身份,他都想到了。
“是。”
他坦荡地对待他的救命恩人,所以更坦荡地接受唐公子的警告。
唐公子拍拍他的手,又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笑道:“你也不容易。”他站起来,朗声道:“白公子再等等吧,林柜应该很快就完工了。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白果站起来目送唐公子走到后台,才又坐下来。
楚总管
第四章 楚总管
雨依旧很大。
一匹马拉着一辆马车,停在月牙谷润州会馆的侧门前。
马是一辆老马,有些羸弱,有些瘦;车是封篷的小车,四面编的藤草年久稀落,几乎已经不能阻挡风雨。
与他们的破落比起来,驾车的中年人膀大腰圆,衣服华丽,半面苍髯,十分精神。
会馆的守门人撑了两把伞在车下接他:“史总管回来了。”
史总管收起马鞭,掀开已经褪色得十分严重的蓝色车帘,向车内的人道:“楚总管,已经到了。”
车内人探出头来。
他的头发银白,身上半湿,有些狼狈,精神却还很矍铄。
史总管带着楚总管从侧门进去,一路穿过廊门、花厅,径直走到谷主的书房前。
几个总管刚从书房议事完出来,他们知道最近谷主把贴身的侍卫派出去办事了,但并不知道出去办的是什么事。只有王神风经过时多看了两眼,十分震惊。
他已经快忘记了当年的事情了。
但是李谷主没有忘。他在书房内暖阁内垂下厚厚的帘子,然后才让史总管和楚总管进来。
“属下奉命将楚总管接到润州会馆,特来复命。”
“好。”李成竹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辛苦。明天开始依旧值班,今天先好好休息吧。”
史总管退出去,关上书房的门,嘈杂的雨声都被隔断在外。
书房里一下子安静得肃杀。
楚总管站在暖阁前,他的衣摆还在滴水。
“谷主。”他先开口,却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谷主坐在桌后,面色因为白皙而显得阴郁,显然没有笑言以对的态势。楚总管忍耻开口:“一别多年,万事安好否?”
李成竹过了很久才说:“我已说过不会再见你。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当面才能说?”
“属下听说,姚小公子已经被驱逐出谷了?”
“是。他监守自盗,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月牙谷容不下这种人。”
“……谷主年将不惑,这些年,只有姚小公子一个小辈。姚小公子走后,谷主可有意选拔其他的后辈?”
“你看见西案上点的那支香了吗?”
楚总管扭头看去,那支香只剩一个指头那么高。
“香燃尽之前有什么话直说,我一向讨厌下属拐弯抹角,尤其是你。”
楚总管好像被人打了一拳,缓了缓道:“当年林乞儿……是有孕在身的……后来我们遍寻不到她……属下这几年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们找的路子不对……最近听说,润州有个人精通我们月牙谷的账房算法……”
他说得很慢,一直在斟酌语句,仿佛一直处心积虑地等李成竹搭话,但是他一直没有接话。他只好自己接下去。
“属下行将就木……千错万错,都是属下的错……如果林乞儿果然没死,当年的事,世上恐怕没有比属下更清楚的了……我想……如果有万一的机会……能找到林乞儿的话,说不定当年那个孩子已经生了下来,说不定……”
“没有说不定。”李成竹终于开口:“我的妻子只有一个,她已经不在了,我不会有孩子。你要做什么是你的事,月牙谷不会拦着你。当年的事……我已经是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对你格外宽容了。”
“是……”楚总管还要再说什么,李成竹截断他的话头:“时间到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