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对面的柳氏医馆看。
老板有些了然。
柳氏医馆里有年轻漂亮的女大夫,连账房也有年轻漂亮的女账房。每次医馆里下班,总有适龄的青年学子偷偷跑去围观,只是润州民风一向淳朴,年轻人做事都很内敛,虽然脸上已经明显被勾魂了,外面却仍是一本正经、不敢放肆,只有偷偷地看,最大胆的,不过是假装生个病去和大夫们说话。
这个外乡人显然是摸准了这个套路,这个时候到这里蹲点等着看女大夫们的。看着他心神不定的样子,莫非真的在等意中人?
外乡人一个静静地坐着,没有动碗筷,只是自己喝水。
过了一会儿,医馆里的大门关上了一扇,医馆里的人从里往外走。有的三两成群,有的独自行走,有的骑马,有的坐车,有的坐轿。
没过多久,最后出来的杨大夫关上医馆的最后一扇门,落了锁,也骑马走了。
太阳已经下山,天似乎就要黑了。
外乡人看着安静一片的柳氏医馆门口,有些发呆。
老板没看出来他见哪个人的时候眼睛特别发亮。可是看他的神情,分明是在等着谁从医馆里面走出来。
外乡人发了一会儿呆,道:“老板,结账。”
老板看见他起身要走,又看见满桌的饭菜都没动过,忍不住道:“小店的饭菜不合客人的口味?”
他掏出钱,“在下身体不适,所以不能多吃。”
老板见他出手阔绰,讲话有礼,不禁对他有了许多好感,道:“我看您在这边坐了这么久,是在等谁吗?”
外乡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老板能看穿他的一点小心思。
老板笑道:“我在这店里见过很多像您这样的年轻人。”他朝医馆门口努嘴:“怎么,您等的人今天没来?”
外乡人慢慢地往医馆门口瞧了一眼,看样子不像是害羞,但是语速却和害羞了一样缓慢:“医馆里有一位林掌柜,您认识吗?”
当然认识。这位林柜长不能说话,手脚又有缺陷,一张脸又长得极美,每个见过她的人都不会忘记,都替她可惜。看她年纪轻轻的,似乎一直也没有张罗婚事,一直都有媒人想给她说亲,只是刚递话给柳大夫,柳大夫就说不用。为什么不用呢,大约是林柜的眼光很高。老板又打量了外乡人一眼,想,这个外乡人看起来倒挺靠谱的,如果真的对林柜有那个意思,林掌柜想必也是满意的。
老板笑道:“认识。客人您等的是她?”他正准备把林柜虽然有残疾,但她的追求者依然如何如何多说上一遍,只听外乡人问道:“今天怎么没见她?”
“生病了。”
“什么病?”外乡人的语气很是关切。
“哦,不是生病,是受伤了。前几天说是经过一个工地,踩到钉子,其实也没什么大碍。但林柜是医馆的大掌柜柳大夫的爱徒,说让她好好在家休息,给她放了大假,估摸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哦。”外乡人淡淡道,脸上没有失落,没有表情。
老板说完,才想起来林账已经很有一段时间没来了,这个外乡人居然不知道。说明他们也很久没有通消息了,外乡人居然还记得她,可见真是有心人。他正要在说些林柜的事情,只见那个外乡人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告辞了”,就这么走了。
老板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他要找到她的住处去?
李成竹没有找到林木叶的住处去,因为他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以他的身份,想要在小小的润州城找一个人的住处易如反掌。但是他没有找过。
他之前一直没有试着去找过她的住处,所以他现在漫步在街上,有些茫茫然。
一个年轻人从他身边走过,留神看了李成竹一眼,脚步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停下来跟他打招呼。但是李成竹没有看他,确切地说,李成竹没有看街上的任何一个人,他只是走着,有些走神。
年轻人微微一笑,摇摇头,自己走了。
他走出朱雀大街,拐过两三条小巷子,来到了一处民坊。民坊房屋错落,他径直找到了一间带着院子的、本地常见的土屋。院墙上中着一些小花小草,院门开着,院内西边有一副桌椅,桌椅前面是块菜圃;东边有一口井、一个点着灯的供龛,旁边是间柴房。屋子两扇门,一扇是正厅门,一扇是厨房门。两扇门里都透出烛光,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这是当地很常见的一个房子,年轻人想。
他走进院子。
说话的声音从厨房传出在厨房。他走向厨房门口,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年轻男人的声音:“……我来就可以——”
说话声戛然而止。
他知道是他察觉有人来了,放声道:“还有没有吃的?”不由地脚步轻快,跨进厨房那仅有两指来高的门槛,看见屋里正在收拾碗筷的一男一女,笑道:“看来来晚了一步,你们都吃完了!”
屋里的男人看见他,非常惊喜:“植略!你来了!”
他笑嘻嘻道:“一段时间不见,陆饮果你长胖了——你们家难道还有家传的什么秘密采补术,脸色这么好?”
他原本朝陆饮果挤眉弄眼地开玩笑,这时下意识看了坐在陆饮果身边的女子一眼,不由怔了怔。他收到的消息是这个女子手脚不便,可没有说这个女人长得很美啊!
陆饮果把手里的碗放在灶台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笑道:“出了丹州,嘴上还是这么溜瓜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