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精神奕奕地站在木叶面前,朝她郑重行礼:“是姑娘救了我?救命之恩,没齿不忘。”
他身量颀长,躬身的动作很好看。她赶紧扶起他,笑着摇头,没有多说话,指了指饭菜。
少年没有客气。他饿了几天。
饿了几天还能吃得慢条斯理,少年的教养好。从他意识到她口不能言语、半身偏废以来,也没有问询,也懂礼貌——她早上洗他的那套玄色衣裳,领口袖口暗处绣着珠子,嵌绣着金色暗纹,虽然不认得是什么材质,但绝不像是穷苦人家常穿的。只是这样一个富贵人家的孩子,怎么会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呢?
林木叶看着他瘦得下巴冒尖的青黄小脸,有些叹息。
少年吃完饭,林木叶开始收拾饭桌,收拾房间,烧水洗碗洗地板。他很勤快,看林木叶干什么,一定会打下手。只是明显没干过粗活,不管是烧火、扫地、浇菜、熬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她教。但是他又学得很快,几乎看她做过一遍就能上手,是个头脑和身手都极为敏捷的人。如果不是林木叶留心注意,也很难发现他没做过这些事。
一切忙完,终于能做在檐前吹夏风时,已是日薄西山时分。
雨停了,傍晚出了一会儿太阳。
林木叶躺在竹摇椅上,有些犯困,不小心打了个盹。
醒来的时候天色又暗了一分。房间里还没有点灯,也没看见那个少年。
走了?
林木叶回屋看了看,少年的那把剑还在。那晚在柴房中没有注意,白天借着亮光瞧见那把剑的剑柄剑鞘上嵌着各种玉石珠宝
她走回檐下,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形从院外走来。
是换了一身天蓝色轻衫的少年,暮色中,似乎从他的身上透出了淡淡的金色光芒。
她一直觉得少年长得不太对劲,但一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这时看见他穿着一身亮色的夏装,才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他的五官长得过分好看,像是粉雕玉琢还没长开的女娃娃。虽然身高够,骨架也高,不算小。
可能是太瘦了吧。
她叹息,觉得自己从昨天开始遇见他的时候,就把自己愣是变成了一个见不得晚辈吃苦的内心沧桑的长辈。人们对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会多出几分怜悯。
“我刚刚出去买了一些东西。”少年把一个软包放进屋子里,又搬了一只矮几和一只短凳。他坐在短凳上,把手上拿的纸包放在矮几上,打开来。
是绿豆糕。油纸包上盖着生香楼的印戳。
林木叶微微吃惊。
昨天她在长街买的绿豆糕没来得及吃,隔了一天,刚才打扫房间的时候扔掉了,她还颇觉得惋惜。
“我听说这附近糕点做得最好的是生香楼。”少年说,“我刚才去买了几身衣服,还在木匠店里定做了一只行军榻,说一会儿就能送过来。”
行军榻?
整个屋子的确只有一张床。早上冯大夫过来给他看过,说是受了一些内伤,需要调养一段时间。只是她这儿又不是旅社客栈,看上去像很喜欢收留陌生人的样子吗?
少年转过身,说:“还未请教。在下陆饮果。陆地的陆,饮马长城的饮,果实的果。”
木叶愣了一下。这个名字最近经常从别人口中被提及。她起身回屋拿了纸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少年双手接过,读了一遍:“林木叶”,笑道:“我是果子,姑娘原来是叶子。”
如果这话是个泼皮说出的,那是耍流氓,如果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来说出来的,那么这也是句俏皮的调笑话。林木叶知道陆饮果自然是公子哥儿,但是他说的语调特别诚恳;他的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也特别的温柔诚恳。
林木叶笑笑,她一直以为是陆“印”果,没想是“饮”这个字。只是不知道跟高云征一起上了公子榜的那个公子,是哪三个字?她想了想,问出了自己一直很想问的问题:“你多大了?”
“我属马。”陆饮果说。
“我比你大一轮。”
不会吧。他问:“难道您年届不惑了?”
林木叶愣了一下,“莫非你已二十多岁了?”
少年笑道:“当然啦。你几月的?”
林木叶顿了一下:“三月。”
少年笑道:“我二月。说来还是我比你大。”
林木叶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个人,明明看着才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啊!
忽然院子外有人喊道:“白果是这儿吗?”
陆饮果跑出去,应道:“是这儿。”
街角的木匠把行军榻送来了。
陆饮果接了,支在客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