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剑江湖——洛书様
时间:2022-01-27 09:00:38

  那处缺口位于莫邪剑外侧剑刃正中的位置。缺口不大,却也不能算小,更有肉眼难辨的细小裂纹从缺口处蔓延开去,贯穿了整个剑身。
  呼吸骤然一滞,玉绮若只觉得,心房里流动的血液有一瞬的凝固,连带着整颗心都狠狠一阵抽痛——他这一指血痕,竟比刺她一剑还痛!
  明明自己从是掌剑的人,她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惊惶而颤抖:“你、你怎么会知道?”
  “当年,若是力道再大上那么一分,世上只怕,就再无莫邪剑了。”捏着缺口,上官云夜笑着将剑推离自己,却偏生不给她一个答案,他凑近她的耳际,轻轻地呼气,“我只但愿,这道裂痕仅仅只是在剑上,而不是在玉姑娘的心里。”
  纵然知道,又如何?那些过往,已然再也伤不到她了。她如今,是名符其实的莫邪剑主,更是坐镇一方的医阁阁主!玉绮若眸光一闪,抬手收了剑,背转过身去:“医阁不留多事之人,阁下请便!”
  “亏得我们朝夕相对这么多天,还以为多少都有点儿感情了呢,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地不客气呢!不过,今日你便是不开赶,我也是要走了。你救我一命,日后江湖相逢,我……罢了。”想起她这些日子的冷淡,上官云夜失笑摇摇头,抬步向外走去,临出门,他微停了步子,“行走江湖时,我曾听闻,干将莫邪,乃是挚情之剑。”语罢,纵身无影。
  玉绮若缓缓抬手,看莫邪剑的缺口在阳光下夺目流光。
  那一刻,清冷孤傲顷刻散尽。
  端雅清丽的女子双目轻合,低语喃喃:“呵,挚情?到底是至情,还是至伤啊?”
 
  断剑堂中闻
 
  
  医阁之中的岁月依旧如流水,不急不慢地流淌着,将外界的一切烦扰尽数隔开。丹阳城中此时却已是一片混沌,就连那街边摆摊贩货的小贩们也都觉出城里近日多出许多江湖人士来,是以来来往往间总是显出几分人心惶惶。
  月隐日现,一抹霞光冲破夜霄,看着天际渐渐泛白,便知已又是一日新。
  没有了南以寒的城南画宅,只余下一片沉寂,鸦九、麦芽、叶飞皆坐堂上,迟语立在鸦九身后,四人全都沉默不语,他们个个面色憔悴,显见是多日未得好眠。
  “已经十三天了。”叶飞将头埋入双掌之中,沙哑着声音,恼恨自责不已,“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了……小昔她到底去了哪里?”
  “就算找不到,好歹也让我们知道小姐的生死啊!这丹阳城里里外外,我们都找了好几遍了。小姐如果清醒着,一定会想尽办法给我们传个消息的。”麦芽轻轻抽泣着,“小姐不会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吧?”
  “会不会,已经不在丹阳了呢?”迟语犹豫着开口,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麦芽,透漏出几分试探的意味,“麦芽姑娘,你可知南姑娘还有哪些依靠?会不会是他们带走了南姑娘呢?”
  “我家小姐认识的,你家墨少也都认识,有没有什么依靠,墨少比我清楚!”南以寒是鸦九带走的,如今人没了,麦芽心里多多少少憋着口气,听到迟语这样的质问,她的口气也不善了。
  鸦九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他面色憔悴眼下乌青,整个人的气息都黯淡了许多。耳听自己的手下和麦芽渐起硝烟,他也只微微皱了眉,并没有说话。
  不过,随侍了这么久,迟语也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见他皱眉便识趣地住了口。一时间堂内静若无人。
  当此时,戴着顶毡帽的门房颠颠地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地立在门口:“各位少爷小姐,门外头有一位姑娘,说是要求见各位。”
  “是一位什么样的姑娘?”叶飞目光遽然雪亮,连忙站了起来。
  门房为难地抓了抓头顶上的帽子,拼命地搅动脑子里为数不多的词语,尽可能地描述说道:“嗯……嘴巴小小的,眼睛大大的,鼻子翘翘的,很漂亮的一位姑娘,跟年画儿上的仙女儿一样……”
  “快让她进来!”鸦九连忙起身,紧随着门房朝外的步伐,向门口迎去。
  门房小跑着先请了门外的姑娘进来。鸦九抬眸,迎面就见一个杏黄朱衣的女子正走过来,模样漂亮是漂亮,但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小丫头,而是月见。
  鸦九的目光明显一暗,也顾不得什么风度礼仪,立时又返身重新回到堂中,跌坐到了椅子里。
  “一别数月,墨少依旧风采出众啊!”月见素来温婉柔顺,言辞极少如这般凌厉,“不知我家主子如何得罪墨少了,不过看在白圣人的面子上,还请墨少放过我家主子。”
  “月见这话,我可是听不明白了。”鸦九听得一愣,面上兀自多了几分黯然,“我若知道她在哪儿,早就寻过去了。何必在这里坐着干着急?”
  月见露出不相信的表情,凝目望去,细细地打量着鸦九,只见他面色极为难看,衣衫下摆处也不知是在哪里蹭了一小块灰色的污尘,因为主人的忽视,竟然就那样很是招摇地留在了那里。鸦九极是在乎自己的仪表容貌,他这样,看来不似有假。
  但为求稳妥起见,月见还是谨慎地开口:“墨少难道不是得知了主子身份,为了争夺更多的先机,才将主子扣下了?”
  “月见你误会了。”似乎是怕月见说出什么,麦芽连忙开口打断她的话,“小姐失踪是我和叶飞……”
  “我在和墨少说话,麦芽你不要插嘴。”月见的气势陡然又凌厉了几分,浑身的冷意竟然不输鸦九分毫。这一下,莫说是麦芽,便是鸦九都被她一时唬住,愣而不言。
  不过一瞬,鸦九便敛去了这几日的恍惚,凤眸里也浮现出以往的敏锐光华,他抬指抚眉,声音也一改这几日的倦怠,冷静而沉稳,带着不容人忽视的阴寒:“看来,你们瞒了我不少事情——是自己吐出来,还是要我帮忙?”
  “墨少……”麦芽被他震慑住,微微缩了缩脖子,眼睛四下里滴溜转着——刚才大家不都还是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剑拔弩张的了?如今小姐下落不明生死未知,连个可以劝和劝和的人都没有,这真要是墨少和月见起了冲突,她到底该帮谁啊?感觉帮谁,小姐回来都不会放过她啊!
  月见却并没有被鸦九的气魄压住,她微扬起脖子,沉静的眸子与鸦九的目光相对,竟是气场上不落半分。良久,她退后一步,将长袖轻敛,抱拳行以江湖礼:“久仰墨少大名,今日幸会,断剑堂副堂主月见拜上。”
  断剑堂?!那个在江湖十大门派之中排名第三的断剑堂?!虽然立派早,但是近三年才在江湖上扬名的断剑堂?!那可是个掌握了天下秘辛的神秘门派,月见怎么会是断剑堂的副堂主呢?
  除了麦芽,堂中众人皆惊。
  事到如今,麦芽也不好再隐瞒,便也起身,对着众人一揖手:“断剑堂护法麦芽,幸会各位。”
  堂中众人,震惊再加一分。
  在场之人都知道,南以寒爱玩儿,除了治病救人游山玩水间或调戏调戏美人,几乎是不管事的。她的事情不分巨细大小,全部都是交给月见打理的。可以说,月见是南以寒手下第一得力之人。而且放眼当今,能让“千丝圣女”麦芽舍命追随的,也只有姑苏百草坊的南小圣了。若月见是断剑堂副主,麦芽是断剑堂护法,那堂主岂不就只会是……
  月见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仿佛是看透了他们的心思一般,清冷的声音缓缓地为他们解答了疑惑:“没错,断剑堂主和姑苏百草坊的南小圣,就是同一个人,是我和麦芽的主子。”
  “这下可好。”叶飞松了一大口气,“断剑堂的势力可不容小觑。如果有断剑堂出马,找到小昔师妹也是指日可待了。”
  “实不相瞒,我断剑堂很早就收到堂主失踪的讯息了。但是恕我直言,堂主失踪,我断剑堂理该全力出动,可是,迄今十日,我却不敢发动堂中一人。”月见眉眼沉着思量,隐约间透漏出几丝担忧。
  “为什么呀?”麦芽处事上总是不如月见沉稳,如今身份坦白也用不着再遮遮掩掩,听到这样的话便急急地就开口了,“咱们断剑堂掌握天下秘辛,难道还寻不到小姐的下落么?月见,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吧?”
  “你还有脸说!主子失踪,你为什么隐瞒?你以为,我在丹阳就真的只安排了你一个人吗?要不是你纵着主子擅自行动,我怎会来不及部署而害得主子下落不明?”此刻的月见,已然完全是断剑堂的副堂主,行事说话也是毫不容情,只说得麦芽脑袋越垂越低,见状,她也不再多说,转而看向堂中其他人,思量着开口,“既然墨少和棋阁的叶少侠都在,有些话我也就不瞒着了。身在江湖,江湖的规矩你们都知道。如今的断剑堂,在江湖上得排十大门派之三,有求于我断剑堂的人不少,我们得罪的人也不少。主子身无半点内力,又失去了我们的保护,一旦让江湖中人察觉到她和断剑堂的关系……我可以这样说,现在断剑堂主一位对她而言,绝对是祸非福。棋阁的人已经把丹阳翻了个底朝天,好歹可以用棋阁两位阁主疼爱小师妹的由头圆过去,但是,断剑堂却是绝对不能再插手进来了。”
  “一个没有内力又失去了保护的断剑堂主,对江湖上那些人来说,诱惑不亚于十大名剑。”鸦九抬指按住眉心,深深地叹气,“是我,欠考虑了。”
  “事关南姑娘,主少总是会乱了方寸。”迟语出声安慰着,虽然她也关心南以寒的生死,但是毕竟,鸦九才是她的主子,她看向月见,“我会尽快,把我们这边的人撤出丹阳,请月见姑娘放心。不过我还是要多嘴问一句,依月见姑娘的意思,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的意思,我自会向我的人下达,就不劳阁下过问了。”毕竟,南以寒是托付给鸦九照顾的,此次出事,他们多少也不能免责,月见身为一堂副主,不能对鸦九如何,却也不会对鸦九的手下客气,她回头望向还在一边低头思过的麦芽,“不过,话说回来,主子做事一向有分寸,而且以主子的身手,能不动声色将她劫走的,放眼江湖没几个。这一次是怎么回事?麦芽护法,你不打算给我个解释吗?”
  私心里隐瞒了南以寒失踪的消息,想着在惊动月见之前将她找到。不过如今,却是如何也不会容她糊弄过去了。麦芽这样想着,目光也一下子变得躲闪起来,她支吾道:“那不是,小姐和墨少在追查十大名剑的下落么?我们不是查到暗星的头上了么?暗星不是盯上了四阁么?这些日子暗星不是要路过丹阳么……”
  “这些断剑堂已经都知道了,我问的,是主子失踪的原因!”知道她还心存侥幸,月见不由提高了声音。
  “月见你别急啊,我这不在一件件事儿说着么。暗星要取道丹阳,我和主子就想着啊,得趁着暗星还没有什么戒备,咱们来个一网打尽岂不是省了许多麻烦?本来计划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叶飞他……他奉了不能违背的命令,要将小姐带回剑阁去,当然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小姐失踪之后他也是连个好觉都没睡过……而且那悬崖不算高——叶飞在悬崖底下找到了小姐的玉骨扇,上面沾了血,墨少看过,说小姐身中剧毒,不会招来猛兽,所以你就放心吧……”
  “也就是说,主子跌下了悬崖,伤得怎么样不知道,反正是见血了,而且还身中剧毒。换言之,她现在不是下落不明,而是生死不明?”被麦芽气得狠了,月见不见怒色,反而笑了起来。
  “可是,可是叶飞真的不是故意的啊!你看他现在这样子就知道了。我想吧,小姐她一向是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吧?”麦芽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
  “好啊,好得很!你和苍术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身为断剑堂堂主的贴身护法,苍术在棋阁跟丢了主子。你更好,这次是直接把主子弄丢了!我话可说在前头了,主子要真有什么好歹,可别怪我不念旧情,你和苍术,一个也逃不掉。”月见笑容一冷,拂袖甩开麦芽扯袖卖乖的手。
  “是啊是啊,我和苍术是死定了,丹阳城中那些兄弟也一个都跑不了,咱们断剑堂上上下下全都要受你这月见副主的惩罚!哼,要真追究起来,那罪魁祸首是墨少!要不是墨少要查什么十大名剑,你家亲亲主子还好好地待在姑苏,哪会来这鬼地方犯险啊!我们这么做,还不是想着替墨少除去几个寻剑路上的障碍?现在出事了,责任就全部都是我的了!”麦芽不服气地嘀咕,“凭什么就只数落我啊?有本事你说墨少啊!”
  又开始这样孩子气!算了,想必她也知道这次错误所在了。月见叹了口气,终于决定放过她了。
  “如今说什么都已然是于事无补了。墨少,主子身份特殊,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办,当然了,那是你的事情,我也管不着。但是,我话先放这里,断剑堂会按兵不动。”月见回头看向鸦九和叶飞,“还有叶少侠,棋阁的情我们领了,但也劳烦你撤回棋阁的人,不要把事情闹大。”
  “说了半天,月见的意思竟然就是等么?那你可曾想过,笨丫头现在也许被困在什么地方,也许重伤昏迷着,她还等待着我们去寻去救?你等,是要等到她断了气归了天才去给她收尸吗?要等你自己等,不找到她,我决不罢休!”鸦九面上浮着薄怒,当下起身拂袖走了出去。
  月见惊异地目送那墨色身影消失在门口,感叹道:“少见墨少如此!”
  “关系到南姑娘的生死,如此,才正常啊!”迟语叹息着,对自家主子这样的状态也颇是担忧,“你是南姑娘的左右手,想必也能体会我的心情。现在我是真怕,如果南姑娘再找不到,这样下去,主少会撑不住的。”
  “如果墨少也如我家主子一样身处险境,想来你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关心自家主子是正常的,但是迟语这话,多少也失了大体,月见心里窝着火,说起话来也不咸不淡。迟语自然明白,便也一笑并不放在心里。
  “月见姑娘处事向来稳妥,我相信,小昔会没事的,我也相信你会替小昔打理好断剑堂。不管怎么样,她始终是我真心爱护的小师妹。”月见是断剑堂的副堂主,叶飞是棋阁的副阁主,理说二人的身份相当,但是叶飞还是起身对着她深深鞠了一礼,颇是歉意地说道,“我在此十多日,也该回云梦了。等寻到小昔,还劳烦月见姑娘派人给棋阁传个信,也好叫我们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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