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剑江湖——洛书様
时间:2022-01-27 09:00:38

  这么一想,鸦九心里舒坦了,悠然踱步向前,擦肩而过时还不忘意味深长地瞟了眼血棠的肚子。
  腹部一紧,血棠疼得身子一缩,酸果儿掉了一地。
  “小棠!”随风紧张地扶住她。
  痛劲过了,血棠直起身,对那远去的身影骂道:“居然吓唬我儿子!难怪以寒不搭理你,活该!”
  ……
  鸳鸯交颈连理枝,花朝锦簇儿女痴。花朝节临近,洛阳城中渐渐热闹起来,那些深闺女子也得以上街逛逛。
  不过,南以寒可没那些好运气。饮剑楼事务繁多,摊上个不管事的楼主,她整日里忙得脱不开身。偶尔得了空,也只想赖在上阳别院里休息,累得哪里都不想去,白白辜负了韶华好春光。
  偷得浮生半日闲,南以寒沏了壶茶,在杏花树下支了张软榻,摸出本书悠闲地看了起来——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越来越像某个人了。
  某个人自然是发现了的,并对这一认知颇为得意。不是说人会越来越像自己所爱之人么?笨丫头越像他越好!
  这样想着,鸦九步伐轻快,笑意荡漾地朝她走去。可是,距离越近,他笑意越僵。最后,一张脸简直不忍直视。他扭曲着一张俊脸:“你在看什么?”
  悠游自在的某人丝毫不为所惧,扬了扬手中图文详尽的小册子,回答得理所当然:“春宫啊!你没看过?”
  “很好。”鸦九笑了,猿臂一展撑在软榻两侧,危险地眯起眼,“实践出真知。笨丫头既然感兴趣,本楼主倒可以委屈献身。”
  “但求涉猎,不求甚解。”南以寒身子一转,灵活地从他身下钻过,在不远处站定,晃了晃手中的图册,“况且,即便要试,也不敢劳烦楼主不是?”
  一听此话,鸦九瞪圆了一双原本细长的凤眸:“你敢找别人试试!”
  南以寒不甘示弱:“你再把楼中事务扔给我一个人,我就敢找别人试试!”
  “你闲时惹出来的事,哪一件不比楼中事务麻烦?”鸦九翻身躺在她躺过的软榻上,悠然道,“如此,我倒不介意你找别人——当然,那个‘别人’也要有这个胆子承担跟我抢人的后果。”
  “你!”南以寒气结,甩手就走。身后,是鸦九得意的笑。
  走出那个小院,南以寒面容上愤恨的表情消尽,步子也快了起来。
  前方不远处,青龙部统领苍术一袭黑衣,腰佩双剑,牵着两匹快马,冷冷地站在那儿等着她。
  “等很久了吧?想瞒着臭乌鸦出来还真不容易。”南以寒牵过其中一匹快马,“我们快走吧!”
  “你的内力……”苍术有些迟疑——陪她胡闹是无所谓,可两年前她被麦芽背叛,中毒散尽一身内力。两年了,尽管一直没有放弃,但似乎也没什么起色。
  “即使没有内力,玉骨神医南小圣也不是好对付的——况且,那个人的性命,不管的话我心难安。”南以寒已翻身上马,扬鞭前行。
  苍术只得跟上,策马上前之前,却还是用冷冷的语调执着地述着一个事实:“楼主会生气,后果很严重。”
  一去三个月,去时浅草没马蹄,来时芒草已齐膝。
  正所谓双方交战,当避其锋芒。考虑到这次不辞而别以身犯险且长达三个月,南以寒决定避开某人的怒火,暂且不回饮剑楼,先去上阳别院避避风头。
  回了家,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褪去一身风尘,南以寒正想着晚上该吃些什么好的来犒劳犒劳自己,顺手拉开浴室的门,她怔立在原地——
  门外,墨衣倾绝,风华无双,不是鸦九是谁?鸦九左手边是眼神同情一脸无奈的风乔,右手边是目光躲闪明显心虚的苍术,再往后便是幸灾乐祸来看戏的血棠随风两夫妻。
  鸦九难得的面目冷峻,难辨喜怒地盯着她,一言不发只等她坦白从宽,典型是兴师问罪。
  在发觉已无退路只能迎敌的情况下,南以寒迅速分析得出最有利的结果,摆出最为谄媚的笑狗腿地上前:“楼主您怎么来了?还想着什么时候要去向楼主请个安问个好来着,您就亲自来了,哎,这真是——喂!你干什么?放开,放开我!”
  鸦九浑然不顾,扛起她放在肩上,在众属下一干“昔姑娘自求多福”的同情目光中扬长而去。
  走到寝居,将她往床榻上一扔,鸦九双手环胸,高挑细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责问还没出口,南以寒已一个高蹦扑了过来,狠狠咬住了他的肩。
  混蛋,不就是擅自外出三个月吗?至于将她扛回来么?好歹她也是饮剑楼的副楼主,今后要她怎么在下属面前抬起头?该死的,咬他!咬死他!
  正咬得起劲,鸦九忽然哑声唤了句“笨丫头”,她纳闷抬头,他的唇便伴着炽热的呼吸压了下来:“咬这里……”
  “你……唔!”以唇封口,余下的话尽数没在春色之中……
  再说那几个心思各异的属下,等了半天没等到期盼中的龙凤相争,不由都纳了闷,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我们过去看看吧!”随风笑得清澈明媚,“两位楼主都不是隐忍退让之人,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这闷热的天,也好让我们乐呵乐呵不是?”
  苍术犹豫:“这样……好吗?”
  风乔沉思:“不过……在理。”
  “那还等什么?走啊!”血棠眸眼晶亮,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拔腿就跑,惊得随风在她身后连呼“胎气”。
  ……
  额……
  四人一字排开,站在房门口,沉默不语——这,倒是开打了。不过……不是期盼中的开打啊!江湖之中被称为真龙神凤的他们,若然相争,他们很想知道到底是湛泸棋高一着,还是承影略胜一筹。可现在……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房里的动静居然还没有消停的意思!
  随风咋舌:“楼主真激烈!”
  风乔瞠目:“楼主真饥渴!”
  苍术摇头:“楼主真强悍!”
  血棠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瓜子,坐在地上嗑得认真。她撇嘴,作结案陈词:“楼主真禽兽!”
  ……
  翌日,旭日东升,和风微拂,日照海棠花红,风吹金丝柳细。
  鸟啼啁啾,声声入耳。鸦九缓缓睁开眼,右手按向眉心,左手自然地摸向身边。
  空的?
  鸦九一惊,猛然起身,待看到床头为他备好的整齐干净的衣物时,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不过……
  凤眸微眯,长眉轻挑,鸦九讶异咂舌:昨晚那般折腾,还醒在他前头,这丫头体力真好!
  起身着衣,袖中落下一页笺,弯腰拾起:“上阳花开,莫不静好。”
  他的笨丫头,越来越女人了。
  唇角挽笑,小心将笺折起,珍爱地放在怀里靠近心口的位置,鸦九拉开门,走了出去。
  阳光明媚,鸦九微微眯了眯眼。
  女子笑声如铃,传入耳中。
  待眼睛适应了光照,鸦九抬眸望去——
  初夏时节,海棠花开得盛极,团团簇簇,热烈得似要点燃这个初夏。海棠颜色似火浓烈,树下秋千,女子素衣乌发,像花中一只白燕,穿梭流连,荡起的秋千惊飞落花,和乌发一齐飞扬。
  一切,恰如当年初见。
  秋千越荡越高,越荡越高……荡到最高处,秋千线猛然绷直,又直直垂下,秋千上却不见了佳人。
  鸦九笑了,微展双臂,敞开了怀抱。
  素白的人影猛然从枝头最繁的那团花中掠出,稳稳落入男子的怀中。
  女子口衔一枝海棠,眸弯月牙,盈盈笑望,清秀俏丽的脸庞笑容一如当初明媚。
  今年的上阳花,开得很美。特别,是这一枝。
  风华无双的男子清浅一笑,俯首咬向她唇间,那一枝最美的上阳花……
 
  饮剑录·一世诺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三伏暑天,洛阳热得叫人倦怠。夏蝉在树上嘶声叫着夏,烈日当空,树影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因为没有一丝风,一动也不动。
  “喂,你们几个,没听见蝉叫得闹心吗?还不快用粘竿粘了!吵了月统领耽误了正事,你们有几条命担待?”一个梳着双环髻的短袄女子双手叉腰,站在丹青堂门口指点几个小厮。
  “婵娟姐愈发凶悍了,小心没人要!”小厮平时打闹惯了,口无遮拦地取了粘竿去粘蝉。
  “你们!”婵娟双眸一瞪,正要骂去,眼角却瞥到树下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立时面色一红,低头进了屋。
  丹青堂二楼,摆着一排排质地沉重的沉木书架,架子上堆满了一册册江湖轶事、楼中要务。
  靠窗的地方,置有一方桌案,案后坐着个杏衣黄裙的年轻女子,皓齿明眸,姿容绝美。她凝眸提笔,认认真真记录着饮剑楼近月的要事。桩桩件件,样样足以震动江湖,她信手记来,看惯风云的明眸没有一丝感情,一切都已习以为常。
  端庄稳重,娴雅沉静。很难想象,这么个静若秋水的女子,竟是江湖第一大派饮剑楼的机要掌笔者,丹青堂统领月见。
  月统领是当之无愧的美人,雪肤玉肌,明眸皓齿,看得久了,竟也不觉得暑气逼人了。
  饶是已贴身随侍一年有余,婵娟还是忍不住愣神。
  提笔疾书的女子将头微侧,月见开口:“有事?”
  “啊,天热了,属下给月统领备了冰镇梅子汤。”婵娟将手中瓷碗放在桌上,又犹豫开口:“那个……高领主又在楼下。”
  “嗯。”月见头都不抬,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那什么,今天很热……下面也没什么阴凉地……我们的梅子汤有多的……您看……”
  “他热了自然会走,用不着你操心。”月见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没事你就下去,别在这里打扰我。”
  “是。”婵娟噤声,低头退了下去。
  退出门来,婵娟暗暗呼出一口气,又忍不住纳闷:高领主号称“琴剑双绝”,生得俊逸清雅,更重要的是对月统领一片真心连她都看出来了。她就不明白,月统领平素对谁都好,可为何偏偏对高领主这么狠心?
  日头正烈,投在地上的影子都只小小的一团。“琴剑双绝”高旷离,横剑赋琴纵江湖的男子,就那样立在烈炎之下,痴痴地望着丹青堂窗口那抹倩影,哪怕她从未给予过他一个回眸……
  不远处,鸦九和南以寒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这么多年了,月见依旧放不下。”南以寒叹气,“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感情之事,外人无权干预。”鸦九揽了她往回走,“别太操心了。”
  “我是怕他们错过一辈子……”
  “最近朝廷平息西戎之乱,西北天狼帮又不安定了。过段时间让高旷离去一趟,有什么事等他回来了再说……”两人相依行远,话语也渐远渐消……
  ……
  天气依旧闷热着,饮剑楼的日子也依旧日复一日。日近黄昏,总算是凉爽了一些。
  月见抱着一摞整理好的文书走向朝暮堂,行至半途,她驻了足。
  白衣男子佩剑负琴,看她的目光深邃而哀伤:“月遥……”
  “高领主唤错人了。”月见将垂下来的耳发撩到耳后,“在饮剑楼,高领主是否该按职务称我一声月统领呢?”
  “我知道,你无法原谅我,我也没有奢望……”高旷离取下背上的琴递过去,“这张绕梁,我想物归原主……”
  月见看着他,忽就笑了。她将手摊到他面前,纤细的指节上,满是深刻交错的暗红伤痕,深至指骨。她语气嘲弄:“你把琴送给一个无法弹琴的人,居心何在?”
  痛苦和自责爬上男子面容,高旷离缓缓垂下手:“我要怎样做,你才不那么难过?”
  月见别过脸去,清眸氲了一层水雾。她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就这样吧!山南水北,各自为安。”
  高旷离身子猛然一颤,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作响。
  “若然,是你所愿,那么,好,你我陌路,各自为安。”艰难开口,高旷离清俊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隐忍痛意的笑,“既承此诺,必遵一世。欠你太多,便还一世诺吧!”
  一世诺……许下从此陌路的,一世诺……
  月见心似刀割,抱紧手中文书从他身边匆匆擦肩走过,再不敢回头看一眼那落寞寂寥的男子。
  步伐匆匆,冷不防撞上一人。月见抬头见是南以寒,忙敛首:“昔姑娘。”
  “在朝暮堂等了你许久,索性过来看看。”南以寒接过她手中的文书。
  她的目光灵澈通透,月见竟无法直视,只能低头不语。
  “文书我带过去了。”南以寒转身往回走,又停了脚步,“西北天狼帮出了点事,三天后高哥哥会过去一趟,别说让他乱心神的话。”
  “嗯。”
  “真的不能回头了吗?”南以寒猛然回身,气流带飞白衣乌发,“一个收敛感情做一支无情的笔,一个隐忍爱恋做一把冰冷的剑。你们这样,要到什么时候?”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和楼主一样心意相通。他执着,也许是因为得不到,也许是因为放不下,也许……与爱无关。”月见缓缓抬眸,望向天际遥远的虚无,“曾经的付出,让我流血流泪,身心俱疲。我已经,不愿再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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