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剑江湖——洛书様
时间:2022-01-27 09:00:38

  时渊正要再问,忽觉脸上一凉,抬眼望去,只见天上又飘起了雪,片片飞花。他轻轻呼了口气:“呵,下雪了。”
  玉绮若抬起头,点点飞雪落在她发际眉间,甚至落在她长长的睫羽上。她伸出手,雪落掌心,又迅速化作水顺着掌纹流走。缓缓握紧手,她笑了,恬然安静,又让人觉得落寞。
  时渊看得痴了,只觉得,心里蓦然升腾起一股温暖的情愫,不似仗剑行侠的豪放豁达,不似拔刀相助的快活恣意,但……让人觉得舒服,舒服得,希望时光就此停住。
  “要不要看我舞剑?”玉绮若站了起来。
  “可有明月坊莫大娘的剑舞得好?”时渊惬意地撑手而坐。
  玉绮若但笑不语,足尖一点,左手高扬,右手一挽,拔剑出鞘。
  足点莲蕊,手挽剑花,碧衫绿裙的女子舞在飞絮飘雪的长安夜,剑舞流影,片雪不沾身,恍若雪中仙。
  “嗤啦!”玉绮若剑尖一挑,一片瓦滑了下去,“呯”地一声摔得粉碎,在安静的雪夜里声音显得格外大。
  “哪个不要命的敢砸大爷的瓦?”粗犷的男人声音从楼下传来。
  玉绮若怔住了。
  “喂,发什么呆啊?还不快跑!”时渊已站在了檐角,纵身而起。
  楼下叫骂声愈见粗鄙,玉绮若也收回了赔偿的心思,施展轻功跟了上去。
  在一处人较少的地方落了脚,时渊哈哈大笑:“好久没做过这种事了,还真是痛快!”
  玉绮若忧心:“这样好吗?”
  “你还真是个好孩子呢!”时渊四下看了看,“等我一下。”
  时渊走了之后,雪又下得大了些。玉绮若在雪中立了许久,久到她哑然失笑——真是的,他什么都没交代,说等就真要等么?雪这样大,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何必轻信?
  这样一想,玉绮若转身就走。
  “喂!”才走几步,时渊就追了上来,手中举着两串糖葫芦,他将其中一串递给她,“说好了等我的,怎么就要走?”
  玉绮若怔了一下,伸手接过,在手中转了两圈,不确定道:“糖葫芦?”
  “刚裹的糖稀,尝尝!”时渊咬下一口,眉眼一弯地笑道。
  一点雪飘飘摇摇落在糖葫芦上,火红的糖稀裹住山楂,映着白的雪,喜庆而欢乐的颜色。
  其实,是不爱酸的,但是玉绮若还是张口,将那点雪和糖葫芦一口咬下。
  冰雪寒冷,糖稀尤带温度,融化在口中,短暂的甜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酸。
  玉绮若酸得睁不开眼,心里感叹,果然还是受不住这味道。
  “瞧,酸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像不像在笑?”耳边响起时渊欢快的声音,“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玉绮若怔然看向他,却见他一脸的认真,不似玩笑。
  “剑行长安逍遥侠,想必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那是——不过,糖葫芦的秘密,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
  玉绮若笑了,真心的。
  “我该走了。”玉绮若扬了扬手中的糖葫芦,“谢谢你的礼物。”
  “那,有缘再见?”
  “嗯,会再见的。”
  从前有座山,名唤碧桃山。山上有个派,叫做碧桃派。其实是顶不起眼的小门派,能在蚕食鲸吞的江湖生存至今,也算是不易。可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帮派,竟在今年开春广发英雄帖,召开品剑会。
  自从斫剑山庄开始招纳十大名剑的剑主,江湖上便不断有名剑的消息传出。若得名剑,便有可能被江湖第一门派斫剑山庄招纳,是步入江湖巅峰的捷径。所以,这么一个品剑会,不得不说,还是很吸引人的。
  时渊就是被吸引过来的众人之一。
  “时大哥,你说,这碧桃派品的,会是什么剑啊?”行途休息,那个叫叶飞的半大少年又凑了过来。
  这个叶飞也是个机灵人,瞧准时渊是独身一人,武艺又高,名声又响,自来熟地粘了上来,一路上也少受了许多欺负。
  “谁知道呢?”时渊笑得漫不经心——要不是尚缺一柄趁手的兵器,他才懒得凑这热闹。这个碧桃派也是笨,在这动乱的江湖,得了宝贝不藏着掖着,还大张旗鼓开什么品剑会。召来这许多高手,夺宝灭门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怀着这样的心思,到了碧桃派。
  “时大哥,你要是瞧上了品剑会上的剑,小弟帮你啊!”入了山门,叶飞在耳边低语。
  时渊却笑着摇头:“或许,我们要帮碧桃派守住他们的宝贝。”
  “啊?为什么?”叶飞惊讶。
  为什么呢?很简单啊——站在正堂接待来客的,除了碧桃派掌门余海,还有玉绮若呢!
  她竟是碧桃派的弟子,还真是鲜为人知呢!
  “玉姑娘,好久不见!”时渊快步上前,话语难掩欣喜。
  看到他,玉绮若微微一怔,低下头去:“好、好久不见。”
  “绮若竟识得剑行长安逍遥侠?”余海惊讶得有些夸张,“那么,这些日子,时少侠的起居就交给你了。”
  “是,师父。”玉绮若没有抬头,“时少侠,这边请。”
  “那个……我和时大哥一起!”叶飞呵呵一笑,快步跟上二人。
  “碧桃山,碧桃派。玉姑娘,到底是先有碧桃山呢,还是先有碧桃派?”
  “那你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嗯……难说。那么玉姑娘,为什么碧桃山要叫碧桃山呢?难道山上有碧色的桃花?”
  “有没有碧色的桃花我不知道,不过碧色的桃子年年都有。”
  看着前面两人一问一答,叶飞嘴角直抽——走了这一路,怎就没发觉时大哥废话这么多?
  偏生某人还不自觉,不怕死地继续问:“那么玉姑娘……”
  “你为什么要来?”玉绮若终是忍无可忍,猛然回身,面带薄怒,“你为什么,也要来?”
  时渊一愣,星眸眨巴着无辜:“不是有个品剑会吗?我就来了啊!”
  “你……”玉绮若正要说什么,目光忽而犀利地扫向某一角,“出来!”
  一个着粉色衣衫的少女怯怯地从墙后探出个脑袋:“师姐。”
  “采芙?”玉绮若凌厉气息消尽,“你怎么在这儿?”
  “师兄昏倒了,师父叫你过去。”
  “什么?”玉绮若脸色骤变,连招呼都来不及,转身就走。
  “喂!我们怎么办?”叶飞大声呼喊,可玉绮若几步就没了影。
  “我叫江采芙。”那粉衣少女盈盈走出,落落有礼,浑无方才的怯懦,“我带你们去客房!”
  跟在江采芙身后,时渊斟酌着开口:“江姑娘……”
  “叫我采芙就好。”少女回眸,盈盈一笑。
  “采芙,你们还有一个师兄?刚才怎么没看到?”和这样的少女打交道,叶飞比时渊在行。
  “师兄是师父惟一的儿子,叫余浚淇。师兄从小身体就不好,不过人很好的,笑起来特别的温柔!”提起这个师兄,江采芙眼睛里都是笑。
  “我觉得,刚才的玉姑娘就很好啊!还有比她更好的人?我不信。”叶飞故意说道。
  “哼!她?她才不好呢。因为不听话,总是被师父责骂,我才不要像她一样!”江采芙嘟起了嘴,“啊,客房到了,你们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就这样,时渊和叶飞在碧桃派住下了。在碧桃派的那段时间,他们始终没见到江采芙口中的师兄余浚淇,倒是玉绮若,经常过来安排他们的起居,熟络之后更是和时渊切磋起剑法来。叶飞在一旁看着,愈发觉得他二人实在是般配,无论是性格样貌还是武功天赋。不过短短一个月,他们闲时相处一处,竟还琢磨出一套攻守相彰的剑法“碧落云涯”。每每看他们练此剑法,叶飞都觉得他俩的相遇定是上天的刻意安排——放眼江湖,也只有他们才能配得上彼此吧?
  时光流水,慢慢从指间逝去。品剑会临近,玉绮若也忙了起来,已是许久没再过来。
  这日无事,时渊在碧桃派随意地闲走。
  该是昏黄断黑的时辰,因着雪光,天地还是亮如白昼。
  碧桃派真的很小,时渊信步徐行,竟不自觉走到了掌门的寝居庭院。
  时渊正要离开,忽听凉亭那边传来一声暴喝:“玉绮若!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师父?”
  玉绮若?时渊隐在树丛中,侧耳细听,凝目且望。
  “师兄因为人多已经昏迷了一次,非要闹出人命才罢休吗?师父,碧桃派人少家穷,不能办品剑会,请尽快宣布品剑会作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人少家穷?去年我们已经赚了足足四百两纹银,还新招了弟子,现在也将近百人,算是大帮了。”余海跳着脚,模样活像市井里的小贩。
  “四百两银子,百十来个人,这算什么?师父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玉绮若,我让你带着莫邪剑入江湖,是为了给碧桃派争光。你倒好,自私自利,只顾闯出自己的名号,把对你有大恩大德的碧桃派丢到了九霄云外!我办品剑会,还不是为了碧桃派,为了你和浚儿的未来?”余海越说越委屈,竟哭了起来。
  玉绮若又是气愤又是无奈:“师父,我们得有自知之明。我不是自私,只是现如今,当真不是碧桃派扬名立威的好时机。”
  “那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你说,什么时候才是?”余海不依不饶。
  “好了,爹,您少说两句,绮若她也是为了我们。”一个年轻的男子走了过来,作碧桃派门人打扮,生得只能算是周正,但给人的感觉很是干净温暖。虽然气息紊乱面色苍白,但他的佩剑,竟是和莫邪剑齐名的挚情双剑,干将!
  这个人,无疑就是余海的独生儿子,余浚淇。
  “浚儿,你还帮她说话?你是不知道,这些天她跟那个长安来的时渊是眉来眼去,暗通款曲……”
  “师父你要这样想,我也无话可说了!”玉绮若终是忍不住了,一甩手转身就走。
  余海仍愤愤不平。余浚淇想去追上玉绮若,可见父亲如此,也只能伴在他身边宽慰。
  ……
  碧桃派后面,是一处断崖,崖边遍植桃树。虽是春寒料峭,但已有早发的桃花吐了蕊,雪粉一片甚是可爱。
  玉绮若倚坐在一棵桃树下,仰望着枝头繁花紧簇。
  每次她心情不好,都会来这里坐坐。这一次,也不例外。
  身后脚步声起,她没有回头,只轻声叹了口气:“你来了。”
  在那样盛怒的境况下,她还是觉出了他的存在。呵,这个小小的碧桃派,难怪容不下她。
  时渊低声:“抱歉,我让你为难了。”
  “该说抱歉的是我,让你卷入这样尴尬的事。”玉绮若站直身,回眸对他浅浅一笑。
  时间,就这样静止了。这样的沉默,并不让人觉得尴尬。
  “回去吧!”时渊对她伸出手,“别叫他们担心。”
  “嗯。”
  玉绮若抬起手,还未放入他掌中,时渊忽而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一把拉她入怀,护着她猛然几个旋身退步。
  “叮叮叮!”三枚淬了毒的飞镖钉入玉绮若放在所立的桃树上,震飞一片落花。
  几个统一服饰的男子从暗处走出:“剑行长安逍遥侠,果真名不虚传。不过,我奉劝你别管闲事!”
  “洛阳兰芝堂,好歹算是名门,也要干杀人夺剑的勾当么?”时渊横臂将玉绮若护在身后。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时少侠想要英雄救美,我等岂能不成全?”为首者一挥手,兰芝堂门人迅速围了过来。
  时渊一把将玉绮若推出包围,只身迎众敌。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遑论时渊空手对白刃?
  眼见不敌,时渊正在犯愁该如何全身而退之时,就听玉绮若一声大喝:“接着!”他抬头望去,只见莫邪剑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向他这边飞来。
  漂亮地纵身,接住剑就地一滚,时渊反手一剑,身后兰芝堂门人剑断人倒,不过眨眼。
  连呼好剑,时渊腕动风生,如虎添翼。
  时渊不好对付,一拨人扭头攻向玉绮若。
  手无寸铁,玉绮若只得连连却步。悬崖边多为积雪,一脚踩空,玉绮若一声惊呼,整个人向后倒去。
  “绮若!”时渊一声暴喝,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剑破出包围,冲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两人一齐向下倒去,时渊右手发狠,莫邪剑在绝壁上错出火花,终是止住了下降的势头。
  兰芝堂的人却不打算放过他俩,他们立在崖边,齐齐举起了手中的剑。
  玉绮若一咬牙,拔出头上一枚银簪,力发指间。银簪飞了出去,几个飞旋,划破几个人颈间血脉。
  这一招让兰芝堂罢手离去,时渊二人也因发了力又坠下一段。
  “凭你的轻功,一人上去没问题。”玉绮若仰起头,“松手,我不会怨你的。”
  时渊低头对她一笑:“抓紧了!”左手一提,横臂揽在她的腰,右手拔出剑,足尖一点峭壁突起,缓了力道跳下了悬崖。
  幸而崖不高,借力缓冲下来,只时渊被树枝划伤了手臂,玉绮若被他护住,毫发无伤。
  “笨蛋!你该自己离开的啊!为什么要卷入我的事?”玉绮若看着他臂上的伤,比自己受伤更难过。
  “要我对你见死不救,还不如一起死了。”时渊回答得随意,竟未觉玉绮若因他这一句话而动容,他四下巡视,“啊,那边有一个山洞,我们去避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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