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剑江湖——洛书様
时间:2022-01-27 09:00:38

  主仆二人也不等刘福声开口,抬步就走。
  果真是江湖莽夫,一点礼数也不懂!眼见他们没了影,刘福声气得一把摔了酒樽,可片刻后他又笑了,扭过头吩咐下人:“去,把暖衣小姐请来。”
 
  丹阳多事变
 
  
  “哎呀呀,瞧瞧这位小姐,真真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啊!哎呀呀,生得这般赛雪风骨,在下拙笔,只怕实在是难画一二啊!”
  “要死咧,莫画师,俺都是三个娃儿的娘了,莫要小姐小姐地喊!”
  “小姐你可莫欺我年纪小便编了谎话来唬我。瞧这冰肌,啧啧!瞧这玉骨,啧啧!哪像是当了娘的人呀?说出去谁信哪?”
  “就得你这小画师嘴甜,抹了蜜儿似的。”
  “哪有啊?我这是实话实说,不信你问问旁边那小姑娘,看我唬你没唬!”
  鸦九和迟语到得城南一处画宅,远远瞧去,那坐在宅中、穿着身青衣布衫、还装模作样拈着两撇小胡子与求画女子插科打诨的年轻画师,不是南以寒是谁?
  强忍了笑意,迟语看向求画之人,细细数来:“瞧这前来求画的,有坐着软轿的,也有挎着菜篮的,有十几岁的,也有四十来岁的,总共少说也有一二十个。主少,属下多一句嘴,这南姑娘换了男装,还真是贫富老少通吃啊,可不比你差!”
  鸦九本就沉下来的脸因着这话更黑了。他一个箭步上前分开众女,不由分说捉了南以寒的手就往内室扯去。
  “哎哎,这谁啊?这么不知礼数!”
  “赶紧的,快放了莫画师,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第一次,风华绝代的墨大少险遭众女群起而攻。
  作为下属,迟语忙上前拦住这群“如狼似虎”的姑娘或妇人,口吐莲花地开始用她三寸不烂之舌行劝退之事:“各位姑娘稍安勿躁……”
  趁着这空当,鸦九扯了南以寒一路向里。到得内室,借力将她往榻上一扔,反手一掌狠狠关上了门。
  看着那扇脆弱的门被鸦九的掌风惊得晃了几晃,虚弱地堪堪稳住。南以寒也不敢怒,揉着摔疼的胳膊嘿嘿地傻笑:“臭乌鸦好本事啊,怎么就找来啦?我觉着自己藏得挺好的啊。”
  “这么招摇地招蜂引蝶,谁找不到?再者,你的笔迹画工,我可是再熟悉不过!”瞧见当初孱弱憔悴的人儿如今活蹦乱跳,鸦九心里的气其实已经消了大半。
  “你可别先急着怨我,嘿,你知道我这些日子干什么了吗?说出来你准得谢我!要知道,我可不是只知道玩儿,我也没闲着。”南以寒不知从哪里抽出本小册子,狗腿地递上去,“瞧瞧,保管你用得着!”
  鸦九满不在乎地接过来翻开一看,才平息的怒火瞬间席卷心胸——这一本小小的册子,居然详尽地介绍了暗星的各个主要成员,姓名、性格、甚至是武功招式,尽数记录在册。她是怎么做到的?暗星作为江湖后起之秀,主在神秘。她竟然可以在短短数日之间获悉良多。四阁的势力,真的有这么大了?还是她凭借的,不单单只是四阁?这个丫头,到底瞒了他多少事情?
  看他神色瞬息多变,却怎么都不像是开心的样子。南以寒小小地退了几步,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不错嘛,才几天的工夫,你做了很多啊,连我这只臭乌鸦都要甘拜下风了。”鸦九微笑着,合上册子,慢慢欺上身去,他笑得人畜无害,她却分明读出了危险的气息,他声音轻软,“不跟我炫耀炫耀么?这些天你都闯了哪些地方,嗯?”
  怒了,他这样绝对是怒了!
  南以寒讨好地笑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胸膛:“臭乌鸦,我可是个姑娘!别离这么近,外公说过的,男女有别哈!”
  “亏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姑娘啊!”鸦九狠狠撕去她唇上那两撇小胡子。
  “疼啊!”南以寒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唇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看到她这幅模样,说实话,鸦九实在是气不起来了。可也不能这样轻饶了这个不知轻重的丫头!他哼了一声,起身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茶自顾自饮着:“还不去把这身别扭的衣服换了。”
  南以寒鼓了鼓腮帮子,难得听话,乖乖地绕到屏风后换回了女装。
  一尘不染的素色衣裙,粉色发带将长发松松一系,一点透明泪状额坠垂在眉心,俏生生的一个姑娘。偏生这么不让人省心!
  “我来丹阳有一会儿了,可还饿着呢。”鸦九把玩着手中的小册子,悠然说道。
  这等讨好人的机会,南以寒自然是巴巴地凑上前去:“那你想吃什么啊?我给你做啊!我亲自下厨,好不好?”
  “你下厨?我还怕你毒死我呢!”鸦九半垂了眸内心悄悄地谋划着,忽而唇角一弯,很是不怀好意地笑道,“来丹阳之前就听说,城北有家糕点铺,卖的黄金酥很是不错。”
  “城北?这里可是城南!你以为丹阳城很小啊?”南以寒瞪圆了一双圆溜溜的杏眸。
  “施展轻功的话,一炷香的时间也足够了——啊,我怎么忘了,你是没有内力的。”
  这个死乌鸦!绝对是故意的!
  南以寒气恨咬牙,正要发火,杏眸忽而一转,转脸赔笑道:“臭乌鸦你看啊,如今天也快黑了。晚上姑娘家的一个人出门很危险的,你就心疼心疼我呗!”
  “不管是什么贼遇上你,也该是那贼倒霉。”鸦九今儿也是铁了心,不打算怜香惜玉了。
  “你!你!算你狠!”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南以寒一跺脚,向外走去,边走嘴里还不忘嘀咕,“这么晚了还要吃的。吃吃吃,吃死你!”
  凭鸦九的耳力,自然是听到了她的抱怨。可不知怎的,这声儿落在他耳力却别有一种风情,他轻声一笑,也不驳她,只是目送她走了出去。
  ……
  丹阳城虽然没有宵禁,但是入了夜也静寂下来,空旷的大街上人影都见不到一个,城北那家糕点铺想也知道肯定是关门了。死乌鸦!臭乌鸦!不用脑袋想也明白,这大晚上的肯定是他故意整人!
  南以寒心中忿忿,步子也冲撞起来,一个不防竟与一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叮铃!”一物从那人腰间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我急着赶路,没看到您。”南以寒连忙弯腰拾起地上之物,却是不由一怔愣。她展手,掌中物晶莹剔透,呈泪状,隐有红光,形状大小竟与她眉心额坠如出一辙。
  她不可置信,缓缓抬头,只见面前立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袭儒雅的青衫,眉眼五官精致如琢,特别是那双与鸦九有七分相似的凤眸,未曾敛笑含情,却是如鹰隼一般锐利而冰冷,又似深潭般幽深而沉静,通身气派拒人于千里之外,冰冷而尊贵。
  此人气度风华,竟然不输鸦九半分。
  “姑娘。”一只骨节分明又布满剑茧的手伸到眼前。
  饶是他讨要意味明显,南以寒还是扣紧了手中物,看他的目光急切而热烈:“荆楚风吾之,是你什么人?”
  那人一愣,目光落到她眉心的额坠上,呼吸亦是明显一滞。
  “小昔!”脚步声近,却是叶飞领了一干棋阁弟子追了上来,“风痕,快放了小昔!”
  风痕?暗星第一高手风痕?那本册子上有记载的,性格冷冽,沉稳善谋,却最最是难测心思的一个。
  看了眼来势汹汹的叶飞,南以寒一咬唇,上前抓了风痕衣袖,低声道:“挟了我往城东走,快!”
  风痕不假思索,揽了南以寒的腰身向城东掠去。
  “小昔!”叶飞着了急,对属下一扬手,“快追!”
  ……
  风痕揽着南以寒一路到了城东,站稳之后他反手一掌击在她的肩头。
  南以寒一声闷哼,连退几步,唇角蜿蜒出一道血痕。
  “你不会武功?”风痕声线极低,却低醇如浓酒,沉缓悦耳,在这浓浓的夜色之中漫开,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肩头疼得厉害,南以寒却还是绽开一个笑容:“只是没有内力而已,可别小瞧了我。我的身手还是不错的。”
  “抱歉。”风痕别过脸去。
  南以寒无所谓地一笑,将手中泪状的玉石还给他:“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了。你先走,我替你拦住他们。”见他踌躇,她又带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一个大男人,该不至于那么小人地揣度我吧?我帮你,可不图什么的。”
  “多谢。”这个女子,倒非常人,风痕接过玉石,深深看了她一眼,一个纵身不见了人。
  “小昔!”风痕刚走,叶飞就带人追来了,他扶住南以寒,看着她唇角的血迹,双眼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你受伤了?那个家伙居然敢伤你!”
  “阿飞师兄,我、我好疼!”南以寒楚楚可怜地瞅着叶飞,双手却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袖。
  叶飞忧心于她,倒未觉出她的用意,忙打横抱起她,吩咐属下:“快去寻家医馆!”
 
  情路旧山河
 
  
  南以寒是轻伤,本来就不妨事。在城北的一家医馆歇了几日,早就已经没有大碍了。叶飞却是担心这担心那的,又怕她胡乱行走加重了伤势,偏偏拘着不许她出门。听她喊闷,就在庭院中给她架了个秋千。
  原来,养伤也是这样地无聊啊,整日里这不许那不许的,真真是没病也会把人给憋出病来。南以寒长日无趣,一个人坐在秋千上闷闷不乐,思绪飞离间心里也直犯嘀咕:自己在这医馆里休养也有好几天了,那只臭乌鸦耳目众多,怎么着也该听到风声了啊,怎也不见他派个人过来问候一声啊?
  “小昔。”正思量着,叶飞走了过来,“外面有个姑娘要见你。”
  “姑娘?”南以寒眼睛一亮,从秋千上一蹦而下,“一定是小迟!阿飞师兄,她长得什么样?是不是特别特别漂亮一个姑娘?清清冷冷的不怎么爱理人?”
  “模样嘛,倒是生得不错,只是也担不上特别二字。清冷那更是没有了,浑身上下花枝招展的,脂粉气重得很,恐怕不是什么好人家。”叶飞瞅着她满脸的失望,“呐,你倒是出声啊,见不见?”
  南以寒在秋千上悻悻坐下,心里暗自思忖——模样不错?脂粉气重?自己也不认识这样的姑娘啊,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对了!臭乌鸦不近女色,却多次不远千里来到丹阳最大的勾栏院神仙阁。这十有八九啊,神仙阁就是他的耳朵,那今日这脂粉气重的姑娘……没准儿也是他派来的呢?
  这样一想,南以寒眼睛里的光彩又是亮了,她欢喜地开口:“阿飞师兄,你让她进来吧。”
  叶飞点头,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就进来个千娇百媚的年轻女子,一袭璀璨夺目的艳丽百褶裙,满头珠翠,浑身琅环,水眸含情,樱唇含笑,模样绝对算得上是上乘。只是眉眼透漏出的风情过多,一看便知是风月场上勾魂夺魄的尤物。
  南以寒在打量着这个女子,那个女子同样也在打量着南以寒。
  秋千上坐着的那个素衣女子,姿容清丽秀雅,说不上绝色,却不知怎的,也叫人移不开眼去。那样的容颜分明是普通,但那精致的五官竟似有淡淡的光华,能晕出别样的风采。特别是那一双盈水的剪秋杏眸,清澈而灵动,隐着似是能看透人心的睿智。但凡心中有着一星半点的不堪,便无法直视那双眼睛。明明是那么一个纤弱的小姑娘,偏生叫人瞧一眼就牢牢地记在了心里。难怪,这么多年过去了,主少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感受到了对面女子隐忍的怒火,南以寒眸眼轻扫,唇角抿起一丝弧度,似笑非笑地淡淡开口:“我们似乎是第一次见面吧,你为什么恨我?”
  “桑柔不敢。”女子垂下眼去,暗叹那个不起眼的小姑娘果真有着一双好厉害的眼睛,竟然能一眼就瞧出她的心思。
  “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采其刘,瘼此下民。”这个桑柔来者不善,那她也用不着客气了,南以寒轻轻笑了,隐约着讥诮,“语出《诗经》,这是谏说小人的诗作。你的主子给你取了这么个好名字,是夸赞你是上谏的忠臣呢,还是耻笑你是被谏小人呢?”
  桑柔被她的话语呛得一噎,想她纵横风月场上多年,谁不是夸赞奉承?又几时受过这等闲气?况且给她气受的,还是这么个相貌不如她的小丫头!桑柔面上不由带了气急恼恨,她眸眼婉转,颇带炫耀之色地说道:“我自幼便伴在主少的身边,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今,我更是不顾名声地替主少打理神仙阁,做他的耳目。将来主少大婚,不论是娶谁做夫人,也不敢小瞧了我去,他一定是会给我一个名分的。你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你懂什么?”
  冷眼觑她自说自话,南以寒冷哼一声:“阿飞师兄,送客!”
  叶飞一直候在院门外,听到呼唤连忙疾步走了进来:“小昔,怎么了?”
  “我从来不知道,天生奴才命的人也可以满肚子主子心思。想撒娇去找你那主子,想撒野你也得选对地方。跟我耍威风?请恕本姑娘不伺候!”南以寒的胸口微微起伏着,说话间也已是带了不容忽视的怒气。
  见她似是动了真火,桑柔自觉已经占了上风,连忙扭着腰肢冲上前去,得意地舞着条香气扑鼻的帕子,软语娇声道:“南姑娘你先别发怒啊,我呢,还有几句不得不嘱托你的话要说呢……”
  “你想说,我却是不愿意听了。”南以寒只觉得她身上的香气浓郁得刺鼻,她捏着鼻尖不耐地挥手,“阿飞师兄,麻烦你把她给我赶出去!”
  叶飞也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听到她这样说,捋了捋袖子就当真准备要开赶了。
  见他们这次是动真格的了,桑柔也不打算吃亏,见好就收地收起了那条香味儿甚异的帕子,临走却还不忘狠狠地瞪了南以寒一眼,这才甩手,摇摆着腰肢,以胜利者的姿态大摇大摆着离开。
  桑柔走了,南以寒却觉得那阵香味儿半天才散去。她足尖点地,心不在焉地轻轻摇晃着秋千。她轻垂着杏眸,若有所思地微微蹙起了眉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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