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油灯我才瞅见那人是大队上一个老光棍, 他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我看,我吓的一直尖叫, 想往外跑。”
“然后你姐夫就冲进来了,手里拿着个沉甸甸的手电筒。他以为我被欺负了, 就上来跟那个老光棍打起来。”
“中间不知道是扭住哪里, 老光棍的腿磕在屋里的火钳子上,直接就把大腿捅了个对穿。”
“他以为自己要被抓走吃木仓子了, 就跟我说喜欢我,下辈子希望他能有个机会。”
“那晚他是出来找跑出去的鸡, 恰巧就遇上这么一事。慌得不行还叫我收拾东西换到知青点另一个房间,就说是他听到响动发现的,跟我没有关系。”
“我知道你要说,感激不等同于爱。但我也不是纯粹因为感激就嫁了。或许在更早的时候, 我就已经喜欢上他。哪怕他后来因为这件事,差点被抓去劳、改,又因为赔钱吓坏了胆子,慢慢越来越不像以前那个他,我都觉得他以后一定会改变。”
钱晴心里不是滋味了起来,她刚听她姐说个开头,心里就一片愤慨,还以为是黄三平蒙骗了她姐,搞了一出“英雄救美”换了她姐的死心塌地。
合着真相却是这样的。
“那后来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我当时躲到隔壁去了,他则是出去喊人来把老光棍送去医院。后来就被拉走关起来,大队长都已经让民兵来把他送去审了。那老光棍还嚷着让他吃木仓子,要黄家赔钱。老光棍的腿没废,就是不灵活了点。但他一开口就要一千块,黄家也承担不起。”
“想来想去,我还是站出来了,说是那晚上老光棍偷摸进知青点,我听见他在隔壁翻东西起床去看,老光棍想害我才引来你姐夫的。”
“最后大队长给了解决办法,就是让黄家赔一百块给老光棍,两边就此揭过。”
“黄三平他妈凑不齐一百块,黄三平就把自己的工分抵了,换了钱给老光棍。”
“我因为这件事在大队上名声也不好听,当时你姐夫还差点报名去西边开荒。索性就直接结婚了。”
说起往事,虽然曲折,但钱雨脸上却是一片怀念的笑容。
“你姐夫跟周皓不一样,周皓跟你是一块上学多年的情谊,你们两个人性情也对路。你姐夫则是被切切实实关了三四天,本来胆子就不大,这下子更被吓的缩回去了。后来我也跟他吵过闹过,气起来摔盆砸碗,但还是不忍心就放他一个人这样。”
“他以前在家里就挨兄弟欺负,这事一出,他妈就更不待见他。”
钱晴没想到当年的渊源竟是这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这个姐夫现在的样子,半点看不出来曾经也有少年意气的一面。
“……姐,虽然我这么问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但……姐夫那天真的是偶然路过吗?”
钱雨噗呲一声笑出来:“你怎么跟咱妈一样啊,那时候我说要嫁,咱妈也是上来就问这个。”
“哪儿还能有假,你姐夫虽然懦弱,但人品还是过得去的。再说,就算是演戏,也没有一个大队陪着他演的吧。而且是真被关起来吃苦去了,说是还挨了打。最后赔了一百块钱,要真是想娶媳妇,乡下一百块钱当聘礼也能娶个不错的,不至于是为了算计我。”
钱晴叹口气:“看不出来姐夫还有这么能扛事的一面呢?”
钱雨眉毛挑起来:“那可不,这些年他也是被吓住了,生下来就没犯过事的人,突然进去蹲了几天,缓过来之后就难免谨慎过头。”
钱晴这会儿倒是对黄三平改观了一点,照她姐说的,人还是有抢救一下的机会。只盼她姐夫尽快立起来,别废了她姐的一片好心。
姐妹俩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丁杰压抑的兴奋声音。
“姐!姐!我卖出去六瓶!”
钱晴钱雨各自整理好情绪,换上笑脸。
“还不赖嘛,怎么卖的?”
丁杰拉着黄三平一道进来,然后声情并茂给他姐说起来俩人卖出去的经过。
“我把咱们带出来的饼子馒头放热水上热了一会儿,然后就让姐夫拿个小包装作是没买到有座的票,就挑那种带孩子看上去宽裕点的坐硬座的人,凑到边上让姐夫夹着酱吃。我再装作要买,果然就有人跟着要买,五块钱一瓶我们卖出去六瓶!”
丁杰拍着黄三平的肩膀:“姐夫可以的!刚才说话时候可稳当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夫是老手呢哈哈哈哈。”
黄三平:……
他哪儿是稳当,分明是被吓坏了好不好!丁杰演技太拙劣,几乎就是在脸上写着“我就是托快来买辣椒酱”。他要是不撑住点,俩人现在没准已经被列车员逮住一顿好批。
钱晴称赞了他一句,转而冲着黄三平问道:“姐夫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晚饭时候自己试试?”
黄三平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丁杰一开口就要五块钱一瓶,那些有意要买的居然连价格都很少还,都是直接掏钱。一路从卧铺车厢走到硬座车厢,黄三平这才意识到现在外面的变化有多大。
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跟乡下完全不一样。
夹着包的,带着孩子的,穿着时髦的……
五块钱在乡下一个月都攒不下来,多少种地的一年也就落手里几十块钱。在车上,这些人却能随随便便就花五块钱买一瓶在他看来根本不值得的辣椒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