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丁丫
时间:2022-01-27 09:14:13

  沈睿愣了一瞬,轻轻拍了拍她:“我会的。”
  “我也会的。”她无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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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淩霆短暂苏醒后又陷入了昏迷。人还没死,苏凌柳却已经开始算计苏淩霆的财产。他们早就父母双亡,事发突然,苏淩霆没有遗嘱,如果去世苏然是他的第一继承人。在苏淩霆住院期间,苏凌柳已经成为苏式药业的实际掌控者,她数次找过苏然,希望重金购买她手中的公司股份。苏然向来和这位姑姑不亲,得知父亲之前一直在努力将公司上市,便断然拒绝了这个要求。她开始只是说一切等爸爸醒来再说,后来索性避开了苏凌柳的探望时间。
  有一天苏然在家休息,苏凌柳打电话让她火速来一趟医院,说苏淩霆急需用血。苏然二话没说立刻开车到医院,刚下车却被沈成秋拦住,说你爸爸没事,你回去吧,并欲言又止地叮嘱她,以后不要轻易和苏凌柳见面。
  回到家,家里的阿姨正在清扫她的房间,出事之后苏然掉发严重,阿姨看着一地头发感叹道:掉这么多头发,真是让人心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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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焕庭是在开学后一个星期后才见到苏然。
  其实他们暑假还有联系。日本之行每个人都拍了很多照片,回国后大家弄了一个百度云,按照人名整理好上传照片,但苏然迟迟没有上传。陈焕庭在微信上问她看到群里的没有,就剩她一个人了。她回了个“哦,好的”,第二天才姗姗来迟地上传照片。陈焕庭很想问她假期过的怎么样,她爸爸的生日怎么样,她……和沈睿怎么样,但是苏然除了一句“好的”,再没下文。后来“物托帮”上了省里共青团的新闻,他别有用心地转发给苏然,但苏然没有回复。
  她的朋友圈,整整一个七月,没有更新。
  他到找到陈倩打听苏然的情况。那时陈倩在实习,让陈焕庭帮着做了一下午建筑模型才告诉他,苏然回家给她爸爸庆生,她男朋友也回来;可能他们之间出了点问题,需要时间修复,苏然返校时间延长了。
  然后陈倩忽然大叫:陈焕庭你走点心好不好!我刚刚切好的楼梯组件被你裁歪了!
  陈焕庭的心思好半天才飘回来,日本谈心的那晚如电影般在他眼前回放。他想起苏然说“他们青梅竹马”,想起她形容沈睿“万众瞩目又体贴温柔”,想起她语气里不自觉流露出的美好和崇拜,心里涌现出来的第一个反应竟是:原来她找到答案了。
  他微微愣了一瞬,平静而克制地对陈倩说:抱歉。
  然后一股酸胀苦涩、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快速将他包裹。他走到室外,在走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冲动地想给苏然打个电话,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跟他说了喜欢又回到沈睿的身边,是最终认识到她爱的还是沈睿吗?自己真的就只是她异地恋中的插曲、寂寞难耐时候的玩具?既然早晚会回到沈睿身边,她又何必来招惹他?这就是她对待感情的态度吗?
  无名之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他不再多想,直接拨通了苏然的号码。电话通了,传来嘟-嘟-嘟的等待声,但没有人接,十几秒后,电话自动挂断了。
  在这十几秒内,陈焕庭的血慢慢退了下去。
  他庆幸这是一通没有人接的电话,如果苏然接起来,他说什么呢?苏然跟他说喜欢他的时候,他拒绝了她;与他交心畅谈,也是因为把他只当做朋友;就算是她坦诚和沈睿的感情有问题,但也从未说过要和沈睿分手,更没有许诺过他任何事情。
  这通电话,他能问什么?又以什么身份开口?
  自我奚落与自我嘲讽轮番朝他轰炸:早就跟你说了,她只是一时新鲜而已,她明明有男朋友,摆明了就是玩玩儿而已。你跟她才认识多久,怎么可能抵得过“青梅竹马”?难不成你还有隐隐的期待?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又有个声音语重心长地安慰他:这样也好,适可而止、及时止损,至少还有一份体面。
  陈焕庭将手机放回兜里,远处一轮夕阳摇摇欲坠。太阳每日东升西落,照着世间万物,也照着此刻落寞而孤独的他。
  那天晚上很晚,陈焕庭收到苏然一则微信。
  苏然:不好意思下午静音了。有什么事吗?
  陈焕庭:打错了。
 
 
第40章 
  开学后,陈倩见到苏然吃了一惊:过了一个暑假,苏然下巴都尖了。陈倩笑着上前说你怎么减的肥啊,作势捏苏然的胸,苏然一动,领子里掉出一根项链,吊坠是一枚戒指。
  “我靠!”陈倩惊叫道,“瞧瞧我发现了什么!戒指!”
  苏然赶紧把那枚戒指收进衣领里。
  “有故事有故事!”陈倩紧追不舍,“和沈哥哥说通了?你们订婚了?”
  苏然眼里没有一点欣喜之情,相反表情十分不自在,转过头不接话。
  陈倩怎么会放过这个惊天发现,跟个复读机一般:“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啊?我瞧瞧,这是对戒吧?你说话啊!”
  苏然敌不过,淡淡地“嗯”了下,没承认也没否定:“我爸送的。”
  “妈呀!”陈倩一下跳坐在苏然跟前的桌子上,“我就说嘛,异地恋就是有点小问题,解决了就好了嘛!我还是很看好沈睿哥哥的,你看看你们俩,青梅竹马到修成正果,真是羡慕死人啊……”说到这里,陈倩忽然想起一般,“暑期陈焕庭来找过我,问你的情况。”
  苏然动作一顿:“他问什么?”
  陈倩晃动着双腿,别有深意地看着苏然:“你猜猜他想知道什么?”不等苏然说话,陈倩又贼兮兮地说道,“你俩是不是有点什么?”
  苏然的脸一下变得很空洞,她低下头,从领子里掏出戒指,自己先看了看,又举到陈倩眼前:“你说我们能有什么?”
  陈倩被苏然这个神情吓到,她看上去又疲惫又心酸。陈倩跳下桌子慌忙解释:“我就是开个玩笑嘛。你和陈焕庭关系一向很好,我早就知道了;而且你有沈睿,也不会……。”
  苏然眼眶却没来由地红了,毫无征兆地抱住她:“倩倩,我爸爸出车祸了。”
  陈倩一惊:“车……车祸?不……不严重吧?”
  苏然说:“他现在还一直昏迷,可能会一直这样下去,成为植物人……”
  “这……”
  陈倩还不知道说什么好,苏然已经放开了她,轻轻抹掉眼角的泪,自我修复般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有两个月了,我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这个学期我大概不会长呆学校,会把论文带回b市写。”
  陈倩心疼地扶住她的胳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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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炎热,即便是到了晚上,空中的风非但没有凉爽,还更加闷热。苏然吃过晚饭从食堂回宿舍,路过操场的时候,脚步不自觉就拐了弯儿。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来,但她听到陈倩说陈焕庭来找过她,心里又忍不住,希望在操场上遇见他,又害怕在操场上遇见他。
  没过多久,陈焕庭的身影出现在操场上。
  今天苏然戴了帽子,也戴了隐形眼镜,看到他穿着黑色的t恤和短裤,操场北面的门进来。他在原地拉伸了一下身体,然后由慢及快,绕着圈子跑起来。
  苏然压低帽檐,迈开步伐,混在夜跑的人群中。她速度不及陈焕庭,起初他在她前面,慢慢就变成在她后面。当他消失在她的视野,她就非常小心地跑到最外圈,生怕被他发现,然后他超过她,她又可以看见他跑在前面的背影。
  半个小时后,苏然已经大汗淋淋,几乎已经减为步行。陈焕庭再次消失在她的视野,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身后有人经过,热风送来陈焕庭不冷不淡的声音:“苏然。”
  苏然一惊,冷不防回头,见到陈焕庭在她后面慢慢走着,也不知跟了多久。她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被发现了,脸上很拙劣地笑了笑,理了理心绪假装巧遇般说道:“陈焕庭,这么巧。”
  陈焕庭没有戳破她:“是啊,好巧。”
  苏然薅了下帽檐下早被汗水湿透贴在额前的头发,说道:“你跑完了吗,要不要去买瓶水?”
  陈焕庭没有拒绝:“好。”
  操场外面是林荫大道,走五十米就有自动贩卖机。陈焕庭买了两瓶矿泉水,递给苏然一瓶。
  去年差不多的时间,也是在这条林荫道上,苏然兴致勃勃地说可以运营“物托帮”的公众号,陈焕庭笑着,黑色眼眸有温柔闪亮的光。一年之后,他们又站在这里,两人却是难得的默契——默契地沉默着。
  蝉躲在树荫里鸣叫,同空气中的潮热一并令人烦躁。
  “论文开题了吗?”苏然终于打破僵局。
  陈焕庭拧开瓶盖,看她一眼,淡淡说道:“不是研二下开题吗?”
  “哦,是的。”苏然碰了个软钉子,不自觉地低下头,帽檐的阴影遮住她大半边脸,她想今晚这帽子真是戴得英明。
  陈焕庭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侧过去的脸颊和白皙的脖子。他忽然发现她似乎瘦了很多,脸颊没有之前饱满,下颚骨的轮廓变得突出——虽然那也是一条优美的曲线,但是消瘦的曲线,眼神再往下,这件运动服也显得宽大空荡。
  在他开口之前,苏然又说道:“这个学期我可能不常在学校。”
  “为什么?”陈焕庭问。
  “我爸爸……出车祸了……”
  陈焕庭一愣,本来水即将送入嘴边,这一停立马就有几滴撒了出来。他动了恻隐之心,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暑假。”
  “严重吗?”
  “有点。”苏然点点头。
  “那现在……好些了吗?”
  苏然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不用担心,家里已经安排好了。研三主要是写论文,我的基础调查上学期基本也做完了。”
  陈焕庭看见她削弱的肩膀,忽然想起上个春节在操场遇到,她朝气蓬勃、面色红润,全然不似现在这般——也许女生会形容这是“骨感”,但陈焕庭并想看到这样骨感的苏然。帽檐下的侧脸轮廓似冷月弯刀,凌冽生硬的气质并不符合苏然。
  他语调缓了下来:“照顾好你爸爸,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
  他说了和陈倩一样的话,用词和意思都几乎一模一样。这是对的吧,因为他们都是苏然的朋友啊,朋友之间难道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吗?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无声。握在手里的矿泉水沁出冰冷的寒意,苏然换了手,将它拧开。她希望出现自己怎么拧也拧不开的画面,然后她就可以借口将水瓶递给陈焕庭,让他帮忙,他们之间好歹会有一些互动,而不是现在这样僵硬。
  可现实是,她不但一下将它拧开了,还因为用力过猛,瓶盖掉到了地上。
  苏然蹲下身去捡,脖子上的项链迫不及待地从空荡的运动服里跳出来,借着地心引力,荡秋千一般晃来晃去。
  精美的戒指在路灯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她看见了。
  陈焕庭也看见了。
  苏然拾起瓶盖站起来,脑海里第一反应是想将吊坠藏进衣服,但理智按下了她的手。
  何必欲盖弥彰呢?如果不想让人知道,就根本不要戴;既然戴着,就应该坦然接受这个事实,接受它的提示和警醒。
  不要再做又当又立的事情了。既然被看到,就大大方方地让他看吧。他其实本来也就知道的,不是吗?
  “对了,”苏然心一狠,索性说道:“因为我爸爸的意外,这个暑假沈睿也回来陪了我很久。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想我……”
  “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陈焕庭看到那枚戒指,心中顿时明白。本已经沉寂一个多月的情绪再次泛起波浪。他冷冷地打断她,面色沉郁,极不耐烦,转身想走,但苏然像是铁定要和他交代清楚一样,字字句句像珍珠落玉盘般急速而清晰:“在日本我跟你说过我对他很迷茫,很困惑,我想我现在大概是搞清楚了。如果我以前的一些言语对你产生了打扰,我向你道歉,我……”
  “你什么?”陈焕庭却轻笑起来,“完全没必要吧苏然,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倒是我应该感谢你,感谢你对我的欣赏,也感谢你对我的放过。除此之外,你还真没必要这么客气。”
  苏然猛然抬头,陈焕庭言语轻松,毫不在意,眼里分明写着“你太自作多情了,我完全没当回事”。这样的笑刺痛了她,她呼吸一滞,不假思索地问道:“一点打扰都没有吗,如果没有,为什么在日本你会牵起我的手,为什么会送我我喜欢的钥匙扣?”
  陈焕庭的笑意终于消失,他看着苏然,语气极其淡漠:“那你想听见什么答案,苏然?”
  她的心跳忽然加速起来。她后悔刚刚不经大脑说出来的话。她的本意已经让两人够难堪了,可贪念又不甘心地跳出来,火上浇油。
  她别过脸,不敢看他。操场上的人陆陆续续地开始撤离。空气里的湿意越来越重,酝酿着一场雷阵雨。
  可陈焕庭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好,我告诉你。之前在青山村,你问我对你什么感觉,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你的感觉没错——是的,我是喜欢你。但是我也很清楚地告诉你了,我对介入别人的感情不感兴趣。你有男朋友,我不想做第三者;你说你困惑你与沈睿的感情,我也很理解,异地恋出现插曲很正常;现在你回来,戴着订婚的戒指,告诉我你选择了沈睿,还来向我道歉,又问我是否对你有所动心。”陈焕庭的语速逐渐减慢,虽然他的话早已让苏然再次缩回到帽檐的阴影中,但他并未就此停止,心中反而涌起某种变态的快意,“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苏然,凭借着我对你的好感,就可以反复玩弄我吗?”
  “不是的,”苏然急急抢白,“我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什么呢?
  不是真的爱上沈睿,还是陈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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