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云潆手里的一个男孩叫了声爸,快跑到了方清源身边的那个男人跟前。
那个人,失去了双腿,比正常人矮了一截,残肢上裹着厚厚的棉布,直接这么“站”在地上,腋下撑着特制的拐杖。
与这里的人一样,也有一张过于衰老的脸。
但却很精神。
笑得很从容。
骄傲地瞧着快要比他高的儿子。
这个孩子叫海莱,云潆印象深刻,因为他画画特别好,上次画小羊,全校只有他一个人抓准了羊羔的姿态,笔法虽稚嫩,却活灵活现,与那些技巧成熟的大家相比,别有一番风格。
他有一双洞察世间的双眼。
“木哥,这是新来的美术老师。”方清源介绍到。
云潆仰头看他,觉得他对海莱爸爸很不一样。
她朝海莱爸爸得体笑着,夸海莱有天赋,画画特别好。海莱却似乎不想叫她夸,躲闪着,怯怯瞧着爸爸。
云潆停住,不解。
海莱爸爸却很爽朗,牵着儿子的手:“是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嘞!云老师,我们海莱画啥子哟?”
“爸……”
方清源抬手揉了揉孩子的脑袋:“怕什么,不是坏事。”
海莱爸爸哈哈笑:“是要你好好学习嘛,但是德智体美劳嘛!你画画好爸爸高兴嘞!我们海莱,学习可吃苦嘞!像我!”
“是。”方清源点点头,“我看他在看六年级的课本?要是觉得有把握我可以试试申请跳级。”
海莱爸爸忙摆摆手:“我在家瞎教呢,不作数,口语还是不太行,这孩子不肯开口说。”
这就有点超出了红尖镇希望小学的一般性谈话内容了。
云潆踮踮脚,看着方清源,和海莱爸爸聊完,他明显的心情好,在学校门口站了很久,一直看着海莱掺着爸爸走了很远才收回目光。
“海莱爸爸以前也是这里的老师。”他对身边的女孩说,“考出去,又回来,回来教书,一个人教全部科目,那时候学校是包班制,他什么都懂,我也是他的学生。”
后来……
不消说,云潆也懂。
“他现在种地,想把海莱供出去。”
“像你一样,对不对?”云潆问。
“……恩。”
云潆望着远处的火烧云,所以,方清源就是立在红尖镇所有人面前的一面旗,这话绝对没错。
“我好喜欢这里。”她伸手抓,仿佛能抓到。
“不觉得苦?”
云潆摇摇头。
彤妹,
方清源,
海莱的爸爸。
那些空谈的梦想在这里,有具体的形状。
所以她喜欢这里。
“我看阅览室都不能用了,我课少,以后我来打理吧!”云潆收回手,看着方清源。
他也在静静看她。
在这批老师来之前,学校的音乐室和阅览室没有开放过。
音乐室里印了“中国福利彩票”字样的乐器落了厚厚一层灰,阅览室里的书全朽了。
没有老师会弹钢琴,没有老师顾得上阅览室。
这里不比外面,老师们都觉得课外书少读一点也是可以的,时间挤出来多学两道题,升学的几率就更多了一点。
两年前赖老师来了,唯有她一直坚持扩展课外知识。
后来吴海来了,学校里有了琴声。
现在,马上要有一个新阅览室了。
红彤彤的云朵下,云潆看的很清楚,方清源又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