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纵回到新改装的电脑房继续工作,直到八点四十推开椅子,他打开门听见了嘉南卧室里传出的音乐声。
嘉南还在练舞。
她看上去苍白而虚弱,舞蹈服湿透,汗水像一场夏日暴雨冲刷她的身体,而她仍没有停下舞蹈动作。
陈纵看了眼时间,发现从傍晚六点多到现在,已有将近两个小时。
他不得不制止,在门上敲了几记,关掉音乐。“你一直练到现在?中间没休息过吗?”他问嘉南。
嘉南明显迟疑了一下,撒谎说:“休息了一次。”
“今天是不是比之前练得更久了?”陈纵说。
嘉南拿过毛巾擦汗,调整急促的呼吸,整个人累极了,装作没听见陈纵的话。
她讨好地想要蹭蹭陈纵,发觉自己一身汗,止住动作,只用指腹在陈纵的手背上轻轻刮了一下,说:“阿纵,我想喝水。”
妄想借此逃避问题。
陈纵去厨房给她倒水。
嘉南突然骤增的运动量让陈纵警觉。
他读过饮食障碍方面的相关科普书,其中有一条,“厌食症患者可能通过过度运动来消耗体力和脂肪,且带有强迫性质,规定自己必须完成制定好的训练任务。”
嘉南站在花洒下冲洗身体,水声淅淅沥沥。
她耳边响起杜明康的声音。
在她在航鑫儿童福利院上秤发现自己的体重剧增后的当晚,想办法联系上了杜明康医生,慌张地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他。
杜明康说:“之前就让你做好心理准备的,你不仅仅只是厌食症,还伴随有中度抑郁倾向。部分抗抑郁药物的副作用可能影身体新陈代谢,从而导致发胖……”
“加上你现在跳舞时间减少,每天的运动量比以前少,长胖非常正常……”
杜明康多次强调了“正常现象”,还说了些安慰的话:
“不用慌张。”
“继续接受治疗。”
“你会治好的,只是时间问题。”
嘉南一句也没听进去。
浴室被白色水雾充满。
门窗紧闭,在密闭空间待得过久,让嘉南产生了缺氧的感觉。她关掉花洒,擦干身上水珠。
外面响起脚步声,陈纵敲门:“嘉南?”
听见嘉南应声之后,他就走开了。
嘉南穿好衣服出来,发现陈纵还在她卧室,望着她挂在墙壁上的罩着防尘衣罩的旧芭蕾舞裙。
陈纵意外地对一条旧舞裙留有印象。
他第一次来租房那天,看见它孤零零地晾在阳台上,被风吹雨打。
舞裙应该是嘉南小时候穿的,尺码小,现在已经不合身了。
很长一段时间内,陈纵并没有在家中看见这条舞裙,应该是嘉南收起来了,现在她又重新把它拿出来,挂在墙上。
陈纵问及缘由,嘉南只是说:“这是我的第一条芭蕾舞裙。”
嘉南头发还没干,陈纵隔着毛巾揉她的头,帮她擦干头发。两人坐在被子上,一时无话。
只有动作间发出的窸窣碎响。
陈纵把毛巾掀开,拨开挡住她脸和眼睛的发丝,声音放轻:“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嘉南原本垂着乌黑眼珠,听闻之后缓缓抬头,愣愣望着他。
“别瞒着我,”陈纵又说,“我现在草木皆兵,你洗个澡时间久点我都担心。”
陈纵平静地叙述事实,表达自己的在意。
说话时,他们凑得很近,嘉南身上沐浴露和身体乳的味道在陈纵鼻尖缠绕。
他们喜欢一些亲密动作,拥抱,牵手,贴贴脸颊,抵额头,无声传递信赖与亲近。
嘉南抱紧陈纵,又听见他压低的声音:“别让我的心悬着,晚上我会睡不着。”
嘉南的眼眶一点点泛红,强忍着情绪。陈纵手一碰,她便绷不住了,温热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
“怎么哭了?”陈纵说:“没有怪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