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制时间是周六周天,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原本以为只是拿着教案对准镜头上课那么简单, 但在录制了三遍仍然被领导驳回之后, 左思烔就悟了——
这不是课程录制得好与不好的问题, 而是领导满意与不满意的问题。
想要让四层领导都满意,是极其困难的事。
一层领导有自己的看法,二层领导不满意一层领导的看法,三层领导满意一层领导却不满意二层领导的看法, 并就其中细节提出了个人的看法。如此,录制了三遍。然而, 四层大领导还是不满意,认为左思烔的口红颜色有些重, 不适合教师这一形象。
尽管如此, 仍然没有有人敢以最高效的方式一次性收集四位领导的全部意见, 或者让他们提前开个小会确定下来最终的录制细则。
左思烔庆幸自己是本职工作是一名学校的教师, 而非教育局的小科员。她只需要完成这一个项目就能够溜之大吉,再多呆一段时间,保不齐她往后的日子会噩梦连连。
临近期末考试, 录制的任务也越发重了。为了让学生能够在暑假期间观看学习,项目组要要赶在放假之前录制完八节课。
当下义务教育领域正在刮“减负”大风,用观看视频课的形式代替大量的手写作业,这是省教育厅想出来的“减负”办法。
周五晚上下班,左思烔正要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班长王洋却在这时找到了她。
吸取上次因没有及时跟班主任反馈班级动态而导致严重校园暴力事件的深刻教训,这段时间,班长一旦发现班上有同学情绪状态不对劲儿,就会立刻找班主任汇报。
“怎么了?”左思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他。
王洋一本正经地汇报说:“最近发现向天歌的情绪不太对,姚华华说,向天歌动不动就自己趴在位置上哭,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很长一段时间了?”
向天歌,左思烔清楚地记得,公开课选生那次班上唯独她和张威没有举手。后来,左思烔得知她情绪低落的原因在于父母离婚,考虑对学生家长隐私的尊重,她没有询问过多。
“姚华华怎么跟你的?”左思烔问王洋。
“姚华华说是跟她父母有关,家庭矛盾吧。”
“嗯,”左思烔点头,“这个我有了解,我之前找她聊过,没想到她一直走不出来。”
“左老师你知道原因?”王洋问她,“是因为什么呀?有一次体育课她说身体不舒服,躲在教室里,也是偷偷哭,被我看见了,但是我不敢问。”
“你作为班级干部,应该去安慰她呀。”
“不是的,”王洋赶紧摆手,“德育处抓得紧,要是看到我和女生独处,一定认为我们是在谈恋爱。”
噗……谈恋爱,这个词从十四岁的男孩子口中说出,着实令左思烔感到有趣。
“向天歌走了吗?没走的话把她叫过来。”左思烔放下手上的包,做好加班的准备。
过一会儿,向天歌来了,依旧是怯生生的模样。
“听说,你最近情绪不是很好?”左思烔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怎么还是哭呢?”
“没什么,”向天歌猜到会是这种事情,她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我自己能调整好。”
“我现在对你们的事情,可是一点儿也不敢懈怠,既然我听说了你情绪有问题,肯定不能放手不管。”左思烔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到向天歌的手边。
向天歌接过巧克力,并没有吃,而是摆弄起它的包装纸,也不言语。
“父母离异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过不到一起去了,就分开呗。上次你不也说,你爸爸还是你爸爸,你妈妈还是你妈妈,他们只是和彼此无法好好相处,但他们还是爱你的呀。”
向天歌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
“不哭了不哭了,要不这样,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坐老师新修好的车,我去你家里看看,早就想要和你妈妈聊一聊了。”左思烔拢了拢她的肩。
“左老师,我不想回家。”向天歌带着哭腔小声地说。
“放学了不回家还能去哪里呀?”
“老师,你带我去你家过夜行不行?”向天歌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这眼神里不是单纯的难过悲伤,左思烔从里面看出了一丝求救的意味。
“怎么了?妈妈又凶你了?”左思烔去年家访的时候,就发现向天歌的母亲有些暴躁。
“我不想回家,左老师。因为前段时间张威的事情闹得那么麻烦,我也不敢跟你讲我的事情,但是,”向天歌的哭声更大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完,她呜呜地放声痛哭。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纷纷投来惊诧的目光,不知这女孩子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能哭成这个样子。